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朔月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的深夜。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她艰难的睁开眼，对上的就是长满绿植的天花板。
各种藤蔓蜿蜒，绿植错落，几朵发光的花朵大小不一，垂成不同的角度，在夜色中舒展花瓣，长成天然的小夜灯。
有风从一边灌进来。
她微微侧过头，看向窗外。
窗户半合，素色的窗帘只盖住了一半，风掀起窗帘的一角，露出天际一轮粉色的明月。
是的，粉色的月亮。
萧朔月确定了两件事。
1、她还活着。
2、穿越的事情不是她在做梦。
昏迷之前，她见到了密闭空间四门大开，众人按画风鱼贯而出。
也听到了那句“欢迎来到由穿越者建造的世界”。
起码从字面上的意思，这是一个由不同世界的穿越者建造、管理、且源源不断有新人加入的世界。
制度完善。
医疗发达。
叫黎星的少年医者，应该可以安稳的过下半辈子。
夜风有些凉。
“咳咳——”
冷风顺着呼吸道灌入胸腔，萧朔月被呛的咳嗽了起来。
应该是身上的麻药药效还没退却，牵扯到胸口的伤口，又钝又木，四肢发软。
口渴的也厉害，嗓子像是干涸的要烧起来一样。
床头摆着水杯。
她一手试图将自己撑坐起来，一手抬起想去够到水杯，只是手刚刚往上抬了几公分，只听“咔哒——”一声。
病房大门被推开了。
走廊的光瞬间挤了进来。
一道人影踩着高跟鞋，悖逆着光站着：“口渴了？”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屋内的灯也亮了起来。
来人穿着一身黑色制服，肤色雪白，身材凹凸有致，金色的长发松散的用发带系在脑后，圆圆的脸颊配上一双血红色眼睛，可爱中带着说不出的妩媚。
她坐在床的一侧，单手十分容易地将萧朔月从床上捞了起来，塞进怀里。
一边端起水杯喂水，一边自我介绍：“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古蔓，血族。”
萧朔月一口水差点呛出来。
医生+吸血鬼，这个配置也太漫画了。
古蔓还以为是自己搂人的姿势不对让人呛到了，她握着萧朔月的一截腰肢，将她往上提了提，提溜出适合喂水的角度。
这一次，喝水终于没有再次呛到。
古蔓看着怀里的人咽了三四口，就将水杯移开：“你现在还不能喝太多水。”
萧朔月点头，她嗓子已经舒服了很多：“我睡了多久？”
“你昏迷了三天，几次心脏骤停，一度我甚至都觉得可以给你举行葬礼，不过你的生命力顽强，好歹是扛了过来。”
古蔓放好杯子，她将萧朔月重新塞回被子，她扫了一圈四周，“忘记你不是夜行族群了，你需要开灯吗？”
“我想继续睡一会儿。”萧朔月摇头，麻药的后劲让她眼皮很快沉了下来。
半梦半醒间，她听见主治医生略微沉闷的语气：“你好像不太关心你自己的伤势？”
经历过两次濒死。
脑海走马灯跑了两次，遗言也交代了两次，再饱满伤感的情绪也有疲软的时候。
萧朔月打了个哈欠，眼睛却没有睁开：“人总会死的。”
人总会死的。
但是为了救活她，整个主城被闹得鸡飞狗跳。
这是萧朔月从串门的病友和路过的小护士口中的碎片信息，拼凑出的画面。
这个世界设有主城和四区。
四区按照画风划分，修真玄幻、魔法兽人、第七科技后的未来科幻、海洋文明。
四区结合各自种族的习惯，高度自治。
主城区是首都，是行政政治经济中心，也是混居区。
这里商业贸易发达，种族交流频繁，学校众多，论道场云集。一些专家进修、开课、学术交流总喜欢聚集在这。
最负盛名的外科手术专家古蔓是从酒店找到的，连棺材带人打包到了医院，一身睡衣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裹上手术服就上了手术台。
阵法大师是从浮岛上掠出来的，为此惊动了守岛妖兽对空长鸣示警，半个街区的孩子都被惊醒，夜啼不止。
魔法导师是从演讲会门口截下的，等了一晚上的学生回酒店没有找到人，去主城警署报案，闹到了社会新闻头版头条。
……
