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不一样了,明明就很好吃啊。”
宁皎皎睁着一双澄澈无辜的大眼睛,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大块糖醋排骨,吃得特别香。
她不明白明明味道就是一样的,甚至更好吃了,哥哥为什么要说不一样。
对于自己每说一句话,这个小不点就要拆一次自己的台,沈殊宴简直要维持不住自己的矜持淡漠,把她嘴堵上,想要问问宁皎皎她到底是和谁一边的?
明明他才是她哥哥,是他一手带大了宁皎皎,他们才该是最亲近的存在好不好?
但碍于别明月在场,他只能竭力维持住自己的高冷,看着那盘糖醋排骨,冷静而又无情:“过了期,变了质的排骨,吃了说不定是要中毒或者拉肚子的,所以我还是选择不吃的好……”
别明月讷讷看着自己的儿子,感到一阵又一阵的无力,沈殊宴的冷淡简直让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一盆冷水从上往下浇下来,几乎想要控制不住的落荒而逃。
整个餐厅里顿时沉默了许久。
“哥哥你都没有吃过,怎么可以说糖醋排骨不好吃,变质了呢?你这是武断!”宁皎皎看着阿姨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水雾,当即用自己的小奶音批评起了哥哥。
沈殊宴简直有点忍无可忍,冷声道:“闭嘴,吃你的饭吧。”
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对宁皎皎最凶的一次,但宁皎皎却一点儿也不怕他。她甚至还亲自用小手颤颤巍巍的夹起了一块排骨,送到了哥哥嘴边:“这分明就是很好吃嘛,不信,你吃一块试试?”
沈殊宴一下子闻到了排骨的香味,的确是很香很诱人,但他早不是被一点吃的喝的就能哄好的小孩子了,才不会被诱惑。因此,就算不会主动抗拒宁皎皎,他也紧紧闭着嘴,冷着一张脸,用实际行为表达着自己的抗拒。
“吃嘛。”
“吃嘛。你就吃一口嘛。”
“相信我嘛,真的很好吃的,好哥哥。”
不管宁皎皎怎么撒娇卖萌,怎么美食诱惑,他都冷着一张脸不肯搭理这个小白眼狼。
宁皎皎是个乐天派,见哥哥不肯搭理自己,她完全没有别明月母子那种自尊和骄傲。
“那好吧,你不吃,皎皎替你吃……”宁皎皎鼓着一张包子脸,将排骨塞进了自己的嘴里,大口的咀嚼了起来:“就像是小时候一样,我替哥哥试试有没有毒?”
她不经意一句话,却让两个人怔在了当场。
“我已经试过了,没有毒,超好吃!你不吃可不要后悔,待会我把吃光光了,你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现在不吃,我是不会给你留的。”她像是小仓鼠一样,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咀嚼着排骨,吃得特别香。
但别明月的关注点,却已是不在就算沈殊宴不喜欢,也有人喜欢这道自己精心盯着厨房做出来的糖醋排骨了。
“你刚刚说,你替你哥哥试毒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自己不在儿子身边的时候,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她一直以为作为沈家这样的人家的孩子,就算自己这个生母不在身边,沈殊宴也一定是衣食无忧,生活富足的,说不定远离了自己这个情绪不稳定,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情绪拿他撒气的母亲,沈殊宴还能生活得更好一点,更快乐一点,成长得更好。
因此,就算再舍不得,她也还是让自己远离了沈殊宴的生活。
可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小姑娘无意中的一句话,哪怕知道不太可能是真的,却还是让别明月作为母亲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
难道在沈家,沈殊宴真的经历过这样的危险吗?
