楚熙懵了下，恰好是在今早传来的消息，恰好是在她生辰这天……她愣愣地重复：“父皇说，借此机会，让大家热闹热闹？”
“对。”淑妃点点头，见她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食指戳了戳她的额头，“回神了，瞧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你若真想大办，之前怎么不与我说？”
“虽然没什么必要，但是本宫也不是不能实现你这个愿望。”
“这哪能一样。”楚熙回过神来，道，“我们主动大办，太过高调了，即便父皇没意见，也没什么好处。但父皇这么说，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不错呀。”不愧是她看中的璞玉，淑妃再次高看她一眼，“小小年纪想得倒是不少，本宫还以为你会比较喜欢热闹。”
或者说，比较喜欢这种热闹带来的自身是焦点的感觉。很多人都希望自己是人群中的焦点，世界围着自己转，即使是成年人也不能免俗。
“毫无意义的热闹还不如我待在自己屋里自在。”楚熙摇了摇头，“至少能做点有意义的事。”
“哦？”淑妃问，“在你看来，什么是有意义的事？”
“我想做的，能让我开心的，就是有意义的。”楚熙想了想，这样回答。
“我真的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五岁的小姑娘了。”淑妃忍不住感叹。
宫里的小孩都早熟，她先前见四公主楚晗的时候，觉得那孩子也早熟，但也没到这样通透的地步。
现在的孩子已经卷到这份上了吗？
难怪傅喻清那个老学究夸她悟性高，这个道理她五岁的时候可没想明白，甚至完全没想过。
“马上六岁了。”楚熙眨眨眼，十分严肃道，“是大孩子了。”
幼崽一本正经的样子太可爱了，淑妃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小脸蛋，软乎乎的，手感很好。
楚熙能怎么办呢？她只能无奈地包容自家母妃，任她揉。等她揉完才问：“是在母妃这里办吗？”
“本宫这可没有这么大的地方。”淑妃道，“陛下要热闹，阖宫上下想必都会来，自然是御花园最合适。”
楚熙自己想想也是，她接着问：“会不会太仓促了？现在才开始准备。”
“放心吧，有本宫呢，你啊，别操心那么多。”淑妃爽利道，“本宫就是提前知会你一声，行了，该干嘛干嘛去吧，本宫就不留你了。”
显然，她确实就是通知楚熙一声，免得她这个当事人最后知道这事，午饭都没打算留。
“好，辛苦母妃了。”楚熙显然十分习惯淑妃的做派，顺从地点点头，告辞回去了。
楚熙走后，淑妃才露出点忧虑来，身旁的大宫女秋实察觉，低声问道：“娘娘，有什么不妥吗？”
“慧极必伤。”淑妃吐出四个字，“本宫想的不错，熙儿的确是一块璞玉，聪慧又通透，几乎挑不出毛病，但是，越是这样，本宫越担心。”
她自认不是个蠢材，原本是有信心能雕琢这块玉，将之变得更加完美的。可越是相处，了解得越是深入，淑妃越觉得事情不像她想的那样简单。
楚熙太独立了，她已经习惯了没有人帮助，靠自己解决问题。这当然是好事，但对于一个五岁的小姑娘来说，这太累了，淑妃情愿她天真不知事。
但如果她真的天真不知事，淑妃又怎么会看中她呢？而且，宫中容不下天真的人，或许她会在淑妃没注意到的角落死去吧。
再有就是，淑妃到现在都没看出，有什么事是楚熙真心喜欢，真心想做的。寻常小孩喜欢的，她好像都不怎么喜欢，看什么似乎都是可有可无。
不过这个也不急，时间还长着，总能有一样是她感兴趣的。
“养孩子果然不是容易事。”她叹了口气。
一天到晚担心这个考虑那个的，天真的担心她遭人算计，聪慧的又担心她慧极必伤；冲动的担心她行事莽撞，稳重的又担心她活得太累太压抑……
“娘娘说得是，可奴婢瞧着，公主这样周全，也是好事，总好过想得太少。”
秋实跟了淑妃多年，和她主子一个脾性，这时候也没什么不敢说的。她直言道：“担心那么多也没用，娘娘若是实在担心，不如与公主直接说。”
“这种事怎么直说？”淑妃觉得好笑，“本宫难道还要叫她不要想那么多吗？”
“也不是不可以。”秋实道。
“好了，少给我贫嘴。”淑妃十分生动地朝她翻了个白眼，“事情办好没有？这可是熙儿的第一个生辰宴，若是出了问题本宫就叫你当洗脚婢去。”
“给娘娘洗脚的活计奴婢又不是没做过。”秋实一边习惯性回了句嘴，一边回话，“娘娘放心吧，奴婢一定办得漂漂亮亮的，绝不会影响娘娘的计划。”
