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房门响了一声。
卫骋喊了都服,无人应答,又呵问外面是谁。
那人不小心撞到了门沿处,还未等卫骋出屋门,便已翻身上了屋顶隐藏。
他刻意俯低身体,让自己和身后屋顶处高大的树影融为一体。
下方的卫骋并未发现自己,他也根本没想到,方翎竟让卫骋救了,所以察看也只是想确认方翎还有没有活着的可能。
要不是自己动作快,早就被卫骋抓住了。
那人的武功身手,卫骋太过了解,正是元尤手下之一万剩。
果真是不死心。
就在卫骋出去的空当。
方余音从昏沉中惊醒,坐直身体。
方才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在一片无尽的黑暗中,看不见远方,寻不到尽头。
仿佛有股外力,压制得她周身酸疼,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异常无助,她的身体在不断地下陷,没有任何气力……
方余音大口呼吸着,才终于有所缓解。
自己的身上全湿透了,冰得紧贴在皮肤处。
她低头再看,才发现自己的内衬扣子已经解开两枚,隐隐露出里面一件很短的白色抹胸。
由于箍得比较紧,胸部的线条能够隐隐看出形状来。
尤其方余音现下因为喘气,胸口翳动着,起伏不定。
就更加明显了。
自己这是在哪里?
她朝四周望了望。
新换的床单以及家具的摆放方位,觉得异常熟悉。
这就是卫骋的房间。
卫骋?
差点就真正死过去了,所以刚才把自己从河里救出的人是卫骋么?
那双有力的手把她从河里拉起。
方余音是能够感受到这些的,但麻药药效还没过去,这才一直睁不开眼。
方余音揉了揉太阳穴,脑袋感觉像是进了水,依旧晕晕沉沉。
并没继续转好的趋势。
记得刚才那人捂住自己的时候,方余音就强力憋住气。
却依旧是无法避免迷药进入身体。
在之后,自己就完全昏死过去,所以后来到底发生什么,她就一无所知了。
身上的外衣是脱在了自己的屋里,现在只有一件湿了的内衬。
内衬衣领处是敞开的……
登时,方余音吓得背后冷汗直流。
卫骋该不会,不会是?
她晃了晃脑袋,让自己不再细想下去。
床侧放置着一身干衣裳,应该是给她准备的。
毕竟自己身上的衣服湿哒哒的,实在不舒服。
所以卫骋应该只是想帮她替换掉身上的衣服。
并无其他意思。
这是卫骋的房间,此刻他并没在。
趁此时间,方余音就能尽快换下衣服。
身上的湿衣服脱下,还挺冷的,她打着哆嗦将床侧的一件青色内衬拿过。
就在此刻,推门声传来。
该是卫骋进来了。
他来得突然,叫她猝不及防,就更加手忙脚乱。
方余音迅速扭转过身,潦草地扣上纽扣。
因为在冷水里待了一段时间,手指屈伸也不爽利。
越急越难扣上。
就四颗扣子,她都费了好大的力。
然而就在她背过身,穿衣服的刹那,卫骋却隐约瞥见他的肩头。
白嫩光泽。
房间透着的淡淡光晕下,映衬得更加清晰。
卫骋不住轻咳两声,眼睛就不再瞟他,而是把目光落定在屋内的一个角落。
待他穿上衣服,才徐徐走近。
最后一颗扣子扣完,方余音还没换裤子,就只能将放置着的被子一把抽出,把腰部以下紧紧裹在里面。
这才看向走进来的卫骋。
卫骋看见这一幕,脸上的表情稍稍凝滞。
方翎看向自己,眼皮抬得依旧沉重。
尽管看上去还不太清醒,换衣服倒是挺快。
“裤子。”
卫骋是在提醒她裤子没换。
“这样盖进去,会生湿气。”
方余音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朝他稍稍咧开嘴笑道:“哦,我一会儿就换。”
“方公子自己真的可以?”