沈殊宴想要维持平静继续用餐,但对上别明月紧张炙热的眼神,和小姑娘若无其事就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的天真包子脸,他却不自觉捏紧了自己手里的筷子。
在再小一点的时候,因为母亲离开了身边,加上沈耀宗因为宁青桐的死亡成天发疯,甚至经常喝醉了会威胁要把自己送人,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沈殊宴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疑神疑鬼,很害怕疯了一眼眼睛血红的沈耀宗会付诸行动真的杀了自己,他成天抱着宁皎皎,除却是想要通过宁皎皎不被送人以外,也是不愿意一个人待着,想要时时刻刻有人陪着,哪怕只是一个奶娃娃,也能让他不是一个人,可以暂时脱离极为恐惧的情绪……
而在那段时间,沈殊宴因为经常看电视剧,总是很害怕沈耀宗哪天会毒死他,不管吃什么东西都不敢先吃,非要宁皎皎吃过了,他才敢去吃。
因为他知道,宁皎皎是沈耀宗白月光的女儿,是宁青桐最珍贵的遗物——
沈耀宗是肯定不想她死的。
所以那段时间的沈殊宴也将宁皎皎视作了自己的保命符,但凡宁皎皎没吃过的东西,他都不会去吃。
随着渐长,沈殊宴才知那时的自己那样的想法和恐惧是有多幼稚,多好笑。
沈耀宗不可能将他过继出去,也不可能弄死自己……
就算他想,沈老爷子沈老太太也不是吃素的,他们不可能放任不管。
他们当时那么做是就想让自己成长在那种环境里,而不可能让沈耀宗真的威胁到他的生命……
但沈殊宴那时的害怕却是货真价实的……
“哥哥和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跟疯了一样,经常喝酒还吓哥哥说要毒死哥哥。吓得哥哥好长一段时间不敢吃饭,只有我吃过的东西他才敢吃。”面对别明月的问话,宁皎皎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挠了挠头,奶声奶气地直言不讳道:“因为爸爸不想毒死我。”
提到这件事,她甚至还有点小骄傲:“皎皎不会让爸爸毒死哥哥的,皎皎愿意替哥哥试毒。”
“如果爸爸真的要毒,就把皎皎和哥哥一起毒死吧。”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宁皎皎觉得自己想要保护哥哥的心意从未改变,她就是想要和哥哥一直一直在一起,如果去另一个世界能和哥哥在一起的话,她愿意和哥哥一起死。
随着年龄的增长,沈殊宴早已不会因为父母的发疯、歇斯底里而感到害怕了,他甚至有些痛恨那个懦弱恐惧他们的幼年自己。
曾经,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一个人在独自挣扎求生,但他万万想不到,自以为被自己哄骗的团团转,替自己‘试毒’的宁皎皎居然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聪慧和敏感,自己以为她不知道的事情,她居然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
什么都知道,知道自己这个哥哥居心不良,那段时间才什么都让她先吃……
她也一点也不在意,甚至还愿意主动替他试毒。
沈殊宴说不出自己什么心情,他张了张嘴,对上眼前小姑娘澄澈无辜的眼神,竟让他感觉有些透不过气,他慌忙别过头,不敢再看宁皎皎率真诚挚的眼神。
“……殊宴。”别明月心如刀绞,眼睛一下子红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在自己离开以后,自己的儿子过得居然是这样甚至比自己对着他间歇性发作,还要暗无天日、阴沉压抑的日子。
她总是生气沈殊宴胳膊肘往外拐和宁皎皎这个情敌的女儿关系这么好,活像是被沈耀宗洗了脑,就知道和自己这个亲妈作对,想要气死自己。
却从来没有探究过沈殊宴为何会和这个存在即是夺走他全部的女孩关系这么好。
……是她刚愎自用,自以为是,是她错了。
或许,她是应该感谢有宁皎皎这个女孩存在的。
因为她的存在和陪伴,沈殊宴在自己去治疗那漫长的时间里才不至于过得更苦。
“……殊宴,对不起,妈妈对不起你。”别明月声音哽咽,眼眶湿润,终于第一次在儿子面前放下了母亲的尊严,低下了自己的头颅,惊慌失措:“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对不起……”
作为一个母亲在沈殊宴最需要的时候,她却没有陪伴在沈殊宴身边,甚至从来不知道这件事,还指责沈殊宴和陪伴他的女孩要好是对自己的背叛。
