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余音转头说了句告辞,就想迈步离开。
她步履沉缓,心底像是压了一块石头,计划就差最后一步了,这次一定不能有分毫差错。
片刻后,她忽然脚步顿在原地。
是因为身后那道响起的声音,是那种令她感到畏怯的语调。
方余音略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待都服出去将房门从外面关上,迟迟不敢扭转身子。
她察觉到身后的动静,卫骋似乎起身下了床。
“方公子?”
卫骋又喊了一句。
既然这样,她也不能完全摆出一副无事的模样,事情总要面对的。
反正,就只这一天了。
方余音只好正面对着他。
卫骋的外衣轻搭在他的肩上,里面还是那件白色内衬,被子盖在了腰际处,没有盖实,只虚虚地拢着。
她的目光轻滑过,不是故意去看。
卫骋的面部很憔悴,唇色发白,带着一种病态。
仔细盯着他的双眼看,能发觉里面的红血丝。
那是没睡好的表现。
他眸色深深,眼神几乎是直勾勾地打量她。
更多的,是探究。
卫骋像是要看穿她心里的所思所想。
他太不明白,方翎的一举一动以及来山庄的目的。
因为,卫骋的一个疑惑终于在自己心中有了合理解答。
彻底推翻了他之前的所有猜想。
方余音站得很直,万分拘谨。
居然差点真的被方翎蒙骗了。
卫骋让他倒杯水给自己,方余音听他的吩咐去做。
是刚烧的白开水,并没泡茶叶。
对病人来说,热水是不错的选择。
方余音并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卫骋的默默注视下。
她将杯子端过去,递给他。
卫骋并没及时接过,语调略带抱怨:“我这样,怎么自己喝?”
不自己喝?那是什么意思?
还得让她端着一口口喂下去?
不至于吧?
卫骋现在的要求越来越多了,而且听起来他的语气和之前不同。
或许是自己产生的错觉吧,确实,他没惩罚自己就不错了,毕竟也是她把他折腾成这样的,拒绝也不太好。
卫骋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观察她的反应。
因为水有点热,方余音特地吹了吹,然后将杯子贴心地递到他的唇边。
“既如此,那我只好喂王爷喝下去。”
下一瞬,卫骋将手渐渐覆上了她拿杯壁时曲着的手指,冷言道:“方公子的手怎会这么抖?”
覆上来的热量一直传导到方余音的手掌心,她抬头看着他。
卫骋并不避开她的目光,也盯着她看。
两人就这么对视。
方余音自觉非常尴尬,卫骋却还十分冷静。
他在观察,在方翎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逃避。
此刻,羞涩的红晕已经攀上方余音的脸颊,越来越红,甚至有点灼热。
只几秒时间,脸红是抑不住的。
不因为别的,任何一个人被这么帅的男人握住了手,距离咫尺,都可能是这个反应。
身上的热度,彼此的呼吸,都太明显了。
在卫骋没醒来的时候,她还并未觉得多羞涩。
现在两人面对着,胆量就更小了。
方余音想要抽开手,却是不能。
奇怪,卫骋现在意识应该是清醒的,为什么不放开她。
反而握得更紧。
方余音尽量让自己深呼吸,心绪保持宁和。
她故作没事人似的,大喇喇道:“实在是太烫,手也就止不住地抖了。”
“是么?”
这一句不是疑问,更像是质问,他的语气冷凝,把周遭的空气都冻住了。
方余音意识到卫骋今天的情绪不太对劲。
可能也是因为他病了,又或许是因为纪应支的到来,所以才会变得反常。
卫骋一直抓着她的手,她的手很小,外表很细嫩。
手掌心他也曾触到过,并不是常年练剑的那种粗糙,面上看甚至多余的纹络都没有。
是时候提醒了。
“王爷。”方余音叫了声卫骋,迅速地抽回了手。
卫骋终于放开她。
猜想已经印证了八分,他早已心中有数。
卫骋将水喝完,方余音将水杯重新放置回去,然后想到了什么,便问:“我的剑,王爷是不是该还给我了?”
卫骋:“剑的事,问都服就行。”
还是好说话的,真痛快就答应了。
“那甚好,既如此我就不便在此打扰了,王爷好好养病,我先走了。”
说了要给剑,就得抓紧找都服拿到,万一到时候卫骋改变就不妙了。
方余音心想。
只要离开这里,心就不会继续惴惴不安了。
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方公子,刚才那事……”
“我听见了。”方余音如实说道。
“所以,你要走吗?和姜坞一起。”
卫骋在明知故问。
“公主离开,我也没有留在山庄的必要理由了。”
她一字一句地说,表达得极为清楚。
“这么说,方公子是打定了主意?”卫骋想进一步确认。
“嗯。”
“没想到你还是要走,没有任何事情或者人能留下你?”