说罢,卫骋就开始打量她的上身,被他这么盯着,方余音的神色有点难看。
卫骋唇边弯起淡淡的笑,更是令她非常不解。
刚想说些什么,她才后知后觉地向下看了眼。
衣服扣子全都错开一个扣上,衣服下面最后一颗扣子处,延伸的布料一长一短,很是滑稽。
怪不得感觉哪里怪怪的,原来是这里出了错。
如果现在有一条地缝,她真想钻进去。
为了进一步隐藏,方余音把被子直接拉到自己的脖颈处。
只露出一个脑袋,长睫扑朔着看他。
方余音故意转了话题。
“王爷,今晚的事,方翎实在感激。”
卫骋见他这副模样,笑了。
他没见过道谢的人是躺在床上,说话这般轻描淡写的。
“我救了你两次,方公子可是欠我的。”
卫骋缓缓道。
“是不错,可你绑了公主,又几乎让我死过去一次,算是扯平。”
方余音意思很清楚,自己并不欠他什么,要是不这么说,反倒让两人之间生了羁绊。但她的攻略对象显然不是卫骋,所以根本没必要,也不会做什么承诺。
卫骋听出了方翎的意思。
他是个聪明人,方翎不想和人有丝毫的牵扯,一点牵扯就像吃了很大的亏似的。
而且,方翎似乎更是不想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我向来只杀人,不会救人。”
卫骋不再多说,语调中却带有一丝愠怒。
“那方某就更加感激不尽了。”
他就只会说这个么?
卫骋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方余音:“我就不麻烦王爷了,一会儿就回我自己房间。”
刚刚是有点冷,才钻进暖和的被窝里,过后就该回去了。
虽然脑袋还不够清明,她却也不能在这里多待。
“回去?让人再杀你一次?”
卫骋抱臂看她,反问。
那人还会来杀自己么?方余音自己其实也不太确定。
既然是元尤的手下,就不可能让她活着。
“是侯爷的人,但他为何杀我?”
这条剧情线是她并没想过的,所以才感到疑惑。
卫骋只深深看他一眼,并没作声。
上次和元尤的谈话,两人就有了些不同意见,尤其是在方翎这件事上。
元尤觉得要想保证计划万无一失,就不该有多余的人存在。
方翎功夫不错,又是对公主有情意的,元尤很清楚,江湖人最看重的是什么。
所以保不齐方翎会不会在最后,击溃他们的计划。
元尤做事最是慎重。
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有一点可能性发生。
姜坞留着自有用处。
至于方翎,让他消失才是长久之道。
这么清晰的道理,自己都深知,卫骋对此态度却模棱两可。
以前的事,他都信任卫骋,听着他的。
这一件,元尤就绝对不依了。
至于卫骋所说,若是方翎真的死了,公主会难过,才将打乱计划这种说法,元尤是根本不赞同的。
反正两人已是瓮中之鳖,逃是逃不出的。
就算方翎死了,他也不会让公主知晓分毫。
元尤并不理解卫骋究竟在担心什么。
二人最终意见相左,元尤闹了个红脸。
不快地离开了……
思绪扯回,卫骋只见方翎一只手扶着额头。
阿嚏阿嚏两声,然后又吸吸鼻子。
卫骋只好坐下,帮她重新掖了被角。
“方公子这样会受寒的。”
卫骋这个举动实在暧昧,方余音根本没敢看。
不多时,卫骋忽然推门走了出去。
方余音见他离开,才将身下的裤子也换掉。
衣服的湿沾染上双腿,沾染上被子。
捂得她又冷,脑袋更晕了,还有点莫名恶心。
难受持续了一阵,房门再次打开。
他还没走?
方余音强迫自己睁开双眼,才见进来的卫骋端来一碗汤。
汤是淡黄色的,说不出里面是什么。
“这是?”
“姜汤。”
这是都服煮的吧?
喝下这个暖暖也好,方余音接过碗,碗边已经不是很烫了。
她用勺子舀起浅淡的尝了下。
“这姜汤,好辣!”
见他蹙眉,卫骋便道:“我第一次煮,也不知道时间,或者该放点什么甜口的。”
方余音第一次见卫骋局促的模样。
一个大反派给自己煮姜汤?她真有点不适应。
既然是认真煮的,自己怎么也得把姜汤喝完才好,于是她喝得只剩碗底,才递给他。
“喝过这个,又换了干衣裳。我现在脑袋清醒了点,一会儿便会离开。”
“方公子怎么总想着走的事?”
