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状告

“……殿下此言不当,予取予求不是这么用的。”

“孤认为很是妥当。”

她视线落在只着里衣的襟口处,陆洲冷笑一声扭过头去。

“陆大人伤好之前就留在太女府吧,孤会替你告假的。”

听到这话,陆洲倔强的头颅再次回转,冷声道:“不可!”

“孤不是在与你商量。”

肖情冷哼了一声朝着他的伤口处扫了一眼。

“夜不归宿家中会担忧,还望殿□□谅。”陆洲不自在的扯了扯被角。

二皇子责罚他的事情绝不能透露出去,他方才从二皇子府被接出来,尚且无人注意,但若是他此时称病告假,有心之人必会察觉。

“夜不归宿……”肖情挑了挑眉,唇角勾起一抹调笑,“没想到陆大人还是一个恪守男德的好男子呢。”

“……”

他若是恪守男德就不会男扮女装身入朝堂,这话不无取笑之意。

“肖愉就是拿准了你不敢把受罚的情形透露出去,才敢肆无忌惮的折辱于你,这就是你选定之人?”

陆洲沉默了,这些他自然知道,只是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需要的只是那个人就够了,至于其他,受些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

“京中发生之事会率先报到孤这里,已经查明那些残缺男子都是从外面涌入京城,你可知数量已近百人?”

陆洲一惊,顾不得身上的伤就想撑着身子下床,“此兹事体大,极不寻常,我……”

一双修长柔软的手落在他的肩头制住了他的动作。

“你好生修养,此事我会派人去查,再报与你知。”

女子眸子里透出一股坚定与安心之感,今日她闯入皇子府之举也让他心惊,很少有人会揽下这些本属于他的责任。

“你可别忘了,我可是太女殿下。”肖情一惯不是个喜欢管事的,怕他觉得她不靠谱,这才强调了一句。

看着女子眸中担忧不似作伪,他抿了抿嘴,自小到大因他性子不似普通男子,被责罚也不在少数,随着二皇子长大,性子越发出格,他也没少跟着遭殃。

他觉得自己早就不在乎这些皮肉之伤了,带伤上朝也是常有的事,只需要掩盖在宽大的衣袍之下即可。

可是现在,她竟会因为这点小伤而让他修养,会因为他受伤而生气,这可真是一个新奇的体验。

传闻太女殿下嚣张跋扈,说一不二,如今看来,不过是性子直率了些,倒是难得一见的真诚。

他叮嘱道:“或可派人混入其中查知真相,此行俱是男子,若非走投无路当不止至于此,还请殿下善待,莫要惊了他们。”

腊月二十四,天盛京通政司收到了青州府祁县村民状告祁县县令草芥人命,收受贿赂,祸害一方,知州无所作为不理民情。

潜藏在京中的残疾男子全都守在通政司外,请求受理案件。

“他们一直躲藏着,如今可算是愿意出来了。”

肖情命人混入其中查探,然而还没接触那些人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般四散开来,根本不给她机会。

“走,去通政司。”

通政司外人满为患,京中闲暇之人听说了此等奇事也是稀奇不已,站在不远处看着聚在中央的残缺之人。

“听说这些男人都是被他们妻主打的,也不知做了什么才会被如此对待。”

“这还要出来报官,简直不知所谓!”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这样吧,都是爹生娘养的,你看那孩子看上去才十几岁吧,一瘸一拐的脸上都是伤,真是可怜。”

“太女殿下到——”

“太女殿下来了……”

堂审的官员听到这声一愣,立刻停下审案,下来见礼。

肖情抬手示意他起身,“陈大人只管审案,孤只在一旁听一听。”

有太女亲临,审案的左通政陈灼更加谨慎了些,重新坐回原位后看着下方之人。

“你说青州府民风彪悍,妻主动辄打骂夫郎以至伤残,更有甚者致死,而当地官员对此不闻不问可有证据?”

“大人明鉴,外面那些都是人证!求大人为我等做主,我儿就是被那黑了心的妻主活生生打死的!”

跪在下方的是一对穿着麻衣身有泥沟的夫妻,他们一路走来经历了许多,被追捕驱赶,无银买米,更是差点死在路上。

如今他们泪眼婆娑,满身是伤,以民告官,付出的代价肯定不小。

“究竟怎么回事?”

“最初发生此类事件时,尚且有人前去报官,可是那些官差敷衍了事,只是把他们送了回去,回去之后家里妻主变本加厉,把人打伤打残,甚至有的直接打死了往井里一丢了事。

“官府只管女子的不平事,对于男子报官压根不理会,多数男子都选择息事宁人,后面那些人,都是实在忍不下了才跑出来,听说京中男子地位高,我们就想讨个公道!”