卫骋的心中近乎是绝望,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把这话说出口。
“我原本就不在一个地方落脚。很多事想不在乎,也不能。”
听了这话,卫骋的眉头拧得更紧,不禁愠怒道:“早知如此,我真不该救你。”
一次也不该。
方余音愣在原地,吓懵了。
果然还是惹着他,他说后悔救自己,会不会就想杀了自己呢?
这太可怕了!!
思绪翻涌时,卫骋的话音再次幽幽飘过。
“把你困在山庄多日,限制了你不少自由吧?”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吗?听起来不像。
她实在听不懂卫骋到底什么意思。
在自己一头雾水的时候,卫骋又忽然转了话题,缓缓道:“明天一早,方公子与我切磋一次武艺如何?”
太突然了。
突然发生的事,一般不会好。
“不是我不想,还是王爷身体为重。”
“你是怕我接不住你的招式?方公子未免太多虑了。”
卫骋掀起眼皮看她,声音懒懒的。
“但谁会跟自己身体过不去呢?”
对此,方余音自然还是感到不解。
这次卫骋还偏要和自己身体过不去。
疼痛是一时的,心中难过却是一道永久的槛,迈不过去。
要是真的疼下去就好了。
他宁愿让自己的伤疤一次一次被人揭开,而这个人只能是方翎。
“巳时一刻,竹林见。”
卫骋说的竹林,正是山庄后花园那处的竹林。
方余音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点头。
纪应□□封信上,提到会面的时间是快午时。
和卫骋约自己的时间倒是并不冲突。
无论这次卫骋的用意是什么,她都应了。
“方公子。别忘了带上你的剑,不然刀剑无眼。”
卫骋的语气无波。
方余音:“在切磋之前,王爷千万别忘记喝药,我怕你接不住我的招式。”
“那我们就试试。”
卫骋的身体虽然病着,却还说出这样胜券在握的话。
在方余音看来,他实在逞能。
所以明天她还是看情况而定,不能真的伤到了卫骋,比划两下就可以。
卫骋就算武力值再强,但这种形式下,输得概率非常大,这本身就不是一场公平的比武。
见卫骋执意而为,自己又不能做劝说。
毕竟陆医师特地交代不要让他情绪产生过大的波动。
话音落定,她就想着要走,但是这分明就是自己的房间,出去也只是一时的。
于是她迈出的步子又缩了回来。
卫骋淡淡道:“这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方余音见他穿上了鞋,准备起身,忙去扶他。
卫骋并没让她扶,而是说道:“不劳烦方公子了,叫都服来吧。”
她即将触上卫骋胳膊的手空悬在原处,低头尴尬地笑了笑。
也好,自己也确实不太方便。
于是她找来都服,都服扶着他过去,回卫骋自己的房间。
方余音就在外面等着,都服出来后,才找他要来了自己的那把剑。
或许是长期不握剑了,那把剑掂在手里竟沉甸甸的。
都服还站在她身旁,没走。
“方公子。现在王爷的情绪还不太好,我是了解他的。谁想到,一夜之间,王爷竟憔悴了这么多。”
“既是病了,就会这样。你也别太过担忧了。”
说话间,方余音把剑拔出,一道白亮的光闪过自己眼前。
外面看这把剑很是锋利,削铁如泥,放了这么久,也没让潮气沾染。
“我从未见过王爷这番模样,像是遭受了什么打击。”都服一边思索一边说道,“按理说,今天我带来的是好消息,他不该是这个反应。”
“身体不适的时候,天大的事情都没办法真正进他心里,等喝上这几服药,就会好的。”
都服听了,心中却更是低落:“方公子还是不明白,有些东西,只靠外调是没用的,病因出在内里。”
都服说这话的时候显得十分语重心长。
方余音忽地想起,刚才卫骋看向自己的目光。
让她心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以前他也这么看过她,却还是不一样的。
都服见她愣了许久,迟迟没把剑身收回到剑鞘中,便道:“方公子,方公子?你没事吧?”
她点点头,示意说没事。
“我和你说的,方公子千万要放在心上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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