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余音咂摸着都服说话的真正意思,她还没能懂,思绪又飞到姜坞身上。
既然明天要离开这里,有些事情还是要和姜坞说的。
这次,她并没有去征询卫骋意见,径直走向关着姜坞的那间房屋。
门外只有一位看守者,个头不高,身形也比较瘦。
之前都是两个人,看来卫骋对姜坞的看守没那么严了。
见方余音走近,那人便拦住了她。
他眼窝下陷,黑色眼球滴溜溜地转着,看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轻蔑。
“没有王爷的命令,不能进。”
“王爷现下身体不适,我不好去叨扰他,但之前我来过。”
“我知道,方翎对吧?”
方余音点了点头。
那人讥诮地咧嘴笑了下:“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王爷吩咐,我就开门。”
他很固执,完全没放她进来的打算。
“王爷现在需要足够的休息,若是打搅了他,你身上也担不起这个责任!”
方余音故意把话说得很严重。
“方公子,你是在难为我!”
那人的声调提高,挺着胸脯,表示自己并不怕她。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若是去和卫骋说,看他今天的心境,一定不会让自己来找姜坞。
于是方余音只好换了张面孔,严肃道:“非要让我把话说清楚了。两天前,我与你们家王爷就已经拜了把子,以兄弟相称,我说的话就等同于他说的。你明白么?”
方余音观察着那人的反应。
他面无表情,刚才持刀的手没有离开分毫,一动不动挺直了背站着。
还是不行吗?
软的不成,只能来硬的试试。
就在方余音的手紧握住剑柄,想要拔剑时,身后有一道声音传过,是都服。
“小尚,我得到了王爷命令,他让方公子进去。还有问题么?”
方余音有些纳闷,都服怎么会来的。
都服走上前,脚步停顿在她身旁。
“方公子,王爷猜到你会来这里,所以让我过来了。”
那人听都服所说,想着应该不会错。
于是他终于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把房门上的锁打开,叫方余音进去。
“别聊太久。”
那人板着脸冷声道。
都服见方翎进入,心境却又不怎么好。
因为刚才,他听见方翎说前两天和自家王爷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原来只是兄弟?
不过这样也好,省得自己再为他们以后忧思。
至于卫骋的情绪,是失去了挚友而感到难过的。
竟一切都是自己想错了。
都服此刻就在外面等着,等了一阵,便离去了。
这次再见到姜坞,她依旧是那身鹅黄纱裙,现下却没之前的颜色明艳,像是落了一层浮灰。姜坞瘦了许多,这瘦体现在身形上。
一件衣裳竟让她完全撑不起来,她的面色也是一样,惨白无色。
姜坞的神情透露出伤心和隐隐地悲痛。
方余音走上前,门外投来的一抹亮色映在姜坞脸上,随着房门关闭,光线再次消失。
姜坞缓缓回过神来,注视着来人。
方余音步履沉重,朝她走来。
姜坞眼角的泪痕是昨晚的,印在脸颊。
在这里,她的泪几乎快流干了。
她多想再见到方翎的身影,他却迟迟未来,算是生了几分怨气。
方余音对姜坞喊道:“公主,公主!”
她蹲下身子,看着坐在椅子上的姜坞。
姜坞半晌没开口了。
她定定地望着方余音,最初的眼神是有点陌生的。
然后,她忽然反应出了什么。
说话声音却颤抖着:“方公子、方公子!”
因为太久没与人说话,姜坞开口时觉得胸口很闷,想要说出的话都被压制住,所以,这会儿,她眼泪也就随着话音落定一起滚下。
姜坞紧紧地握住方余音的双手,感受着她双手传来的温度。
姜坞面容太憔悴,令方余音感到万分抱歉。
她知道,简单一句对不起比不上姜坞在这里的痛苦。
姜坞自然地依偎在方余音怀中,半晌没再出声,像是睡着了。
姜坞的头发好几天没梳过了,脑后绑束的发滑落下来,蓬乱着。
这哪里是公主过得日子。
现在,方余音想,她有怨卫骋的理由了。
姜坞是无辜的,她实在不该遭受这些。
姜坞睡着后就开始呓语……
姜坞唤着方翎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而后,她猛地惊醒,睁开双眼。
她带着哭腔道:“方公子,方公子!救我!救救我!”
一句一句,声嘶力竭。
方余音只好抱得她更紧。
只听姜坞继续抽泣:“我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了,一刻也没法在这里。我要回去!我想回去!!”
