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么情况,我们如实上报便是。”龙嘉荣不想和钩星发生更多冲突,“我问过姑婆,她说梁娘子是她的远房表侄女,男人死了,抱着女儿来村子里……”
“她的来历查得出?”慧秀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字。
“查不出。”
“我怀疑女婴不是她生的。”慧秀继续写字,“杨阿喜那天生了龙凤胎,让马招弟扔掉女婴,后来马招弟没回马家,更名易姓……”
龙嘉荣将信将疑:“梁娘子给女婴喂过奶,女婴是吃她的奶长大的。”
慧秀写道:“马招弟把女婴当成妹妹看,很在乎她……”
不醉道人不了解情况,说:“别吵,女婴是谁的孩子,抓了那女人就知道了!”他十分畏惧钩星,催促龙嘉荣,“咱们赶紧回司里禀报!刚才别人请我去抓鬼,你急忙忙找我,害得我鬼没抓到钱没赚,你亏欠我……”
“刚才我替你挡了一剑,不亏欠你。”龙嘉荣放不下慧秀,“你的伤不要紧吧?”
慧秀笑着写道:“伤不碍事。梁娘子性情高傲,不会来袭击我,你们快快回去禀报,莫要让我久等。”
……
地面上铺着格子窗的影子,空气中浮尘飘荡。
钩星才进来,二丫就跟她告状:“……妹妹刚才玩拐杖和铃铛,猫也玩。我让她们别玩,不晓得她们有没有听入耳。”
“妹妹做事有分寸,不会做危险的事。”钩星把佛珠手链递给梁稚玉,摸摸二丫的头,“想好改什么名字了?”
“我识字少,你给我取。”二丫软声撒娇,观察着钩星,小心翼翼。
钩星说:“你不想自己起名?我给你取的名,你未必喜欢。”
“不想!”二丫坚定地说,“你起的名我一定喜欢!”
钩星思考片刻:“你跟我姓梁,给你起名‘雅’怎么样?‘雅’的意思是正规、美好、高尚。”
“好好听!”二丫依恋地抱住钩星的手,像猫儿般蹭着钩星,“我好喜欢新名字!娘子对我真好!”
是吗?
看着身边的女孩,钩星怀疑她连“雅”是什么意思都没有听明白。
相较于梁照,梁雅太听话太顺从了。
忽然梁雅哎哟一声,离开钩星,捡起地上的佛珠手链:“妹妹乱扔东西!真不听话!”
她把手链放在梁稚玉面前:“妹妹,你要乖,不可以顽皮。这手链是娘子给你的,你要珍惜,不然娘子生气——”
佛珠手链被梁稚玉抓起,又扔得远远的。
此举与挑衅无异,梁雅的话戛然而止,下意识地对梁稚玉扬起巴掌。
这孩子不听话,得打!
“你想打我。”梁稚玉陈述。
“我没有!”梁雅毫不犹豫地否认,用扬起的手挠了挠耳朵,“我耳朵痒。”
接着她迅速转过头,向钩星告状:“娘子,妹妹好淘气!你送的手链她也扔,一点都不尊重你!”
谁知话音刚落下,梁雅就听到梁稚玉的笑声:“哈哈……”
“你笑什么啊!”梁雅恼怒地瞪梁稚玉。
“哈哈,哈哈哈……”梁稚玉笑得更大声,“好笑,所以我笑。”
哪里好笑!分明不好笑!
梁雅感觉自己被梁稚玉欺负了,气呼呼,又不敢和梁稚玉对着干,心里委屈。
“你生气了。”梁稚玉凑近小朋友,“干嘛不发火?”
“……”小朋友更加生气,和她拉开了距离,用后脑勺对着她。
“生气就发火,忍着做什么?”梁稚玉说,“你觉得你爹娘喜欢乖孩子,但是张平安到处闯祸到处惹事,你爹娘也没有讨厌他。”
“他是男孩,男孩可以野,女孩要乖!”梁雅拔高了声音,“你是女孩子,不能不乖!”
梁稚玉又笑了:“你乖,你听话,你爹娘还是不喜欢你,你真好笑。”
梁雅听罢,傻傻地看着梁稚玉,恍惚间想起了杨阿喜的儿子。
分明梁稚玉与那小子一般大,那小子才学会爬行,还没学会走路,更不会说话,是梁稚玉长得特别快,还是那小子特别笨?
钩星本事大,养的孩子也不一般,钩星好厉害!
然后,梁雅想到梁稚玉刚才说的话,哇的一声哭了,委屈地噔噔跑开。
她宁愿梁稚玉笨一点,那样就欺负不了她了!
