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第二天清晨,江岁宜一进教学楼,就遇到了昨天在月老现场的年轻老师。
“岁宜!”对方应该刚从学校食堂过来,还拎着两个包子,笑盈盈地迎了上来。
同一批入职,加上年龄相近,沟通起来就没有什么顾忌。
江岁宜上楼的脚步停住,等她追上来一起走。
随便聊了几句后,对方终于将话题引到贺迟晏身上。
“你别说,这些明星融入得挺好的,”话转了个弯儿,“昨天贺迟晏帮你解围,我还吓一跳。后来听有个老师说才知道,你们俩竟然是同学。”
她开玩笑道:“我以为像贺迟晏这种咖位的明星,早就不和老同学有来往了。”
江岁宜面不改色:“没有,他人就是比较热心。”
几层楼梯上得很快,迈上最后一阶时话音落下,刚巧遇上“热心人”抱着收上来的作业本准备进办公室。
这个课代表当得还挺称职。
那摞作业本挺厚重,他一个人捧了全部,使了劲儿的的小臂肌肉绷紧,指节骨骼被贲得泛白突出。
贺迟晏颔首,嘴角微微扬起:“早。”
“早,”江岁宜不太自然地回应了一声,“快点送进去吧。”
在他先踏进办公室后,年轻老师扯了扯江岁宜的袖子,表情揶揄,用口型说:“帅的嘞。”
江岁宜闷着笑。
到了工位,贺迟晏已经贴心地将作业分成了三小堆,方便她查阅批改。
江岁宜边把包放下,边说:“辛苦你了。”
贺迟晏垂眸看她,几不可查地轻挑眉:“没关系。”
“毕竟,我人比较热心。”
“……”
这就是,发好人卡被听见了。
江岁宜假装镇定地把人赶回班早读,开始改作业。
翻开第一本,一张白纸从里面轻飘飘地落在地面上。
江岁宜弯腰捡起,顶头两个大字“检讨”牢牢地吸引着视线。
她把作业本合上,看了眼封面的姓名。果不其然。
但这份检讨是规规矩矩普普通通的,并不是昨天贺迟晏发给她的那份小论文。
搞什么。
所以,昨天完全是逗着她玩儿是吧。
江岁宜今天在八班两节课连堂。
其实本来只有一节课,但是体育老师请假,这节课就空给她了。
不管学生们相不相信体育老师是不是真的有事,反正她都要临时更改自己的教学计划。
思来想去,她决定将下周的作文课提前。
捧着作文书写纸,推开班门一刹,“砰——”一声,彩色礼花在头顶炸开飘落。
江岁宜被吓得反射性双目圆瞪,愣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哭笑不得地眨眨眼。
藏在门背后的人慢慢走出来,递上昨晚订的花。
与此同时,所有学生都笑着起哄,七嘴八舌,一点都不整齐地在说祝福。
江岁宜一瞬头皮有些发麻。
“教师节快乐。”贺迟晏很轻地挑了挑眉,笑得温柔,“不接吗?”
江岁宜倾身去接,却不小心碰到他光滑的手腕,柔软的触感让她下意识抬头。
撞上一双漆黑的含情目,她抱住花束缩了缩手,很轻地说谢谢。
何徐行也适时加入其中,将大家写得贺卡一并塞给江岁宜。
她把东西放到讲台上,等双手解放了才清清嗓子,有些为难地说:“虽然大家如此真诚地对我,但这节是作文课的事实仍然改变不了。”
笑闹声戛然而止,表情全都僵在了脸上。
“……!?”
几乎没有高中生会把写作文当作乐事。
江岁宜在讲台上看着下面一张张苦瓜脸,良心被迫遭受了一轮谴责。
尤其是,想到李老师的话——
她看向“作文写得可糟糕”的贺迟晏。
他垂着眼看着那张薄薄的作文纸,眉间蹙着,似乎轻轻叹了口气,提笔落字。
江岁宜无端想到早上那位年轻老师说的话。
她不知道其他明星是什么样的。
但是,她笃定贺迟晏不一样。
娱乐圈,是声色交易的名利场,看似光鲜亮丽,却步步漩涡。
但有些人的可贵,恰恰是在这种混杂环境中所能突显见证的。
贺迟晏高中时沉默,但身上仍有少年人的赤诚和热忱。
过了这么多年,重返校园,依旧没有磨灭。
他的成长,怎么形容呢?不是更世故。
而是对世界更温柔。
第一节课写作文,第二节课评讲。
江岁宜让学生们四人一组,交换着看作文并给出评语。她在台上拆解着材料,从几个方面讲述立意。
何徐行拿到贺迟晏的作文,来回看了两遍,最后忍不住回头小声说:“哥,我知道你为什么高考语文只是及格了。”
贺迟晏波澜不惊地把他脑袋拨了回去:“好好听课。”
出于对偶像的鼓励,吴媛媛在看完全篇后,忍不住道:“今天晚修是江老师值班答疑,你要不要预约一下?”