除了对不起,别明月不知道自己还能对沈殊宴说什么,她伸出手想要去碰一碰沈殊宴的脸,但却又不敢。
沈殊宴显然没想到别明月会突然对他道歉,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
沈殊宴本想说自己不在意的,但他的眼眶却不自觉泛了红,水汽不受控制的往眼睛里涌。他只能强撑着冷静,用餐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声音略显沙哑,但却竭力保持着镇静地说:“抱歉,我吃饱了。还有作业没有写完,我先走一步了。失陪。”
他礼貌而又疏离的起身离去,现在这个餐厅里不管是对他心怀愧疚的别明月,还是澄澈无辜的宁皎皎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怎么面对了。
“阿姨别哭了,哥哥就是那个样子的,让他自己安静一会儿,就好了。”看着泪流满面的别明月,宁皎皎鼓着一张包子脸,将纸巾送到了别明月手边。
别明月接过纸巾擦了擦脸,第一次真心实意的对着自己情敌的女儿道了谢:“……谢谢,谢谢你。”
在知道一些沈殊宴不会主动跟她提,也不会有其他人告诉她的事后,她衷心的感谢宁皎皎一直陪伴在沈殊宴的身边,就算是再绝望阴暗的环境,至少还有两个孩子可以相依为命。
“阿姨,不客气哒。”
“这是皎皎应该做的。”宁皎皎非常坦率的接受了别明月的道谢。
……
这天晚上,沈殊宴洗漱完毕,刚准备躺下,就看到自己被窝里多出了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团子。
沈殊宴当即没好气地问:“你来干什么?”
“皎皎只是想到皎皎好久都没有和哥哥睡了,皎皎今晚要和哥哥睡。”宁皎皎显然是将沈殊宴的被窝当成了自己的地盘,说得相当理直气壮。
在宁皎皎三岁以前,作为宁皎皎的首席监护人,沈殊宴一直是和宁皎皎一起睡的。
随着年龄增长,宁皎皎上了幼儿园,沈殊宴觉得应该让宁皎皎意识到男女有别,哪怕他们是最亲近的兄妹也应该保持各自独立的空间,才和宁皎皎分床。
但因为,在刚分床的时候,宁皎皎经常会因为怕黑,怕打雷等等原因哭闹,拒绝自己一个人睡,他们还是会经常睡在一张床上,宁皎皎三不五时就要过来找他一起睡。
但这大半年随着宁皎皎逐渐适应了,他们兄妹睡在一起的时间已经变得很少了。
宁皎皎接受了明月阿姨的道谢,虽然觉得哥哥一定会自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但还是决定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安慰一下哥哥。
面对最爱的哥哥,宁皎皎时常非常会耍赖,像个树袋熊一样,哥哥一上床就整个人抱了过来,将自己软软的脸颊贴在了哥哥胳膊上:“皎皎知道哥哥心情不好,晚上一个人睡睡会怕怕,所以皎皎来陪哥哥一起睡睡。”
“哥哥不要拒绝皎皎。”
沈殊宴戳了戳她的脸颊,淡淡开口:“我才不会怕呢,会因为怕黑半夜爬到我床上的胆小鬼,不知道是谁……”
“是我是我,是皎皎。皎皎就是胆小鬼。”宁皎皎完全不在乎面子这种东西,满足的抱紧了哥哥,声音甜甜的。
面对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沈殊宴总也生不起来她的气,动作娴熟的拿过故事书,在给宁皎皎讲完了一个故事后,他正欲关灯。
“哥哥,皎皎知道你最好了。不管皎皎做了什么,你都会原谅皎皎,现在明月阿姨已经知道错了,也向你道歉了,你愿意原谅明月阿姨吗?”宁皎皎却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小小声问他。
她不明白哥哥的脾气那么好,不管自己做了什么都能无条件的包容和原谅。
长大后的自己脾气明明和明月阿姨很像,甚至比明月阿姨还有恶劣,他都能无条件的纵容,为什么哥哥就是不能原谅明月阿姨呢?
沈殊宴当即知道这个小傻子是替自己的母亲来当说客的。
“……我真不知道,她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明明她一点儿也不喜欢你,都讨厌死你了,你还非要热脸去贴冷屁股,替她说话!真是个没脑子的小傻瓜。”沈殊宴点了点她的鼻子,不知是在说自己还是在说宁皎皎。
他早已习惯没有父母的生活了,别明月既然走了,又何必还要来融入他的生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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