“行了，快去。”淑妃摆摆手，“本宫小睡会儿，请安起得太早，困了。”
这边淑妃自去补觉，那边楚熙回到南六所，便将此事告诉了陆文荷香等人。
“好事呀，可见主子的运道好。”陆文笑道，“即便有旁人提醒，陛下能主动提此事，可见对公主的重视，日后提到边关之事说不准也会联想到您。”
“不止如此，这生辰宴本身，就是一场恩宠。”
会是一次扬名的好机会。
“我原打算跟着瞧瞧生辰宴到底怎么准备的。”楚熙小声嘟囔，“没问两句呢，就被母妃撵出来了。”
“这等小事，叫奴婢们来就行了，哪能让主子操这个心？”陆文笑道。
荷香跟着点头：“正是这个理，主子只管放心，交给奴婢们便是了。”
“我可以不做，但不能完全不知道。”楚熙道，“不过也确实不必急于一时。”
“日子还长着呢。”
她眯了眯眼，神情惬意。
母妃说得对，她还小，时间还很多，不必那么着急，也不必想太多。她是为了自己过得更高兴才去做一些事，本末倒置就没意思了。
没什么想做的事，嗯，练会琴好了。
当晚，御花园灯火通明，两侧都被装饰了一盏盏小灯，又有十六的月亮像银盘似的挂在天边，别有一番意趣。楚熙和淑妃作为宴会主人，最早过来。
随后，宫中嫔妃们、皇子公主们陆续到来，和昨日的差别大概就是没有朝臣命妇。众人寒暄之际，随着传报声，帝后二人一道来了。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娘娘。”众人纷纷行礼。
“免礼，今日熙儿生辰，不必拘束。”皇帝眉宇间都带着笑意，显然十分高兴，他走到主位坐下，便按着次序坐在后面的楚熙招招手。
“寿星怎么能不坐主位，来，坐朕旁边。”
他等楚熙坐下，才笑道：“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今日不仅是熙儿生日，还有边关大捷的消息传来，好事成双，当满饮此杯！”
满饮此杯？楚熙端着茶盏，犹犹豫豫地咕嘟咕嘟喝了半杯。
皇帝看在眼里，越想越觉得这孩子是个有福气的。
淑妃无子，但这么多年也没说想要养哪个皇子公主，皇帝也没明白楚熙为何能得淑妃看中收养。
不是说楚熙不够好，而是收养一个公主，除了多些陪伴，确实没有什么别的好处。那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看来，正是这孩子有福气啊。
还有边关大捷的消息，早一天传来，就是中秋佳节，与朝臣共贺；晚一天传来，他大概不会想着提前庆祝，会等边关将领回来，再办庆功宴。
恰好是今天，楚熙生辰，皇帝才会想着借着这个机会热闹热闹，也是让自己高兴高兴。这个可不是人为控制得了的，可见这孩子有福，正好就赶上了。
当然，现在这个只是自家热闹，并未宴请群臣。等将领们回来，庆功宴也还是要再办的，都是功臣，当然得叫他们风风光光的。
他实在是很难不高兴振奋，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胜。萧崇平不仅以十万挡住了对面十五万大军，还反败为胜，在援军到来之后，一道将他们包抄了。
大批匈奴被俘虏，少部分丢盔弃甲逃走了，萧将军很贴心，没有派兵追他们。那些人会回到草原上，将此次大败的消息传回匈奴大本营。
匈奴率领此军的左右贤王双双被生擒，已经在压回来的路上。
这样的胜利，足够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皇帝一想到自己在位期间能出这样的战绩，做梦都要笑醒了。若能更进一步，教化匈奴，将其变为我大周人……
皇帝再度饮下一杯酒，试图压压情绪，没压住，嘴角疯狂上扬，压根不受控制。他看向一旁的皇后，同他一样，皇后也是十分高兴，笑容满面。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兴奋，自认明白对方的意思，显而易见的志同道合。
满后宫大概只有皇后能如此理解朕了，皇帝在心里感慨，抬手敬了皇后一杯。
毕竟，皇后母族正是萧家，作为将门之女，皇后年轻时也曾舞刀弄枪的。后来嫁到王府，皇帝就很少见她再那样活泼了，心里还觉得蛮可惜。
宫中嫔妃，只有皇后能跟他聊到一块去，恰好，皇帝早上接到消息是在坤宁宫。他同皇后一道看了信，若不是还要早朝，怎么也得和皇后聊个半天。
皇后跟着举杯，十分豪爽地抬手饮尽了，还冲皇帝又笑了一笑。
楚熙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