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书愉无意识抱紧怀里的书，下意识点头，愣愣道：“谢谢。”
沈云渡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地收回视线，没等她彻底反应过来，已经拿了一本书走下了楼梯。
少年身高腿长，走得挺快。
书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已经追出去了几步，又连忙跑回去，抱起小凳子上的书，跑下楼的时候，沈云渡正准备结账，他身后排着一个同样等着结账的男生。
书愉小跑几步，排在男生身后。
她抱着书，心有些忐忑，在胸口跳得有些快，不停地在心里组织语言，不想待会磕磕绊绊地说不清话丢人。
沈云渡单手插兜，肌肤是冷白色，黑色耳钉，侧脸线条很优越，灯光从上面打下来，在他眼帘下落下一小片阴影。
他换了红色的短袖，有点艳的颜色，但一点不俗，只剩冷和妖，眉眼似乎也变得有点妖冶，衣衫略微宽大，但肩膀挺阔，能隐约窥探出必然是脱衣有肉的好身材。
他手里拿着那本书，将手里的书放在柜台上，长指一摁推出去了些，懒洋洋道：“叔，我的书到了么？”
语调微微拖长，但咬字清晰，不紧不慢，十分有礼，听着特别舒服的语调。
“今天刚到，等等啊，我给你找找。”
书店店主边笑眯眯地跟沈云渡说话，一边从弯下腰翻找着，说道：“还别说，你要的这书还真不好找。我也是托了关系才问到了，还以为拿不到的呢，没想到被我一个老伙计搞来了。”
沈云渡轻笑出声：“麻烦您了，叔。”
书愉偷偷瞥了他一眼，心里叽里咕噜的话被打断，耳朵莫名其妙地竖了起来。
书店店主笑得更加爽朗，一手翻着箱子，还不忘一手腾出来朝沈云渡摆了摆，看得出来他非常喜欢沈云渡：“不麻烦不麻烦，小事。我家那臭小子这次考试竟然及格了，我就八百年没见到他及格了。那臭小子就是听你的，你的话比我还管用。”
店主似乎还沉浸在喜悦中，可见平时逆子的顽劣，感叹道：“多亏你了。”
沈云渡显然不放在心上，气定神闲道：“没事。”
店主终于找到那本书了，书愉没忍住好奇心，睨了眼，是她不认识的语言，没来得及看清，店主就把书连同沈云渡刚拿下来的书放进了袋子里。
店主满脸笑意道：“下次，你要什么书，尽管跟叔说。别的叔不行，但是叔干这行啊。”
沈云渡垂眸付了钱，修长白皙的手拿起桌上的书，姿态散漫：“嗯。走了，叔。”
店主笑着点头：“好。”
书愉看着沈云渡走了，就想追上去，被店主招着手喊：“妹子，跑什么呢，你还没给钱呢。”
书愉脸一红，脸烫烫地退了回去，讷讷道：“不好意思。”
“没事，我理解。”店主倒是不在意，前面的男生刚走，接过她的买的那些书，手上的速度并不慢，开玩笑道，“别看叔年纪大了。也懂你们小姑娘的心思啊，觉得那小子长得俊是吧。别说，当年叔我年轻的时候，跟他长得差不多，也有很多漂亮的小姑娘追的嘞。”
书愉看着店主的大胡子，没有说话，付了钱，抱着书红着脸在店主取笑的目光中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怎么解释他误会了，但是看店家这意思，似乎也听不进去，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选择讪讪地闭上了，还是追上沈云渡比较重要。
书愉跑进热闹的大街，在人群里搜索沈云渡的身影，路上有嘻嘻闹闹的小孩，散步的情侣，还有姑娘牵着自己活蹦乱跳的狗子，就是没有那个高挑挺拔的身影。
书愉抿了抿唇，紧绷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又忍不住找了一圈，仍旧一无所获，只得怏怏地拦了辆车回家。
她坐在车子里，翻了翻自己的书，然后手机有通知信息，是论坛信息。
她随手点了进去，看见那个标题，指尖顿了顿，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点了进去。
视线快速在各个楼层上扫过，然后突然猛地停住，极快地退出来，将手机反扣在腿上，指尖压着到发白，半垂着睫毛，怔怔地盯着窗外倒退的身影。