哪怕拉了全城专家，不惜一切人力物力财力救治，她的心脏也只能支撑半个月。
这还是在一天一次守护咒加持，三天一次魔法加固，每天吃不完的药物前提下。
等到萧朔月能下地的时候，她的死亡截止日期还剩七天
她立在窗前，看着这个混搭风的世界。
看着天尽头的巨树和连绵的钢铁建筑和谐融入，看着飞行器和天马驾车在空中交织穿梭，湛蓝天空下的繁荣祥和……
这是她那个废墟重建的地球，梦想中都不敢想象的未来。
她想出去看看。
***
萧朔月在专用的医生休息室找到了古蔓。
她说明来意：“我想出去走走。”
“不行。”
古蔓刚做完手术，身上带血的外套还没有脱掉，她摘掉手术口罩，直接拒绝。
她的理由很充分很专业：“你现在的身体根本不足以支撑你在外面自由活动，一次摔倒，路人的一次不小心碰撞，你弱小的心脏血管都可能直接爆炸。”
萧朔月坚持的逻辑也很有说服力：“我还有七天时间，这是我死前的心愿清单。”
古蔓有些生气。
她知道人类生命短暂，死前的总想任性一次。
但是多活几天不好吗？
他们医生有时候为了让患者多活一天，一台手术做的脑子凝固了，都在坚持。
他们好不容易把萧朔月从手术台上活着带下来。
古蔓越想越气从椅子上猛然站起来，椅子扶手被她的指甲略过，她鲜红的短指甲倏忽间长了一寸，发出“刺啦啦”的声音。
翻飞的衣角仿佛都彰显着她的生气值。
她闷着头走到办公室的角落。
那里摆着一口彩绘棺材，大红色的底色，上面画满各种红色的、黄色、紫色的花卉，大小交叠，明艳美丽。
棺材的侧边画着两只猫，一白一黑，一站一坐，都带着口罩穿着白大褂。
古蔓扔掉白色大褂，掀开自己最喜欢的漂亮棺材盖，把自己塞了进去。
手掌一挥，电动感应式棺材盖自动合上。
古蔓闷在棺材里，气鼓鼓道冲外面的萧朔月道：“你这是自暴自弃！”
萧朔月莞尔：“古医生，你这是在迁怒。”
古蔓的确在迁怒。
棺材里安静了一下：“我原本可以救你的。”
萧朔月走到棺材前，靠着两只手绘小猫坐下来，听见里面声音冷静了下来：“如果你不是新人，我可以救你的。”
她生气的点在这。
不是设备问题，不是技术问题，而是没有合适的心脏和开胸手术的血液。
她憋了一星期的槽点，终于有了倾泻的对象。
古蔓先是吐槽了人种多样性影响了生物科技的发展。
一些地基式的生物学概念被推平后，重建起来派系太多，又杂又乱。
克隆器官技术大概率直接躺平了，两百年毫无寸进，从零开始克隆心脏，最快需要两个月。
但是新人只能坚持半个月！
古蔓去催（chaojia）的时候，对方还回怼一句：“还不是你们不死族摧毁了生物学，尸体到处跑骷髅满天飘，学生物的哪个不是三观碎得稀巴烂……”
气的古蔓一整天没有从棺材里出来。
接着吐槽输血壁垒为什么没有人去打破。
同世界同人种同血型的人，才能够相互输血，满足这种条件的，她们整个世界新居民都找不出几对。
所以大多数人新居民都是将血液储存在医院里，或者提前用血液在实验室培养，以备不时之需。
导致萧朔月这样的新人，根本做不了开胸这样的大手术，不然动手术说不定能多拖半个月。
顺带吐槽人类也太娇气了，输个血对血液要求这么挑剔，这个排斥那个血型不符。
她生日那天喝的血都没有这么麻烦。
最后一本正经建议萧朔月，要不当个不死族也挺好的。
血族、僵尸、骷髅、幽灵、傀儡……选择众多，除了CD时间长了点，需要先腐烂掉躯壳，再做百年空脑壳的萌新，但是等脑子慢慢长回来就和现在区别不大了。
“十年蜕掉躯壳，百年行尸走肉放空灵魂，这么极致的烂漫。”
萧朔月靠着棺材，长发散在五彩的棺材盖上，没有血色的脸仿佛都被染上了一点明媚：“我就不参与了。”
古蔓推开棺材盖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萧朔月这个样子。
像是心脏的伤口抽干了她所有的生命力，连手都是软软地悬在身侧，脊柱顶着棺材的侧边，仿佛下一秒就要滑下来。
她真的快要死了。
她死前的心愿清单是想出去看看。
古蔓一咬牙：“去去去，明天让林旭升带你出去转转。”
“你给他的拓荒队引路，让他当你一天导游，便宜他了！”
于是，萧朔月又多了解了这个世界的两个名词。
拓荒队。
引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