他这么一问,居然给她问住了。
“今晚我已经叨扰王爷了,如果还在这儿待着,岂不太厚脸皮了?我不是那种人。”
方余音觉得自己表达得够清楚了,把道理讲给他,卫骋就会放自己走。
“倘若我不放呢?”
卫骋眉眼阴霾,幽幽道。
就算他这么说,方余音也冷静应对:“王爷没必要不放我走。”
说到这里,她内心还是有点打鼓,话虽这样说没错,但卫骋也说过自己的命是他的,去留她自己说了也不作数。
“你想留就留,想走就走,这里不是方公子所谓的江湖。”卫骋说到这里,继续道,“你说不想麻烦我,可两次,我的床单都遭了殃。”
既然弄脏了床单,后续的事一定也得她负责。
方余音:“清洗的事,我会负责。”
“那就好。”
既是如此,自己今晚是一定走不了的。
方余音:“只是清洗的话,也得明日了。但床单已经湿了。”
她摸了下床的右侧,这边是干的。
“还好,只湿了左边,我在右边睡就好。”
“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卫骋说罢,就走了出去。
方翎在这里待着,才能确保他的安全。
元尤虽蠢,也不会和自己明面作对,他知道后果是什么。
方余音终于能够好好睡一觉了。
她挪蹭到床的另一旁,身下就不再是湿冷的。
她在靠墙的那侧,抬头望着上方的纱帐。
纪应支究竟什么时候才能来啊?
已经这么多天,姜坞那边还没攻略结束,自己就经常性地到了卫骋的房里。
就像是出了什么bug那样,走进了另一个分支剧情线。
而且卫骋怎么一直在救自己?
像他这样面狠心黑的,应该会巴不得自己快点死。
虽然不至于像元尤那般,也肯定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逐出山庄或者什么的,竟一个都没发生。
还给自己煮姜汤?
自己脑子没抽,就一定是卫骋的脑子抽了。
不过话说回来,回自己房间,方余音到底还是会有几分恐惧的心态。躺在这里,反而有种安全感。
因为她知道,这里有人会保护自己。
不一会儿,外面刮起了阴风。
门都拍打着吱呀的响。
不过这时候,方余音因为太累,睡得很熟,进入了梦乡之中。
与之前的噩梦不同,这次是个香甜的梦……
方余音睡得很好,解了身上的困乏。
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点也不晕了。
而卫骋昨晚则是在旁边的偏屋睡下。
据都服所说,那屋子虽然还算得上干净,却是阴冷得紧。
之前几乎没人住那间屋子。
方余音起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昨天弄湿的床单和衣服全部洗了去。
她把这些东西拿好,抱在身上。
见她这模样,都服只说,让她把东西都给张妈。
“不必了,我来就行。”
毕竟还是得还个人情,不说别的,让卫骋住了一夜阴冷的屋子,她也有些过意不去。
而且这样,自己心里也踏实些。
都服因此也就没话说,只叫张妈引着她到洗衣服的地方。
昨晚痛下一场暴雨,清晨,鸟叫声不绝于耳。
元尤刚醒,睡得并不踏实。
昨夜他就辗转反侧,想着方翎的事。
其实自己心里尽管对于卫骋的建议,就有一万个不同意,也不敢真的当面驳斥卫骋。
对于卫骋,元尤只是表面和气。
心中惧他,却早已不服。
所以此事不能明着做,就暗中将它迅速了结。
除掉这个不可控因素,元尤才能真正心安。
辰时已过,元尤打了个哈欠,又伸个懒腰,鸟叫声虽是停下,门外又传来万剩的声音。
真是烦躁得很。
一大早就不得安生。
元尤坐直身体,让万剩进来。
万剩敲了门,听见应声,便推门而入。
顺手将房门关上后,他把昨夜的事都诉与元尤,然后心虚似的将脑袋深深埋下。
想必元尤知晓此事,定会大发雷霆。
万剩只抖着身子,也不敢说什么,上前听元尤对自己的问话。
元尤听罢,按扶着前额,一阵苦笑。
“侯爷,都怨小的,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让侯爷忧心,都、都是我不好。”
万剩颇有惶恐,察觉元尤情绪有异,说话间,舌头差点打了结。
元尤坐直身子,默默打了个寒惊,似乎是昨夜风大,着了风寒。
于是他重重地咳了好几下:“我找你是做什么的?手脚做事竟如此不爽利!竟能让方翎给溜了,啊?一切都功亏一篑了。”
“小的也没想到,方翎昨晚并没睡下,他还醒着,所以才……”
话音未定,元尤又道。
“所以你就应该直接用刀捅死他,再丢进河里喂鱼!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我真白养你在这府里!”