呜呜呜~
一阵一阵的抽噎,哭得方余音心中难受。
然后,方余音看向旁边摆放的一张桌子,上面是一件新衣裳,橙红色缎面的。
叠得十分齐整。
想来这是卫骋找人带来给姜坞的,因为是姜坞留在这里的最后一天了。
方余音轻拍姜坞的后背,安抚一般。
“没事,我来了。公主,一切都会好的。”
姜坞似乎不信,她的头一直昏昏沉沉的,不知道是在梦里还是现实。
方才,外面那一道光束刺进来,灼热了她的双眸。
方翎的声音结结实实地落在自己耳际处。
那般清晰。
姜坞这才再次抬了头,望着她。
她的唇角终于弯了弯,终于等到了。
方翎毫无疑问就是姜坞心中的那束光,现在他来了。
姜坞能看到他,能触到他,就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就这样在方翎怀里,姜坞耳朵禁不住发热,脸上也在发烧。
“公主,这几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过得怎么样?”
其实方余音自然知道她过得不好,是问问具体情况。
姜坞笑了,是种苦笑。她皱着眉,心事重重。
“是不是他们不给你吃饭,又待你不好了?”
姜坞摇了摇头,这次他们对自己很好,吃饭也不只是素菜,反而每餐都有肉,足够她吃饱。
没人对自己不好,但姜坞却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像个囚犯,在囚牢中生活,简直是地狱。
方余音也觉得自己多话了,昔日锦衣玉食备受宠爱的公主,在这里一定很委屈。
姜坞柔声:“今天有人过来给我送这身衣裳,我就知道我能出去了。”
方余音轻嗯了声:“纪将军明天就到山庄。”
姜坞将眼角最后一丝泪痕拭干,肯定地点了点头。
姜坞忽地起身,面露兴奋。
“明天什么时候呢?方公子会同我一起走吧?我们离开这里。”
“明天将近午时。我会和公主一起,会一直陪着你。”
姜坞笑颜更甚,语调中带了几分羞涩:“那、那便好。”
不一会儿,方余音先走了出来,去和都服说了件事。
都服去征求卫骋的意思,然后从房间出来,应允了。
既是给姜坞拿了她的衣裳,那么,总要洗个澡。
姜坞是公主,还是不能怠慢。
卫骋同意了。
方余音将姜坞引到外面。
姜坞右手挡住刺目的太阳光。
长期在黑暗的地方,倒是真的有点不适应了。
洗热水澡需要有人添置热水之类,方余音就叫来张妈。
张妈现下无事,再加上她把姜坞交给张妈也放心。
“好,我知道了。”张妈说完就引着姜坞离开,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方余音不禁有些感喟。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不远处有一双幽黑的眸子觇视着她。
下一瞬,卫骋觉得胸口气滞,咳得厉害。
都服忙帮他顺着气,循着卫骋的目光望向方翎那处。
“我说不叫您出来的,身体如何受得住啊?”
“只是风寒,你未免太夸张。”
瞧都服那想要迸发出眼眶的泪水,卫骋却有点想发笑。
“那王爷为何要来这里?”
都服这样问道。
“送人。”
送人?都服的第一反应就是谁要走了。
“送谁啊?”
卫骋并没答话,他在送一个明天就离开山庄的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的人。
方余音不再站在那个位置等,渐渐地消失在了卫骋的视线。
卫骋还在望着,望着那处。
都服觉得是不对劲的。
虽说是挚友吧!但卫骋看向方翎的眼神,含情脉脉,这点实在没法解释。
他懂了,卫骋是在送方翎。
送走他们在山庄的所有情分。
不知怎地,都服忽然变得伤感了起来,卫骋未曾对一个人这样上心过。
甚至连性情都有点变了。
“王爷,我现在需要叫方公子过来吗?”
卫骋摇头:“我想,再给他些时间。”
“一会儿,你把酿造的桂花酒拿出来。”
“您要喝?”
卫骋不置可否。
都服摇头:“那可不行,您现在虽说退了烧,但还是病着,怎么能喝酒?”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说完,卫骋又是一阵剧烈得咳,这次,咳得心肝肺都快一齐出来了。
“好好好,我拿便是了。”
都服不想见他这样,哪里有人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发泄呢?
但他更看不了卫骋难过。
索性还是依着他。
这样也好,酒酣耳热时会忘记思考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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