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装咸鱼第13章】
简白眉打完电话后,显然还处于剧院戏弄辛家千金的愤岔之中。
身为冷翡翠的创立者,同时是正统歌舞剧艺术工作者,这泱泱四十年以来,他不知付诸多少心血在冷翡翠此处,才让它得以在华国歌舞界乃是在全世界,都占据有一席赫赫之地。
却不想,今日竟然有一个投机宵小之徒,庶几要砸了他这一块金字招牌!
简白眉敛住万千心绪,朝着寇泽致歉一笑:“寇总,真是不巧,刚刚剧院内出了一些事,简某亟需着手解决,今夜恕不能一路做东,适才谈拢的试镜厅视察一事,可能要延后。不若这样,待真正敲定了角儿正式试镜之日,简某一定提前登门告知,还带上数瓶好酒,以谢失约之罪。”
寇泽薄唇轻轻抿成一线,拨拢腕部的一枚硬质纯银袖扣,淡然浅笑:“无碍,一枚翡翠在冷匣里沉淀时间久了,周遭难免会生有蠹虫裂璺,简导是该好生清理才是。”
简白眉是个聪明人,听出了言下之意,连声躬身应是,且道:“寇总,我让助理送您。”
目送寇泽峻然隽挺的身影消失在了SVIP私人电梯里,一瞬之间,简白眉深眸笑意减淡,取而代之地是一腔薄愠之色。
他很快乘了另外一辆私人电梯,十分后抵达酒店二十七楼,一路往东而行,绕过静幽温雅的包厢,径直在一间宽敞的会客厅里驻足。
侍者为他拉开厚重的檀木扇门,地面铺有一席复古色调的温绒地毯,里间一共两张蓝丝绒单人沙发,其中,待客专座的沙发上,辛禹正好品完安神茶茗,静立近旁的辰叔替她接过烧瓷茶盏,只见辛禹款然起身,朝着简白眉伸出手,温婉而笑:
“因试镜一事,今次冒昧拜访简导,还请简导多海涵。”
这是简白眉第一次见辛家大小姐,会客厅的空调温度有些低,少女身上遂披着英伦长款高定风衣,吊灯柔和的光打落下来,随着少女每行进一步,风衣两侧白色肩章反射出一缕锋锐光晕,她直角肩轮廓纤挺,立体感极强,行走间,烘衬出一派潇洒雅然之势。
简白眉被辛禹的气场深撼住了,这一位黑料缠身、声名狼藉的小花,竟是辛家尊贵的千金大小姐?
虽然心底震撼得掀起千仞狂澜,但明面上,简白眉维持着温和愧色:“辛小姐实在是多礼了,您和柯小姐能来冷翡翠试镜新剧的角儿,冷翡翠委实是蓬荜生辉。您和柯小姐方才所受到的不公,确乎是简某教人无方,眼下竟还惊动了辛家大驾,简某愧怍至极!”
简白眉语罢,冷淡地睨视缩在一旁的剧院经理一眼,语声寒沁得可以冻出冰渣子出来:“冷翡翠能滋生这等丑事,简某责无旁贷,现在,简某就给辛小姐一个交代。”
辛禹和简白眉的对谈,都纳入了剧院经理眼底,他对辛禹的态度,从最初的轻蔑,到恐惧,再辗转至震撼,他完全没料想到,辛禹的来头竟会恐怖如斯!她居然是叱咤商政界的辛家千金小姐!她背后没有金主爸爸,她就是金主爸爸本尊!
一抹浓深的惧怖出现在男人镜片背后,惶恐的神态,如黑色角质的藤蔓,攀爬上了剧院经理的脸,他悉身冷汗频出,眼睁睁地看着简白眉走至他跟前。
剧院经理腰部几欲折成直角:“简、简哥,我没想到辛老师来头会这么厉害,是我有眼无珠,做事唐突了,礼数也不尽周到……”
简白眉极是不悦,沉声低斥:“看着我说什么,还不赶紧向辛小姐道歉!”
剧院经理半攥住拳,对辛禹九十度弯腰,低声下气地哀求道:“辛老师,真是不好意思,我让您与柯老师陪酒,这是我职业生涯的重大事故,我会向您赔礼道歉,并写一份致歉声明予您,希望能得到您的宽宥。”
对于对艺人道歉这种事情,剧院经理一向轻车熟路,该有的仪姿、态度、话术他都精谙,碰上了辛禹这一尊大佛是他失策了,不过好在他能屈能伸,艺人顶多只要他的道歉声明而已,他诚恳道歉了,辛禹一定会接受他的礼歉吧?