元尤感到胸腔一股气顶上来,太阳穴突突直跳。
万剩哑着嗓子道:“我是怕王爷发现。”
“就算到时他知道了,又有何妨?他发现的也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罢了。还能因为区区一个方翎,来此质问我不行?”
元尤说罢,再次看向万剩。
“还是你觉得,我会怕他?”
元尤挑起右眉,脸色愈发沉冷,语气虽轻,却极具震慑力。
他紧紧逼视着万剩。
万剩只是耷拉着脑袋,音调愈来愈小:“侯爷,小的不是那个意思。”
“别觉得你现在跟着我,就万事大吉。要是让我知道,你与我并非是一条心,我有的是办法治你!”
元尤塌着眼皮看也不看他,略带疲惫地闭上眼睛。
“明白告诉你,你不过是我身边的一条狗,生来就是要为我做事!至于其他的心思,最好给我收敛点,打碎了吞进肚里去,我元尤,从不在乎失去一条不忠的狗。”
元尤重新抬眼,双目攀着细红血丝,狠狠地朝万剩剜了一眼。
万剩清楚,元尤身后千千万万个人替他卖命。
自己惹上他,就是死路一条。
况且,元尤对自己有恩。
他颤着身子,肯定道:“小的知道,知道了。”
万剩最后一句,更像是在喃喃自语。
元尤怒目圆睁,叫万剩出去。
复带着怒气躺倒在床,心思又起伏不定。
这方翎,两次都没能死,难道命定他不该有此劫?
真是怪事。
“万剩!万剩!”
才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元尤又厉声喊万剩进来。
元尤意味不明地瞥了他一眼,朝万剩招了招手,叫他离近些。
先前的畏惧还未消除,走近却见元尤的眉间稍稍舒开。
万剩心里踏实了点。
元尤按扶向他的肩膀,凑近轻言:“你说昨夜,你蒙着面,他能认得出吗?你的身手卫骋是知道的,对吧?”
万剩咽了口吐沫,看向元尤。
元尤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怎么不回我?嗯?”
“是。”
万剩身体打着颤回复说。
元尤左手摸着下巴处已经长出来的胡茬,思考的时候他就总喜欢这样。
“没事,看你吓的,还真以为我要把你给怎么了似的。放轻松!”
“万剩啊!我这个人一直很惜才。你跟着我也有两个年头了吧?你有一身的武艺,一身的本领,却根本无人能识,这个功夫,在街头卖艺实在不值得。”
元尤语气顿了下,随后不疾不徐道。
提及这个,万剩便绝有些心酸。
那时候,自己的生活几乎是一团糟,压制得他喘不过气。
而把自己从泥泞中拽出来的,赋予自己新生活的人,就是元尤。
万剩曾是个傲气的人,是元尤给了他新生。
这点,他没忘。
“侯爷的好,万剩知道。”
元尤说罢,又沉声:“既如此,我便是做什么。万剩,你也不会怨我的吧?”
“侯爷哪里的话,小的哪里敢对侯爷有一丝怨意?”
元尤让万剩将自己的外衫披上,复笑道:“这就对了,没算我白疼你。”
万剩:“那侯爷,方翎的事,要不我再……”
“哎!怎么还提那件事,事情已经过去,何必再说呢?”
元尤穿上鞋子,站起身来。
他的目光看向窗外,经历一夜吹打,不少枝叶都被压弯了腰,上面沾有不少晨露。
面对此情情景,元尤不禁感慨:“这窗外的叶子倒是显得翠绿啊!雨后更好看了。你说是吧?”
“经历雨水洗礼,不少浮尘都被洗了下去,空气便更好了。”
万剩终于松了口气,元尤不再生气就好。
事情已经翻篇,自己也不会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