沈云渡下了车，走进落雨小筑，推开包厢的门走进去。
几个男生歪歪斜斜坐在位置上，见到沈云渡进来，陆陆续续坐了起来。
“渡哥来了，总算可以点单了，饿死我了。”
“菜单拿来，给我一个。”
“渡哥请客，那我可不客气了，要狠狠宰一顿了。”
“给我点个大龙虾，好久没吃了。”
沈云渡坐下来，听见这话也没多大反应，只微嗤笑了一声，将书放在一边，没正行地靠着椅子，姿态闲闲，随他们去了。
方牧在难得没有嚷嚷，反而皱眉看着手机，嘴巴绷直着，表情有点不好看。
其他男生点了一堆，勉强捡起了点良心，招呼他道：“方牧，你怎么回事？你要不要点啊。”
方牧头没抬，手指在的手机屏幕上往下划着，随口说：“你们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帮我点一下啊。”
“真是的，玩什么啊吃都顾不上了。”
“行了行了，给他点上吧。”
方牧拍了沈云渡边上男生一下，示意他先让一下位置，那人站起来，他坐下来，迟疑地把手机递上去：“不好了，渡哥。”
沈云渡放下茶杯，懒散着掀开眼皮，睨了他一眼，接过他的手机。
是启高的论坛，平日里颇为热闹，此时比往常还要闹腾不少。
【转学生一道题都答不出来，被灭绝师太罚站一节课，她到底是怎么考进来的？】
还特意配了一张照片。
少女孤零零站在教室后面的位置，单桌，跟其他人一样寻常的制度，在她身上却有些不一样，似乎窈窕了许多。
她低垂着头，没有拍到正脸，但是仍旧从那小巧的鼻尖，不点而朱的唇，小胸脯微微鼓起的弧度，能看出这女孩子必定长得非常不错。
白皙细腻手腕戴着黑色的佛珠，珠面泛着清冷的光，将细细的手腕缠住，硬是缠出别有一番出尘的美感。
甚至可以说，即使没有正脸，但是仍旧受到了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不是吧，一班诶，不至于一题都答不出来吧。
：一看就知道走后门的，没想到现在什么人都能进启高。
：还是进的一班，我真实的酸了。
：楼上，我知道你为什么酸了，是我也酸。
：可惜启高就没有退班制，要是凭成绩，我也得努力一把。
：你们有什么好担心的，那谁才不可能看上这种蠢货。
：不是，你们不觉得她很漂亮么？妥妥的笨蛋美人啊。
：没看到正脸，你就知道漂亮？说不定正脸吓死人啊。
：我想看正脸，有没有人偷怕到正脸的？发上来给我看看啊。
：身材真的很好，腰好细，胸好大。
：还是腿玩年啊。
：她长得那么漂亮，不会干了那什么才入学的吧。
：什么干了什么？
：嘿嘿。
……
沈云渡没说话，喉结微微滚动，长指慢慢地往下滑，在屏幕上划出冷清的弧度。
方牧跟着往下看，不得不说，一旦有人带偏，那么接下来就很容易涌入更多不堪入目的言语，何况还是在匿名论坛上，更加肆无忌惮。
沈云渡脸上没什么表情，退出这个帖子，然后点击搜索框，输入两个字，竟然能看到不少帖子。
只是不如今天火爆而已，但大多都算不上什么好话。
沈云渡没有点进去，偏头看向方牧，语气很淡：“照片在哪儿拍的，知道吧。”
方牧脸色也不太好看，点了点头，这个角度，当然是他们一班的同学。
沈云渡将手机丢到桌上，手机壳和桌面撞出的声音有些刺耳。
没管那手机，骨节分明的手拿起筷子，夹了一片凉拌菜，他慢慢地咀嚼着，也没看他，语调也称得上平缓：
“做事前考虑过后果没？”
方牧脸憋红，一句辩解也说不出口，好半天才干涩道：“我没想到他们会这样。”
方牧在班里的人缘一向不错，人大大咧咧的，还特别讲兄弟义气，跟大部分人都玩得非常不错，无论男生女生很多都很喜欢跟他玩。
他公开表示不喜欢书愉，甚至当众给她难堪，接着又被罚出去。
就像是一个信号，在那个瞬间，将他们、将这个班级彻底跟那个少女割裂开来。
这一刀悄无声息，却充满了硝烟与隔阂，在当时在场的每一个人的心里，重重划上了一刀。
旗帜鲜明。
那种宣战的意味，在那一刻，就将那个少女推进水深火热中。
她待在这个班里，却又不被任何人接受。
或者说，即使想接受，也不敢接受。
她也不傻，自然也感觉得到，这个班级无形中对她的排斥。
哪个小姑娘来到一个新环境不忐忑？或许还曾经抱着一些美好的憧憬和期待，怕她也不曾想过会面对这样的情况，以这么惨烈的方式破碎在她面前。