然而,辛禹并不买账,看都没看他一眼,淡笑凝向简白眉:“油腔滑调、敷衍致歉,这就是冷翡翠对艺术工作者的诚意?倘若真是如此,那么在我看来,这里也不过是沽名钓誉的地方,与这等附庸风雅之徒为伍,只会让歌舞艺术蒙羞。”
辛禹说话丝毫不带一脏字,甚至用词都优雅悦耳极了,但话一落,俨似平地一个嘹亮的响雷,一举扇在简白眉和剧院经理脸上,前者愧怍益深,后者惊惶不已。
“辛小姐这哪儿的话,我道歉明明很有诚意……”
剧院经理还想替自己找补,但却听简白眉寒声宣判:“小章,你今晚向剧团人事部那边提交辞呈,明天不必来上班了。”
“简哥!”小章简直是惊惶得面如土色,他都道歉了,怎么还要摊上了失业的风险?!
简白眉根本不想听小章拙劣又苍白的解释,命人将小章强行带到人事部那边。
小章心脏剧烈地痉挛着,领导的宣判无异于锉刀,狠狠磨锯在他的身上,他颇感窒息又焦灼,处境极为狼狈。众目睽睽之下,他被强迫写下辞呈,人事经理那处很快审批通过,盖了剧团的红色公章,小章直截了当被扫地出门。
小章一世精明圆滑,却在辛禹遭遇了巨大滑铁卢,他心中攒着滔天的恨意,但又不能奈她如何。
小章审时度势,为今之计,只能另谋其他出路。
但他发现,十五分钟内,冷翡翠官博郑重其事地公布了辞退声明,半个小时内,他被国内大剧院辞退一事,已经传遍了业界内外,彻底沦作行业笑柄,这无疑是一道晴天霹雳!
冷翡翠是歌舞界的行业标杆,对待员工所需的职业素养和操守素来严苛,那位被辞退的员工,一定是犯了严重的错误。
如此一来,小章一夜成名,现在他投简历到任何剧团里,没有任何剧团敢录用他,投出去的简历,如石沉大海,他亲自拨打人事的电话,全是客气疏冷的峻拒。
小章颓废至极,他在这个行业里算是彻底呆不下去了。
子夜,有人因为辛禹浑浑噩噩无法入眠,也有人因为她,长年冰封的心窦,一夜之间起了一丝微澜。
星河长夜,半山临海别墅,寇泽散淡静坐在书房的宏敞落地窗前,眼前是万顷涌动的烟渚海色,海潮上的雾色朦胧奔涌,滚滚海声里,寇泽的神思也微微朦胧。
他的心绪仍滞留在辛禹的身份上。
寇家家大业大,独占商界半壁江山,而辛家亦是不遑多让。
辛家掌门人辛尧成一直深耕锂电池科研领域,其创立的辛氏电子科技集团,于十七年前便完成了天使融资,十二年前公司在英国伦敦成功上市,辛氏是国内锂电池行业的龙头老大,实力硬核,驰名国际,风光无量,寇氏近五年以来,亦一直也在深耕科研领域,两家人素来是战略合作伙伴的关系。
一来二往之时,寇泽也知晓了辛家的情况,辛家有一位二千金,但与辛尧成并无血缘关系,至于真千金大小姐,在外下落不明,遂一直是辛家避讳不谈的禁忌。不过,据闻前些时日,老爷子仙逝,赶巧真千金不久被寻回来,红白喜事两番冲撞。
也不知是不是应那位大小姐的要求,辛家并没有摆正名席,亦未宴请四方宾客。
兹事极为隐晦,知晓的人并不多。
寇泽没预料到,辛家那一位失散多年的真千金,会是辛禹。
有那么一瞬间,他似乎看不透她了。
在他的初始印象当中,辛禹是小侄寇子深的绯闻前任。他与她的初次邂逅,要一径追溯至三年前。
那时,寇子深主演的《君心》杀青,他征得寇泽首肯后,在临海别墅举办一场杀青夜宴,寇子深做东,热忱宴请主演团队来墅做客,那一夜,所有年轻的新人演员都来了,饰演女三番位的辛禹,自然也在其中。
当夜别墅里,寇泽一直在顶楼书房,跟法国项目团队进行视频远程会议,会议进展至重要关节时,倏然,楼下传了鼓噪躁动的呼喊,间或夹杂着:
“不过是喝了芒果果露,怎么会过敏得这么严重!”
“要不要去医院?”