贺迟晏点头:“已经预约好了。”
吴媛媛觉得,她偶像未免太积极,太有上进心了。她再不认真一点,大概都不配当他粉丝了。
第二节下课,江岁宜就把卷子收齐带回了办公室。这个周末,她是要加班一个个看完的。
晚修语文值班相对轻松些,数学老师那边的人络绎不绝,物理和化学其次。
前半场给两个学生答疑完以后,时间便空了出来,江岁宜趁着功夫开始逐个改作文。
大多数学生写得中规中矩,能卡着材料表达的立意,得到第二档次的分。
但是。
江岁宜翻过贺迟晏的作文。他是怎么做到的,能完美避开立意的切入点的?
像这样论述性的作文,不管文笔多好,只要立意出差错,就已经被划在了及格线附近。
正用手肘托下巴思考着,侧面突然落下一道阴影。
江岁宜中断思维发散,稍偏头。
原来是贺迟晏弯下腰,凑近跟她一起看他的作文卷。
她抬眸瞬间,两双眼睛倏然对上。
这么近的距离,她才发现,原来贺迟晏的睫毛这么长,只是不太翘,微微垂落着,所以平常远了看并不明显。
“来了啊,”江岁宜移开视线,指挥他去搬了张塑料凳子到她旁边,“坐吧。”
摄像大哥就没这待遇,只能不远不近地站着拍。
为了空出过道给其他预约学生通行,江岁宜招呼他往里边挪一点,两人都坐在了工位里,挨得很近。
贺迟晏把手臂往桌上一撑,就把这个狭小地方与外面隔了开来。
“是这样,你的作文……”虽然知道他并不是真正的高中生,但她讲得仍很细。
不管江岁宜什么时候扭头去看他,贺迟晏都是那副专注的样子,只是看的好像不是卷子,而是……她。
又一次转头后,她终于忍不住:“你听懂了吗?”
贺迟晏一点没有被抓包走神的无措,弯唇点头:“听懂了。”
江岁宜无言片刻,抬手从堆积的文件里取出张新试卷,翻到背面作文:“那你再看看这个,尝试写下大致框架?”
贺迟晏将右手搭在她的椅背上,身子往前倾,左手接过:“给支笔?”
离得很近,他身上传来若有若无的干净薄荷味。
江岁宜喜欢收集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的笔,这个特点直到当了老师以后也没有改变,她从笔筒里随意抽出一支,递给他。
“我大概会慢一点,江老师不用管我。”
笔落在纸上的摩擦声很轻,江岁宜又写了两份修改意见,困意就这么涌了上来。
她一趴下来,贺迟晏立刻就发现了。
江岁宜睡得安静,呼吸清浅绵长。
贺迟晏的目光在她身上安静停了一会,用手势告诉摄像大哥停止拍摄。
素材够了,节目组也就没有强求。
周末放假,这些明星可以短暂回归自己原本的生活,工作人员也可以下班。
江岁宜是被晚修下课铃吵醒的,放学时教学楼人声鼎沸,个个像快乐小陀螺一样冲向校门外。
她艰难睁开眼睛,摸了摸脸颊,意识回笼以后侧目。
贺迟晏还在写,察觉到她醒以后,他搁笔,把装了水的纸杯推给她。
江岁宜摸外壁,是温热的。
歪头望了望,办公室里竟然只剩他们俩人了。
“江老师,”贺迟晏把纸递给她,“作文框架,和下周一的演讲稿,我都写好了。”
“今天有点晚,稿子应该来不及改了。”
江岁宜点头,想说线上沟通也可以。
“周日有空吗?我能不能去找你?”
……啊?
江岁宜迟疑:“你没有其他工作安排的吗?”
“有是有。”贺迟晏顿了片刻,“但是,空出找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哦哦。
他又问:“是上次理发店那儿的那个小区吧?”
江岁宜惊:“你要来我家?”
贺迟晏理所当然地点头:“约在外面,可能不太方便。”
行吧。明星嘛,是不能随便露面。
想想她爸妈大概也不认识他这般年轻的歌手,应该造不成什么大的波澜。到时候叫上魏旭,就说是同学聚会。
雨珠毫无预兆砸下来的时候,两个人才走出教学楼没多远。
江岁宜没带伞,只能怔怔地看贺迟晏从包里掏出把黑色的,撑开。
虽然只淋了一小会,但还是湿了,尤其是披散的头发不可避免地结在一起,粘在皮肤上。
贺迟晏示意她拿伞。
而他又像哆唻a梦一样取出包手帕纸,轻轻抽出一张问:“我可以擦你的头发吗?”
他眼尾懒懒垂着,灯下梧桐叶的树影斑驳投在他半边侧脸,将漆黑瞳仁隐蔽起来。
雨天似乎总伴随着凉风,他的头发被拂过,一下下扬起又落在眉梢。
江岁宜愣,“我自己……”
可以。
尾音消失在稀碎雨声,和他伸出手的动作里。
贺迟晏的动作很轻,擦得仔细,后来不知是不是她听错,好像听到他一句感叹,说她头很小?
“你说什么?”
贺迟晏目光落在她眼睛。
“我说,雨声太吵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不更,然后后天出榜以后大概就是日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