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进来之后,妇人指了指偏室的一个小屋:“我家红杏就在里面。”
众人看过去,只见那是一间紧闭的屋子,窗户都是纸糊,透不进一丝光亮,更看不见里面什么光景。
这大白天的,把门窗关得那么严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萧惑正欲一脚踹开门,看看里面什么玄机,就被一只手给拦住了:“师弟,女孩子闺房可不是你们男人能随便闯的,还是让我跟师妹先进吧。”
说罢看向温落,后者轻轻点了个头,便跟了过去。
萧惑无奈退了一步,说:“那师姐你小心些。”
孟竹秋没有回应身后的人,听到这话的温落却眨了眨眼睛,随后神色自如地跟过去敲门,敲了两三下没有听到回应,可是透过门板的缝隙,分明看见里面有一个模糊的人影。
两人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有些陈旧的木门,在吱吱呀呀声中,一道耀人的光柱投射于昏暗之中,尘屑飞扬间,便看见一个穿着鲜红嫁衣的女人跪坐在那里。
女人披头散发,身体瘦削,却万分虔诚地跪在地上,手里捧着一把香,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只是她拜的并非神佛,也非祖宗牌位,而是一副男子的画像。
温落眼神从四周转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凝在了那张画像上。
“难不成这就是那采花贼?”孟竹秋低声疑惑。
温落道:“一问便知。”
孟竹秋正有此意,上前一步待要开口,却被屋里浓重的烟雾呛得咳出了声,这时跪坐在地上女人像是猛地注意到了身后有,忽然惊喜地爬了起来,殷切问:“胡郎,是你吗?”
她转头,是一张敷着厚厚脂粉的脸,白色的粉面如同死人从棺材里爬出来,两边腮红如血,唇色妖异,印堂处还泛着不正常的青光,完完全全就是个女鬼模样。
这般诡异的画面让孟竹秋猛地顿住,还没来得及反应便听她声音忽然变得尖利:“你不是胡郎,你是谁!”
沙哑尖利的嗓音仿佛将耳膜刺破,身后的温落顿时皱起眉头。
孟竹秋还在试图安抚:“这位姑娘,我是……”
她话没说完,就见面前的女人突然扭曲了脸,像是看见了丈夫在外面勾搭的野女人,气的双眼都红了:“你是哪里来的小贱人!敢跟我抢胡郎!看我不把你的脸给刮花了!”
她嗓子一喊,外面两人纷纷悚然一惊,萧惑心里咯噔一下,不好,师姐居然遇上了一个泼妇!
他正要冲进去,却不想云增那小子一道风似的闯了进去,萧惑啧啧两声,连忙跟上去。
两人甫一进去,就看见那个叫红杏的女人在那张牙舞爪地撒泼,云增神情凛冽地挡在孟师姐身前,把配剑横在身前,岿然架住了那疯女人的扑打。
只不过却堵不住她的一张嘴。
“你是谁!你们是谁!”
“都给我让开!我要刮了她的脸!”
“我要见胡郎!”
这他妈是什么疯子?
萧惑睁大眼睛,赶紧把师姐拉到一边,谁知那女人骤然改变方向,向着温落的方向扑去,眼看就要举着爪子抓上去了,萧惑赶紧冲着对方的后脑勺打出去了一张白符。
“停——”
一声喝完,那女人果真停了,原本暴躁的瞳孔也变得涣散,一动不动站在那儿,如同失了魂的木偶。
云增原本松了口气,却在转身看到那张白符时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师弟!你哪来的听话符!”
听话符?温落心中一动,抬头看了过去。
萧惑明显是想装傻:“什么听话符?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怎么会拿出来用?”云增上前一步,紧紧逼视,“师弟,这等歪门邪道之术乃是下流修士才会用的手段,我名门正派早已明令禁止,师尊之前也再三叮嘱,你还要说你不知道?!”
这话吼完,萧惑竟也面不改色:“师哥,我真的不知道,这些符纸都是我之前在外头买的,想着以后除妖能用的上,谁知道竟会是歪门左道呢。”
他表情无辜地垂下眼睛,细密的睫毛帘子都显得有些委屈,这样的装腔作势云增早已看破:“你别想蒙混过去!”
他正要上前把那张符纸撕下,却被孟竹秋一把拦住:“此事稍后再说,正事要紧。”
孟竹秋声音平缓,并未见责怪之色。
云增不解:“师姐?”
孟竹秋道:“听话符当初也是我正派前辈所创,本意是好的,只是后来被心术不正之人利用,导致不少无辜女子被害。只是现在我们意在除妖,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我们任务在身,不必拘此小节。”
她这番话说完,云增便沉默了,良久后才道:“师姐说的对,任务要紧。”
他忍下这口气,接着看向一脸忍着得意的萧惑,沉声:“你还不赶紧问。”
萧惑咳了声:“知道。”
转身,对上红杏的眼睛:“你是谁?”
“红……红杏。”
“胡郎又是谁?”
“是、是我的郎君。”女子瞳孔涣散,只有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像个听话的木偶一样问一句回一句。
原来这就是听话符。
温落看完,眉头不禁微微一蹙。
萧惑继续问:“那他现在人在哪?”
“不……不知。”
不知?
萧惑沉吟片刻问:“你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何时何地?”
红杏目光迟钝:“最后一次……在七日前……山、山洞。”
“山洞?哪个山洞?”
