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一啸话音落下，周边空气荡出水样的波纹，波纹逐渐扩散，直到笼罩住方圆一里的空间。
急急赶来支援的吴用和越林莫名其妙被空气甩了个大逼兜，跌落在地，双双懵逼。
“坏了，师姐这是被大能问心了，她不会真是堕修吧？”吴用最先反应过来，坐在地上还不忘看向这波纹的中心，眼里满是担忧。
空欢来源离奇，要说她是堕修倒不是并无可能。
越林是所有人中最先遇到空欢的，是众多不了解空欢来源的修士中最为了解的一位，他当即摇头：“不可能。”
“堕修修邪法，以人族肉.体和修士灵根为食，师姐在遇见我时，样子肖似几日没吃过东西。我那时候给她面饼她也吃得。更何况你别忘了，郁师姐临走前还说，师姐不爱去饭堂，只在屋子里吃些辟谷丹画符，她的那些天才，想来是靠着这些努力和时间一步步换来的，绝无堕修的可能。”
吴用哑然失言，他修炼数十年，一直都仗着年纪小不曾用心，好在天赋尚可，二十岁前就已然练气，但实在是努力欠佳，才蹉跎到今年才来灵符书院求学。贸然见到空欢这种恨不得一天当两天用的人，实在是相形见绌。
修真者生命随修炼变长，渡劫大能更是寿元千年，佑一方平安无虞，他们不过是练气，也有至少百又五十年寿命，总想着蹉跎些时日也无可厚非。
但……
吴用犹豫道：“大能既然在对师姐问心，那么想必一时半会不会结束。这周遭也不会再有异兽打扰，不如我们就地修炼？”
越林也没想到平日里懒散的吴用今日竟然突发奇想想要修炼，点点头，运转起周身灵气。
问心境内，空欢突然睁大双眼，却发现周围的树木早已消失，而她站在一个战场之中。
她能判断出是战场，完全是因为脚下连绵不绝的残尸血迹，浓重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挥之不去，如同实质般凝结在这一小片土地的上空。
“为什么是这个地方？那人最后的说的那句话是……问心？”空欢跨过脚下阻碍的尸山尸海，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站立的白衣男子身上。
那人身穿万器宗弟子服，手拿长剑，长剑上血迹流动，不断滴落在地上，和耳边呼呼的风声形成了奇妙的共鸣。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是什么人？”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木然地转身，他眼瞳漆黑如墨，眉眼冷峻，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却仍旧漂亮得像个失真的娃娃。
这娃娃久久不动，大约两百息之后，他原本失神的双眸突然如同点燃般亮起。
少年冷峻的脸庞微微松动，总算是有了一丝生气。
他转过头，双眸聚焦到空欢的脸上，朝她拱手行礼：“在下万器宗池湛，空欢师妹久等了。”
池湛抬眼看向少女。
他原在子午山追查堕修，在半刻之前收到了师尊的消息，让他助云一啸完成他新弟子的问心考验，才匆匆赶到。
眼前的少女看起来瘦小脆弱，脸上误入这人间惨境的无辜，眼里的平静却让他心惊。
即便是他，在初次见到问心境的场景时也是惊骇无比，可这少女却除了平静什么都没有。
在池湛观察空欢时，空欢可在观察他。
在他突然有了意识之后，说的两句话都让她疑惑。
万器宗池湛，她曾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倒也不是因为其他事情特意关心，而是她最初看到的那话本之中，就有化用这池湛的名号。说这位师兄十岁练气，十三岁筑基，现今十七岁，已是筑基后期，是现而今剑道第一人、万器宗渡劫老祖乘风的亲传弟子。
据不可靠传闻，池湛还是三宗执法堂的首席弟子，负责问心一事的指引。
空欢瞬间反应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她看向池湛那柄滴血的剑：“师兄，敢问这问心境的考核内容是什么？”
池湛灵气一震，剑上血迹迅速退散，剑身光洁如新，还剑入鞘后，他冷着脸朝前走：“跟我来。”
空欢信服跟上，两个人顺着这尸山血海走了小半刻钟，随着地势逐渐低洼，原本平原上的血水汇成一条小小的血河流淌进低处。
那里，有一小撮异兽，异兽中间不知围了什么东西，离得太远，看不清楚。
池湛将手上的长剑递给空欢：“去吧，杀了他们。”
空欢接剑的指尖一顿。