就像是今天的李歌俏，那时答不出问题时的嘲笑，每一声都可以往她心里扎一刀，偏偏还要装作半点不在意的模样。
或是现在论坛的匿名帖子，偷偷拍下的照片，无所顾忌的谈论，甚至带上一些下流的意味。
不是方牧没想到，就可以不伤人。
方牧现在也怕了，看着沈云渡冷淡的脸，懊悔地扇了一下自己的嘴巴，他知道沈云渡比他聪明，办法也更多，求救道：“渡哥，那现在怎么办啊。你说她刚来启高没多久，应该不知道这个论坛吧。”
只是说到最后，他也不太确定。
这个时候，包厢门突然被推开了。
一个矮矮的小萝卜头走了进来，摇摇晃晃地捧着一个大大的果盆。
其他男生见到了，逗趣道：“玫玫又来给你最喜欢的沈叔叔送水果啦？”
小萝卜头艰难地扬起小脖子，看着比自己高好多好多的大人，用清脆的童声说道：“是呀。”
沈云渡放下筷子，站起来走过去，半蹲下来，跟这个小萝卜头平齐着，对上了一张圆滚滚的小脸，还有那天真无邪的笑。
小萝卜头的脖子得到拯救，眨巴着清澈的大眼睛。
沈云渡一手搭在膝盖上，一手接过果盘放在桌上，扎了一块哈密瓜递到小萝卜头手里：“你爸爸呢？”
小萝卜头啃着哈密瓜，含糊不清道：“在二楼。”
他没有因为是个小萝卜头就轻慢，而是用询问的语气：“我找你爸爸有事，带我去找他可以么？”
小萝卜头眼睛滴溜溜地转，思考了会儿：“好！”
方牧看着沈云渡跟着小女孩走了，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一个笔记本电脑。
方牧觉得他渡哥绝了，缺什么就能搞到什么，他正愁着呢，他渡哥出去几分钟就从店老板手里把电脑搞到手了。
不过也是，他拿不到谁能拿得到。
当初要不是他，今天这个摇摇晃晃送果盆的小姑娘大概率没了，也得是他，敢在那个时候，从疯狗嘴下救人。
那狗疯得很，个也大，牙很尖，凶得不行，完全是条恶犬。谁都躲，就他敢上。
也亏他上了，要不小萝卜头当初得没命。
狗死了，他伤口也深，在小腿上留了疤。
当时鲜血淋漓的，血流了一地，唇上失了点血色，懒洋洋坐在椅子上让医护人员给他处理伤口。
当时所有人都哭了，谁心里都不好过，但那个时候他竟还笑得出来，好整以暇欣赏他们难看的脸色，小萝卜头的光头老爹当初在医院嚎啕大哭。
他看戏一样，除了这方面畜生败类了一点，其他都挺好。
小萝卜头她爹当时差点没给沈云渡跪下，一个壮汉，死皮赖脸要让闺女认沈云渡做干爹，好好孝顺。
沈云渡彼时才初中毕业，当然没有年纪轻轻给人当爹的爱好，嘴角抽了下，冷着脸当场就拒绝了。
现在倒好，被逼着，硬是跟大自己二十岁的硬汉光头当了哥们，小萝卜头喊他们哥哥，喊沈云渡叔叔，硬生生在这儿一下子就比他们高了一个辈分。
方牧靠在沈云渡的椅背上，看着沈云渡操作电脑，总算来了点精神，兴冲冲道：“删光，全部删光，一个都不能留！”
书愉回到家，吃完晚饭后，回到房间写练习。
她给自己定了一小时的闹钟，铃声响起后，她伸了一下懒腰，靠在椅子上，手指在屏幕上滑了一下，关掉了闹钟。
她站起来，到客厅里接了水，捧着水杯，缩在南瓜沙发上，抱着腿，喝了两口水。
还是摸上了桌面上的手机。
她垂眸，点开了论坛。
没看到那个飘红的帖子，不自觉地往下翻页，翻了几页，还是没看到。
手指一顿，开始缓慢地往上滑，直到滑到最顶上，仍旧没看到。
忽然，一个新帖子出现了。
【现在还在删帖么？都两个多小时了。】
：还在删，我试了一下，秒删。
：是不是有什么黑幕啊，到底怎么回事，聊得好好的。
：你们别聊了，我朋友被关小黑屋了，理由是造谣。
：什么时候造谣了？
：还有那种标题带侮辱性质的，对着一个女孩评头论足的，恶不恶心？不想被关就别发了。
：没有黑幕啊，听说正正当当过了入学考试的，家里出事没来得及来学校报道，跟学校申请过的，你们不要乱说了。
：那些偷拍照片的，也被关了，我劝你们不要乱来了，偷拍人照片真的很变态啊。
还有人不相信的，非要在这个帖子里疯狂贴图的，非要嘴硬不承认的。
接着，这个帖子也消失了。
很快，首页渐渐多了很多其他的帖子，玩宠，娱乐，被新信息冲刷，大家的注意力也被转移了，没有人再继续纠结这个出现没多久的女孩。
书愉看着干干净净的页面，怔愣了许久。
是……有人在帮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