“不知。”
“山洞里面可有什么醒目之物?”
“不记得……不记得了……”
不记得?众人听完面色均有些凝重。
“师姐,她什么都不知道。”萧惑有些懊恼,白费了他一张听话符,居然什么都没问出来。
孟竹秋沉思道:“我们再去问问其他人。”
萧惑一听,顿时哎呀一声:“可我符纸不多了!”
这话一出,云增登时肃起脸:“你别想再用听话符!”
萧惑:“没想!绝对没想,我说的是定身符!”
云增额筋跳起,咬牙道:“回头你主动把符纸交出来,否则……”
他压低声音威胁,萧惑却丝毫不以为意:“否则你就要打人了?师哥,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是我花钱买的,我给你符纸,你有钱给我吗?”
一句话戳到了云增的肺管子上,孟竹秋看不下去,寒声道:“师弟,慎言。”
“哦,我知道了,师姐。”萧惑乖乖闭了嘴。
这里询问无果,刘夫子又带着他们去了另外几户人家,还是一无所获。
这时,刘夫子沉吟道:“还有一个胡郎庙,那是他受香火的地方,应该能发现什么。”
说完,便给他们指了一条去胡郎庙的路,他腿脚不方便,走不了那么远,所以只能他们自己去了。
之后,众人就按照刘夫子指的路去找胡郎庙,一路北走,没多久就看到不远处的坡上立着一座香烟缭绕的庙宇。红墙红瓦,翠色环绕,庙前砌着一座方形地坛,地坛中间是一棵几人合抱的祈福巨树,其上挂满红绸,风一吹便如同那天光云火,夺目绚烂。
只是那绚烂之中带着一丝妖性。
云增:“此地有异,留神警戒。”
说罢,几人抬脚向前,只见庙门前人进人出,大多都是女子。
“这里就是胡郎庙了?”
“不错。”
两对男女出现在胡郎庙前,立马引来了不少怪异的目光,仿佛见鬼一般。
那眼神萧惑都觉得发毛,低声问:“师姐,我们不如别进去了,随便抓个姑娘问问?”
“不妨,进去便是。”
孟竹秋目光无波无澜,手中捏了三根香就进去了,萧惑认命地跟在她后头,心里打定了主意,要是待会儿再碰到得了失心疯的泼妇,他就把香灰洒人家脸上,再把庙给砸了。
几人一进去,就看到正中央一座男子的石像,大概是这些女人们给那个胡郎刻的人像,只不过因为镇子上穷,所以只能刻这么一个石头的。
相较于画像上的那张,这石像明显是过于粗糙了,鼻子眼睛跟走了样似的,完全看不出英俊在哪。
不过就像是这么粗糙的石像,庙里的女人们却依旧在这里虔诚地跪拜,她们有的穿着艳丽的新妆,有的直接穿上了嫁衣,脸上的神情就像是看情郎一样含情脉脉,鲜红的嘴唇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她们拜完了,就把系着红绳的木牌子放在石像下面的供桌上。
萧惑装模作样地弯腰膜拜,嘴里却低声问:“这是什么?”他好奇地看过去,但没敢去翻,毕竟谁知道这庙里的女人会不会突然发疯。
只是没想到他刚问完,旁边人就直接伸手将那牌子翻了过来,吓得萧惑赶紧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你干什么?”
他压着声音,眼睛极亮,问完又赶紧左右看了看,幸好这会儿女人们都在虔诚敬拜,没有人往这边看。
萧惑又改口:“拿来我看看。”
温落没说话,任由对方蛮不讲理地把脑袋凑过来。
这不看还好,一看直接愣了。
只见这木牌上写着的是这些姑娘们的名字,生辰八字,以及家住何处。恍然想起之前刘夫子路上说起过,姑娘们把木牌子摆在此处,就是为了让那个胡郎看到,要是挑中了哪个,那胡郎就会在当晚拿着木牌去找那个姑娘,与之共赴巫山云雨。
这简直就跟人界的帝王一样,每天晚上翻姑娘们的牌子嘛!
萧惑暗暗咋舌,心里还真有点想见识一下这位胡郎的庐山真面目,瞧瞧他本人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令人倾倒的本事。
他眯起眼睛暗想,却冷不丁察觉到旁边人在直勾勾盯着自己。
“呵,你看什么?”庙里昏暗的光线下,萧惑向来不驯的脸一下子落了一层幽暗,眉眼的轮廓却分明起来,不羁跟冷肃撞在一起,有点像板着脸故意欺负人一样。
事实上,萧惑也确实没想给人好脸色,他可没忘了那日在后山树林这人是怎么离间他跟香儿妹妹的,这一路上不跟她说话,就是故意晾着她,谁知这人还敢瞪自己。
他使劲瞪回去,不知道脸快要贴上了,温落抿着嘴唇别过头,闭着眼睛不去看他。
仿佛刚才的凝视都是错觉。
她这边是眼不见为净,萧惑却跟一拳头打在棉花一样,力气没处使一样浑身难受,最后骂了句“有病”方才偃旗息鼓。
作者有话要说:九岁时,萧惑被问及平生最讨厌之人,必答:“金氏独子爱哭鬼,乃吾辈男儿之耻。”
十九岁时却改口道:“吾同门师妹忤逆欺我,如此不驯女子,吾平生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