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师妹

可是,恶鬼也会讨封么?

看着那道从岩石缝隙里透出来的影子,林枯桑心底忽然有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怀着自己也想不清楚的念头,她竟往前迈了一步,避也不避,主动迎上了那东西的位置。

“你是……仇寥,对么?”她慢慢道。

林枯桑心跳如鼓。

但缝隙外,却没有任何响动。

那些廖错的鬼影都在眨眼间湮灭,扭曲的嘲笑消失了,只留下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这是幻境,亦或是一场梦?

她模糊地想,对方让她看到了那些可怖的画面,又将她引到了这里,似乎只有一个目的——

恐吓。

它似乎有意想让她吐露什么恶言。

为什么?

怎么会有人认为自己本来就该是罪无可恕?

哪怕……

那些真是现实,对方不一直在流血么?

他会受伤,也会死去。

对林枯桑来说,无论他是什么,都和世间万物没有什么区别。

光线暗淡,就像一场醒不来的梦魇。

她深吸一口气,说道:“你认为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轰隆——

分明是在地底,却陡然响起了一道嗡鸣。

这响动震耳欲聋。

好似要将现有的一切都摧毁、撕裂。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空间亮起了一道幽紫光线,照亮了一道她视线之外凭空出现的影子。

它才组建起来,摇摇欲坠,在虚空中变幻,似乎揉杂了无数的东西。

最后,成为了一道摄人心魄的人形。

仇寥隔着昏暗站立。

眼底一片幽暗,透露出几分意味不明。

虽然看不清彼此的身影,但却能想象出来她那双和传闻不符的干净眼眸,正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的方向。

哗啦——

不知名的流水声响起。

岩石顶……似乎有东西?

林枯桑愈发觉得高热难耐,脸上温度让她头脑发昏,身体一晃,竟有要跌下的趋势。

林枯桑心头顿时一紧。

这可是紧要关头,千万不可以——

尽管她强迫自己不要昏过去,但她一路已经坚持了这么久,眼前依旧不受控制地模糊起来。

……

仇寥走进了岩石里。

和他想的一样,林枯桑已然昏沉。

他停留在她身边,定定地看了许久,忽然,俯下身,手指滑过她因为不安而微微颤动的眼。

这是人的手指。

一用力,指骨可以凹陷进她脸颊里。

这指尖只略略在她喉咙处危险地滑过,就落在她耳畔,将被水沾湿的发撩开。

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做蛇、做鬼,还是——

做人好?

仇寥眼神冷暗,垂下眸,缄默不语。

至少在他的构想里,他不该是人,可他现在却站在这里,拿手拂过她的精致小巧的耳垂。

她这是他精心准备的计划的变数。

他早就该杀了她。

一路上,他有太多次机会,但都被他略过,既然现在已到时辰,是时候该下手了。

手指按下,皮肤上留下了一道显眼红痕。

仇寥眯起眼,忽然,移开了手。

——还不是时候。

林枯桑身份特殊。

如果她出了事,玄都必不会善罢甘休。

仇寥的视线落在她身边的骸骨上,想起了什么,忽而,嘲弄一笑。

多么大言不惭,让他构想自己是谁,将选择的权利交付在了他的手上。

而她竟没发现。

眼前这一具,是他被万鬼食尽后的尸骨。

还天真地以为这是恐吓她的手段之一。

仇寥冷冷地看着它许久。

忽而,从腰间抽出匕首,拉起林枯桑的手,割破她的手掌,放出一股血来。

血顺着石缝流到了岩石深处。

他抬起头。

不多时,岩石竟分开一道窄门。

仇寥抱起了她。

两人穿过了黑暗,再迎来光亮,已凭空出现在沈钰林府邸的桃花池边。

恐怕就连沈钰林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府邸下,可以通往哪里。

此时月色高悬。

照亮了两人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置身在灼灼开放的桃花林下。

风声吹过,几枚桃花花瓣飘落,落在了他的发上,又飘到了她的锁骨和胸前。

林枯桑脸上仍烧着薄红,沾着午夜的湿气。

“师娘,方才在水下的时候,你不小心尝到了我的血呢。”

而他的血,是世间最脏的东西。

代表着欲.望。

鬼魂会受他驱使,至于人——

他摩挲她的脸。

不知是冰凉的手指,还是他本身的气息,让她如同新生的小动物那样主动贴了上来。

像是奖励她的乖巧,仇寥俯下身,抱了她一下。

等她的热度消散,又轻飘飘地放开。

和先前作弄的语气不同,他贴在她的耳边,热气拂面,轻轻道:“不是很喜欢师尊么?让我看看,你会怎么做。”

……

“公主?公主!”