“妻夫之间哪里有这么大的仇怨,官府不理家事,这劝和也是常有的事,怎么就会如此严重了?”陈灼不解,皱眉看着后面聚集过来的一众男子。

“大人请看。”

后方出来的男子,一个个不顾羞耻直接褪去了衣衫,然而显露出来的不是让人脸红心跳的肌肤,而是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痕。

“若非实在没有活路,我等也不会忤逆妻主跑出来状告官员,我们这些伤还算是好的,留下的那些人才是真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求大人明查。”

肖情看着那些人身上触目惊心的伤口,惊怒而起,“简直荒谬!官员当秉公办事,怎可因女男之别而区别对待!”

“殿下有所不知,这……家中无大事,下官为官期间也曾遇到过此等事,这若是因为小事就随意惩戒妻主,以后这家庭更不可能好了,这当人夫郎哪能不受半点委屈的,过去了也就好了。”

陈灼也是头疼,此事说起来不小,毕竟涉及人命,可是深究,也不过是家中琐事,当不得大事。

“大人,过不去,过不去啊!”底下之人涕泪横流,悲痛之情让人共情,“早年间祁县还不是如今这样,自从新任县令周霜上任打死夫人的事情传出,底下风气一年更盛一年,就连周边县镇也形成了这种风气,若这般下去只怕无人再敢生男子了。”

“竟还有此等事,陈大人,此事我会如实禀告天女,你速速把案件详情呈上,切记务实。”

肖情看向下方跪着的人,“你等只管把知道的全部说出来,此事本太女定追查到底。”

从通政司出来,天色已经不早了,肖情回府后却并未先去歇息,反而一扫先前情绪朝着玉竹轩而去。

几日修养下来,陆洲已经可以正常行动了,二皇子府的人到底与他相熟,知道他的身份贵重不敢下狠手,那石子也是磨了又磨的。

“陆大人还真是一副好身子,恢复如此之快,以后若是成亲生女,当会容易许多。”

人未到声先到,陆洲看着迎着暮色进来的女子,嗤笑一声答道:“臣未有成家的打算,此生绝不会为人生儿育女。”

他虽然不明白此界男子女子的身体构造有何不同,不过就他感受,与先前也并无二致。

从生理上他不觉得自己能够怀孕,从心理上,经受诸多磨难损及自身的去生孩子本身就是荒谬的。

“是嘛,那可真是苦了孤了,若是孤一心娶你,岂不是会有无嗣的风险。”肖情不甚在意的开口。

“殿下后院美男姿容颇佳,怎会无嗣,您多虑了。”陆洲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

“你见过他们了?什么美男,还不是你给孤找的麻烦。”

肖情自顾自的在桌案前坐下,伸手提了茶水就往肚子里灌,她一连喝了两盏才后知后觉,“你的意思是让孤不必顾虑的娶你?”

“......殿下咬文嚼字的功夫当真一流。”

“哈哈。”肖情畅快大笑,看着他明显没有方才情绪好的面容,不再与他调笑,“看看吧,通政司查出近日京内残缺男子案情的口供。”

陆洲看了她一眼,正色接过。

“简直荒谬!”看完全部口供,陆洲气的手指发颤,愤愤不平的声音从齿缝中渗出,“明日我便请旨亲下青州府,定要查清此案!”

肖情挑了挑眉,自顾自的喝着茶水。

“这几日多蒙殿下照顾,臣已经大好,可以归家。”

他迫切的想要前往青州严查此案,但是身为摄政王,他必须想天女禀明求旨。

今日他归家,也是要提前准备好,他决意明日上朝之后即刻出发。

“可以。”肖情眨了眨眼,语气淡然。

陆洲颇为意外的看了她一眼,不过既得了这话,他也不会多留,行礼之后就退下了。

景瑕守在门外看着殿下出来,不解的问道:“殿下就这么轻易的放陆大人走了?”

“不急,猛虎捕食也要先耐得住性子守得住寂寞,他会回来求孤的。”肖情看着男子的背影,眸中尽是势在必得。

这几日,他告假修养,朝中之时一概不知,回到府中,便立刻叫来夙鸣询问。

“听说二皇子在天女面前添油加醋状告太女,结果被罚了禁足,这几日殿下府中砸碎了不少的碗碟。”

陆洲叹了口气,想着青州男子的处境,“罢了,此事等我回来再做缓和,青州要紧,你立刻替我准备行囊,明日我要请旨下青州府。”

翌日,陆洲在朝堂上把此事一说,朝臣尚且未做反应,天女先不愿了。

“不过是些小事,哪里用得着陆爱卿出马,朝中其他人都是摆设不成,此事待拟定了人员之后再议。”

最后天女一锤定音,不再给陆洲出言的机会。

下朝之后,陆洲未去上书房理政,反而直接追着天女而去,两人不知道说了什么。

午时方至,陆洲神色难看的出现在了太女府外。

顶上牌匾宽大,显出威严,他心中思绪万千,她那般轻易放他离开是否已经料到了他会碰壁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