旁观的钩星无奈:“梁雅是孩子,你耐心点,她的性格会慢慢改变。”
“逗逗她罢了。”梁稚玉不以为意。
银镯和铃铛提供的能量不少,梁稚玉打开游戏,翻转九张卡牌,优哉游哉地察看。
【雷击】:一星,采集自大自然的雷霆,使用前请仔细阅读以下注意事项……
【风铃】:二星,挂在屋檐下可防止鬼物作祟。
【观世镜】:三星,如果你好奇世界的模样,请照镜子……
第一次抽中三星卡牌,梁稚玉将观世镜取了出来。
这是一面菱花镜,古朴精美,背面有凸起的鸟兽图案。她看向镜面,镜中是她自己,她念头一转,镜中画面变成村子,又变成天空。
观世镜的视角越升越高,大地渐小,镜中出现朵朵白云。再往上,天空浩瀚,一片漂浮的琼楼玉宇闯进观世镜之中。
天上怎么会有宫殿?
梁稚玉让观世镜放大琼楼玉宇,看到南天门和巡逻值守的神兵神将们,不由得瞪圆了眼。
原来这个世界不止有妖鬼,还有天庭。
将观世镜一晃,梁稚玉照向地下,又看到地府的黄泉、奈何桥。
抚着观世镜背后的鸟兽图案,梁稚玉直接把视角拉到宇宙。镜中映出一颗水蓝色的生命星球,它被一层近乎透明的白纱包裹,梦幻美丽。
观世镜照向月亮,满是环形山的荒凉大地上,也有高大广阔的宫殿,宫殿周围种着月桂树,可见人影晃动。
梁稚玉把镜子照向太阳,这次她没有看到宫殿或人,也没看到金乌之类的动物,太阳上只有持续不断的大爆炸。
“也不是很厉害嘛,我还以为太阳上有树和金乌,竟然没有看到……”
她咕哝,镜中画面急促变化,由宇宙回到人间。
“看什么好呢?”瞥见屋外的梁雅,梁稚玉有了主意,“我看看另一个小朋友。”
小芸出现在观世镜里。
这女孩带着爹娘、弟弟回陈家,陈方济正在接待张家人。
他对张家人的到来并不感到意外,因为小芸回娘家跟亲人道别是他建议的,也是他让小芸带鸡蛋和糕点回家。
那时,小芸抹着泪与他说:“我的爹娘没有穷到过不下去,却卖了我。我妹妹打碎碗,我爹娘打得她头都破了,要不是梁娘子,恐怕……我好害怕,三哥哥,你对他们好,他们会欺负你……”
“你放心,我不会任人欺负。”陈方济怜惜小芸,“你爹娘生你养你,于你有恩,我再怎么着也得给个面子。他们如果拿得住分寸,我们把他们当成普通亲戚相处;要是他们不识趣,我们以后不理他们。”
和张家人寒暄几句,陈方济对小芸挤眼睛:你的爹娘我感觉还行,不难相处。
他邀请张家人留宿一夜,张家人高兴地答应下来。
张平安不耐烦听大人说话,小芸领着他参观陈家祖屋。
站在宽敞得可以住十几个人的房屋里,张平安羡慕地说:“我想住在这里,这里比我们家明亮,也比我们家大!”
“那是,这座祖屋很值钱。”
“值多少钱?”
小芸说了个数字,念及张平安不会数数,她说:“如果你每天花十文钱,你要花十几年才能把钱全部花掉。”
张平安惊得瞪大眼睛:“好多钱!”自然而然地想到张家,“我们家的房子值多少钱?”
“大约七八两银子?”小芸不确定,“不过,爹不会卖房子的。”
“哼,房子迟早是我的!”张平安嘟囔。
姐弟俩经过一个上锁的房间,小芸介绍道:“这是书房,公子平时喜欢在里面读书写字。”
张平安推了推门,推不开,又拍了拍门:“里面有什么东西?”
走廊外,陈方济上完茅房回来,刚好把张平安的举动看在眼内,心生不悦。
这个张平安不懂礼貌,很讨人厌。
大家说他半夜拿刀砍二丫,莫非确有其事?
到了做晚饭的时候,小芸卷起袖子进厨房忙活。
陈方济也进了厨房里,打算择菜,被张父一把拉住衣袖:“使不得!秀才公是贵人,怎么能做这种杂活!”
“我得吃饭啊,不做饭我哪有饭吃?”陈方济早就不是第一次进厨房了。
“娘们的事让娘们来做,咱们是爷们,不进厨房!”张父沉声呵斥小芸,“大丫,我让你伺候秀才公,你指挥他干活?简直荒唐!”