一道焦急的声音在耳垂响起。

林枯桑头痛欲裂,被响动烦的不行,想翻身躲开,那人却一直晃着自己,让她不得不睁眼。

一睁开眼,碧雨的脸就露了出来。

见她终于醒来,碧雨长出了一口气,似乎终于放下心来,跌倒在地上。

“奴婢还以为公主您出了事。公主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她扶着床边,显然心有余悸。

林枯桑怔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没在那个阴暗潮湿的岩洞里。

她在沈钰林的大殿里。

怎么……

怎么回事?

她分明记得自己跌入了乱葬岗里,然后遇到了一条很像仇寥的小黑蛇,再然后——

林枯桑猛地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面向碧雨,急忙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还有你们,不是遇到了血尸么?”

面对她的追问,碧雨先是呆了一下。

随后,林枯桑眼睁睁地看到她的眼底浮上了一层清晰的困惑。

“公主,您确实说要去大殿找那万炼宗宗主问清楚,可后来你说自己头晕乏力,需要歇息,于是这件事便不了了之了。”

什么?

是这样么?

林枯桑极力回忆。

但她脑子像蒙着一团雾,依稀记得碧雨说的是林峪来找她,她声称自己要一同前去这件事。

可后来她不是去了么?

“依你所言……我是睡了一整天?”

窗外光线充足,一派清明,不似她记忆里暗沉沉的天。

碧雨点了点头:“是。所以奴婢才这么担心公主,以往公主确实有昏睡的经历,但昨日却毫无征兆,让人吓了一跳。”

要是公主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她也不用活了。

不对——

林枯桑抓住被子的手紧了紧。

之前发生的一切,真的是梦?

见她神情茫然,碧雨赶忙转过身,从桌上拿起了一杯茶,想给她醒醒神。

碧雨俯下身的瞬间。

林枯桑视线移到她身上,看清的瞬间,忽然一个寒颤,心头悚然一惊。

只见随着她的动作,后颈衣料下滑,露出的那一块皮肤,竟透露出死人的阴气。

像是一具活过来的死尸。

林枯桑止住呼吸。

这不是梦!

碧雨并不知情,重新转过身,跪在她面前,将茶盏奉上:“公主,请用茶。”

林枯桑观察她的脸庞。

除去方才,一切都和常人无异。

林枯桑不觉得自己刚才是看错了,见到如此诡异的情景,她心底升起一丝警惕,但面上不显,只是装作无聊道:“那东西呢?”

“奴婢不太明白,公主您是指——”

玄都公主向来不喜欢记名字,被称为“那东西”的物件,实在是太多了。

“我家尘州的乖徒儿呀。”她意有所指道。

遇事不决,先找主角。

有谁能厉害到让死人回魂,修改记忆?

直觉告诉林枯桑,哪怕主角没有这样的实力,但眼下发生的一切,绝对与其脱不开关系。

既然系统装死,那她就自己来。

碧玉想明白是谁,捂着嘴,莫名笑了一下:“他?奴婢正想和公主您说这件趣事呢——”

林峪出现在万炼宗是有原因的。

万炼宗身处下仙界,靠近凡间的临州镇。

而这临州镇,最近出了不少奇诡的传闻。

古镇位置特殊,正是当年是神魔大战的战场,怨气冲天,早就等待一个时机爆发。

神魔大战并不是表面意思。

虽然只提到了神和魔,但实际并非两者争斗,而是神魔合力,一齐绞杀魑魅魍魉。

说是魑魅魍魉,但另一边到底是什么东西,至今都难以定义。

或许,那是幽冥地狱的主宰。

只知道它是由成千上万的死者魂魄凝聚而成,寻找同一个宿主,依附而上,不死不灭。

一旦杀死宿主,它们会寻找下一个合适的身体,数年后诞生,再次为祸苍生。

若临州镇的怨魂蠢蠢欲动,极有可能,它们已经感知到了新的掌权者。

这事非同小可。

对三界来说,绝不能怠慢。

林峪只是先到,其他人应该也在路上了。

林枯桑心底一动。

临州镇这段是书里有的,她知道,是剧情正式开始的标志。

终于有一件事回到正轨了。

“但是,这和我问的有什么关系?”

虽然是好事,但林枯桑没忘记自己刚才提及的是仇寥,没道理给她一堆前因后果。

尤其是碧雨现在的表现,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好像吃到了什么瓜。

“公主有所不知,这万炼宗宗主不知为何在昨夜忽然暴毙了,现在这些三界的青年才俊都在等人来领导呢,结果——”

她一顿,又笑了,“林仙尊的师妹刚到,看着柔弱的,一开口,竟是要力排众难,让那畜生领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