“杀了？可我并不知道他们是否妨害过人族……若是没有，难道他们生来就有错吗？”
“生来有错？”池湛冷笑一声，却伸手猛地推了空欢一把。
这一掌像是破了什么禁锢阻碍，那些原本对两人无所觉的异兽们猛地转头，死死地盯着空欢所在的方向。
池湛站在一边：“师妹，去吧。去了就知道，谁才是非生来有错之辈。”
他原意是不想和这些师弟师妹们啰嗦的。但……
他看了一眼提着剑的瘦弱少女，这柄长剑在他手中长度合适，在她手里，却显得有半人高，更显得这位师妹纤弱无比。
一个让从不收徒的符修至尊云一啸收徒的人，他师尊在他进问心境之前特意关照过，让他好好查验。
空欢提着剑心中忐忑，她不知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已经被很多人心中叹息瘦弱了，若是她知道，定要把自己在末世时一天吃一顿的事情告诉他们。
一个一天只吃一顿、又要随时保持警惕连入眠都是浅睡的人，能壮到哪去？
山谷中的异兽发出嗷嗷的叫声，那叫声中夹杂的欣喜是她不用猜就听得出来的。
池湛在一边提醒：“这些都是幼年异兽，在一个时辰内他们的父母不会出现，你随意即可。”
这时，空欢才猛地发觉嗷嗷叫的小崽子们并没有要冲过来的意思，反而十分慌乱地开始躲避逃窜。
低洼的小盆地中，长了各种灌木野草，那些异兽幼崽就这么四散逃开，藏身之处并不高明，但就因为它们散开，空欢看到了它们聚集在那处的原因——
那是一堆残缺的人类肢体。
最完整的是个和空乐年纪差不多的女孩，腹部破开了一个大口，里面的内脏被掏出了一半，肠子胡乱地拖沓在她的身体上，她似乎还有意识，双眼盯着天空，眼神涣散，满脸泪水，口中喃喃着什么。
空欢猛地加速，飞速到了那个小姑娘身边，女孩破碎的身体让她不敢触碰，她俯身，听到了女孩的话：“杀……杀光它们！”
杀光它们？杀谁？异兽？还是站在这里高高在上导演了一切的幕后大能？
她提剑站起，池湛就站在他身边。
他自始至终没有看地上流泪哀求的女孩一眼，冰冷得如同山顶上连绵不化的积雪，没有一丝感情。
“你们的问心，就是用这种方法？令人作呕！”空欢咬牙骂道。
池湛并不为意，只是偏过脸，静静地与空欢对视：“两界山战场周围，到处都是这样的场景。异兽天生以人族血肉为食，人族生来有错吗？”
他朝前走了几步，伸手将藏得最近的那只异兽崽子拎起：“这就是吃了这个女孩内脏的异兽，它的兽齿不过半月，你要怜悯它吗？”
空欢死死盯着池湛，长剑随着她的气愤微微颤抖，就当池湛以为她要再说出什么生来有错无错的话时，少女突然抬手，挥剑斩下了这只幼小异兽的头颅。
幼小的东西甚至来不及呜咽，就没了声息。
剑风凌厉，甚至刮破了他的衣袖。
“不错。”他难得脸上露出一种赞许的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原样。
空欢没有再说话，动手时脸上神色平静地如同吃饭喝水，不消片刻，周围再听不到异兽的嚎叫声。
她冷静地用灵力驱散剑上的血迹，随后走到早已断气的女孩身边，覆上她的双眼，低声道：“安息。”
随后又道：“我不可能看着同为人族的他们在我眼前被异兽杀死而不动容，但也不要妄想我会因你们这小小的伎俩就让我满心仇恨，任由你们摆布。”
池湛没什么其他表情，显然误解了空欢话里的意思，只是道：“随你，只是师妹日后见到异兽可好好洗干净引颈就戮，因为你不杀它们，它们势必会杀你。”
空欢不想和他多费口舌。
末世伊始，她也见过无数人族被骤然入侵的虫族屠杀，和空乐进入避难所后，她也第一时间加入当地的队伍，随其他人一起清剿虫族。
她从未觉得这种亡国灭种的战争需要对敌人有任何怜悯，开始不做，只是因为不知道，现在知道了，她没有理由再心慈手软。
但，没人可以利用这点绑架她。
周边场景退散，又重新聚集，但已经不是那种古战场，而是一个稍显古朴的大殿。
大殿之上，一张巨大的石椅上，面容五十多岁的男人正襟危坐，双眼紧闭。
空欢下意识横起长剑，试探道：“云一啸？”
灵符书院符修渡劫大能，仅此一位，能在秘境随意带她走的，只有此人。
石椅上的男人缓缓睁眼，双眼中金光流动，目光飘渺无极，像是落在空欢身上，又像是透过她看向了远处。
池湛在一边默默低头，渡劫一眼，可看众生，这位空欢师妹生身诸事，尽在他眼中。
片刻，男人眼中金光散去，缓缓开口：“你可有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略微有些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