他请陈方济原谅小芸:“……大丫不懂事,我是她爹,没教好她……”
不太高兴地,陈方济回到客厅里。
瞥见张母和张平安一个在发呆,一个在喝茶,都没有要进厨房帮忙的意思,陈方济更不高兴。
他指着厨房命令张平安:“你去给你姐姐打下手,她一个人做不来五个人的饭。”
张平安哪里乐意干活?登时要跟陈方济发作,被张父瞪来的凶恶眼神吓住,才不甘不愿地扯着张母去厨房,嚷道:“我们是客人,哪有客人干活的?我又不想做厨子,我进厨房发呆?”
在来陈家的路上,小芸讲过陈家的一些规矩,张家人都听入耳了。
比如,陈家很讲究,客人擅自帮忙干活,陈秀才会生气。
再如,陈秀才爱进厨房,大家私底下说他不想考科举,想去酒楼做厨子。
厨子哪有前途?陈秀才可是读书种子!
小芸请张父劝陈秀才,张父照做了。
现在陈方济把张平安赶进厨房,张父有心再劝,窥见他阴着脸,又开不了口。
还是别劝了,反正张平安就算住进厨房也不会去做厨子,秀才公爱进厨房他也是秀才公,不是厨子。
没多久,饭菜上桌,大家一起吃。
在路上被叮嘱不能贪吃的张平安看着肉菜,口水不断分泌。
陈方济看不过眼,请大家吃肉。
张平安马上伸筷子挟肉。
小芸也伸出筷子挟了一片肉,肉还没离开盘子,啪的一下张母的筷子就狠狠地打在她手上:“肉是你能吃的?那是男人吃的!”代替小芸向陈方济道歉,“大丫不懂事——”
“啪!”陈方济撂了筷子,面色微寒,“小芸改名了,不叫大丫!我让她吃肉,她吃得下多少肉就能吃多少!”
张母缩了脖子,小声说:“她一个丫头,你这样惯着她……”
陈方济面色更冷:“丫头又怎样?丫头不是人?”
看了小芸被打得浮起一道红痕的手,他剜了一眼张母,拿出药油给小芸擦,后悔留宿张家人了。
天色见黑,小芸在书房里找到陈方济,期期艾艾:“三哥哥,我不去给他们铺床,他们会说你招待不周。”
“由他们去,不碍事。”陈方济摸了摸她的头,“你做我的童养媳,好过跟着你爹娘。”
受伤的白狐被他放在书房里,他准备了食物和饮水,还用旧衣服做了一个窝。
他想用白狐哄小芸开心,它不知躲在何处,索性他给她讲笑话。
第二天,陈方济与小芸去县城。
白狐伤势未愈,被他放进透气的书箱里,它任由他安排。
但陈方济到了县城才发现,他把别人送的毛笔落下了。将小芸留在租住的院子,狐狸交给小芸招呼,陈方济匆匆回家。
他没有找到毛笔,装笔的盒子空荡荡,可他分明记得笔放在盒子里。
难道……?
毛笔丢不得,陈方济找到张父,问他是否看到毛笔。
张父说没看到。
“是真的没有看到,还是假的没有看到?”陈方济不耐烦,“我给书房上锁,你的儿子都想进去,我怀疑他拿了我的笔!”
“他、他没这么大的胆子……”张父涨红了老脸,去问张平安。
身为张平安的爹,他一眼看出张平安心虚。
没一会儿,张父把毛笔交给陈方济,一个劲地道歉:“……笔是平安在地上捡的,他没有偷,真的没偷……”
这话怕是张父自己都不信。
确认笔完好,陈方济淡淡地说:“陈家私塾离你们家太远,万一张平安在上学路上出事,我担当不起,所以张平安还是找别的私塾吧。”
想到备受欺负的小芸,他警告张父:“以后别去找小芸!你们卖掉她,钱你们拿了,就不要惦记她了。反正你们不爱她,只想从她身上谋取好处!还有二丫……”厌恶地看着张父张母,“张平安那天晚上肯定拿刀砍二丫,你们包庇他,当心有报应!”
陈方济走出张家,便听到张父的怒吼:“你这丢人现眼的不孝子,没有一天是不惹事的!老子快被你气死了,不打得你屁股开花,老子不姓张!”
张平安挨了打,哭嚎声尖锐凄惨:“我恨你!你打我,我憎恨你!”
陈方济皱着眉快步离开。
在长着大枫树的三岔路口,陈方济擦了擦汗,放慢脚步。
夏天还没到,天气就这么热了。
“那秀才。”有人叫他。
陈方济闻声看去,在露天的社公祠前见到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高挑女子。她缠着红色抹额,身边站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马上有弓和箭。
“原来是东方将军!”陈方济走过去,面露疑惑,“将军怎么在这?”
东方荷珠不记得他姓什么了,指着社公祠:“你把社公叫出来,我有话要问社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