“这里离中心医院似乎好远,开车至少也要一个小时吧……”
众人的忧心议论声,不绝于耳。
液晶超大尺寸的显示屏幕里,好几位法国合伙人和客户,都缓缓歇住了声,会议被迫暂停。
纵使突发状况,寇泽从容澹泊,他薄唇微抿,眸色深敛,用极为纯正的法语缓和场面:“抱歉,家里出了些状况,请稍等。”
对方绅士地表示理解,其中一位精谙中文的合伙人,关切地嘱咐,让他着手处理『与性命攸关的大事』。
寇泽关闭视频会议,从顶楼书房不疾不徐地下楼,正好碰上了急迫上楼的小侄。
寇子深从头到脚都写满了毛躁,青涩的神态上忧心忡忡,看到了从楼上下来的小叔,无异于是见到了自带神光光环的救世主。
寇泽高挺的鼻峰上,那一副儒雅的金丝无框眼眶,还没来得及摘下,硬朗干净的下颔线静敛微收,眉眸一贯疏离冷淡,寇子深与他的五官有五分肖似,但寇泽的面容,更显成熟沉稳,毫无一丝毛躁小子会有的浮躁,亦不会因急事,而兀自乱了阵脚。
“小叔,我这里有个女演员,她之前误食了一杯芒果果露,现在浑身上下都起了红疹,必须要去医院……可是我送她去的话,外边蛰伏的狗仔不知道会把我跟她编排成什么样,现在《君心》刚杀青,时期很关键……”
寇泽从小侄一堆语无伦次的话里,提炼了一件事。
辛禹过敏病重,寇子深责无旁贷,但目前经纪团队让他跟女主演白允儿炒CP造势,在这节骨眼儿上,寇子深若独自送辛禹去医院就诊,月黑风高,孤男寡女,被狗仔娱记拍到了照片的话,将对《君心》影视宣传造成极为不利的局面。
寇子深面临两难的境地,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小叔,他是圈外人,鲜少抛头露面,让他送辛禹去医院,再是合适不过。。
寇泽疏冷的淡视这个小侄一眼,先将训诫之辞按捺了回去,一边利落地取了车钥匙,一边大步踱入一楼大厅:“辛禹在哪?”
可能是天生散放着沉稳矜贵的长辈气质,在场一众急得焦头烂额的年轻艺人,在看到寇泽以后,悉数噤了声,还是白允儿指着布艺沙发,她被寇泽的冷沉气场震慑住,大脑急乱,只能温吞地说:
“辛禹在那儿,起疹好像很严重……”
不等白允儿说完,寇泽劲步上前,先拿一件西装外套严严实实掩在她身上,继而拉起她的胳膊搭在他肩膊处,劲韧结实的臂膀,揽住她的纤背和腿肘,利落将她打横抱起。
纤小玲珑的半熟少女,才刚刚成年的年纪,落在男人宽厚结实的怀中,如易碎的精小瓷器一般。
去市中心医院原本要一个小时的路途,但寇泽拉手闸,将油门一径踩到底,不消半个小时,市中心医院的十字红图标出现在了近前,刚给辛禹开左车门,但却见她颤抖地缩在车里。
半个小时震荡剧烈的车速,让辛禹的胃囊翻江倒海,她从晕厥中醒转过来,辨不清开车人是谁,深吸一口气,虚弱嘱令道:
“我现在胃不舒服,要缓上一会儿,待会儿必须戴墨镜进去,还要涂一下口红,绝对不能被狗仔拍到我这种样子,太不上镜了,万一给其他女星艳压了可怎么办。”
这是要让寇泽给她找墨镜和口红的意思了。
可这深更半夜,事出突然,谁去急诊医院会带这些东西?
寇泽揉了揉眉心,淡睨她一眼,先去打了一个电话,对那边吩咐几句,吩咐毕,转身用手掌挡住车顶盖,沉声说:“我已经预约好了医生,你走私人客梯,不会有人拍。”
辛禹听罢,这才不情不愿步出大奔。
寇泽原以为辛禹去接受诊治后,不会再有事生发,但这夜,她的情况百出。
治疗结束后,辛禹一会儿说手机没电,想给寇子深发信息报个平安。寇泽疏冷着一张脸,走至充电宝自费区借了一只充电宝。
辛禹报完平安,又说化妆箱没带来,明天出院绝不能素颜。
寇泽本不想理睬她,他还有一堆工作要处置,但辛禹倏然红了眼眶,眼巴巴地瞅着他。
女演员哭戏很厉害,眼泪说来就来。
寇泽看着少女湿漉漉的眸子,凝了三秒,又打了一个电话。
半夜凌晨三点钟,程秘书被喊醒,以为是什么重大工作,结果,他被郑重派遣去照顾辛禹。
于是乎,这一夜,程秘书基本没有消停过。
——『又懒又作。』
这是寇泽对辛禹的初印象。
然而,三年前娇纵的半熟少女,三年后,却完全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
入睡前,寇泽习惯性打开保存在本地的视频,舞台上的少女,娓娓歌唱着安眠曲,依和着海浪叩击礁石之声,他徐缓阖眼。
入梦第一眼,仿佛溯回三年前的夜色。
他将她揽在怀中。
当时他第一反应是,她身上太轻了,质感又极软。
她如一枚半熟的青梅,坠入他生命的大泽里,溅起了隐微的涟漪,青梅半涩半酸,但发酵久了,空气里,似乎撞入了一丝不易觉察的,惹人眷恋的低醇回甘。
作者有话要说:三年前。
寇泽:又懒又作的女人。
三年后。
寇泽:真香.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