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早膳,老夫人也有些疲惫,便谴着众人回去。慕烟微曲身子退下,与岑柳依的视线相接,两人眼波流转,心意相通般眨眨眼。
“姑母……”
刚踏出了院子,慕烟抬起头,对着姑母甜甜一笑,像极了想偷吃糖果的小孩。温氏哪能不懂,眼尾扫过后面那一道身影,摆摆手,“去吧!”
小道拐角处,两个少女手牵着手,岑柳依带着歉意:“烟儿,我代四妹妹向你道个歉。”
“我没放在心上。”,她温温道。
岑家向来家规严明,皆要求修身齐家,非四十无子不可纳妾。除了姑父房中当年违背纳了个云姨娘外,闹的府里鸡犬不宁,二房三房都不敢有违。
而四妹妹便是三房唯一的孩子,虽是女儿,却也是夫妻俩的心头肉。
这样的身份,是旁人没有的福气。如今重来一世,更是没有记恨她的理由。
“那就好。”
岑柳依放下心,眼珠子一转,闪过精光,“我院儿里嬷嬷新研究了一些点心,走?”
三姐姐院里的嬷嬷是打扬州来的,精通各色美食,未出那事前,慕烟最爱的便是往她院里跑。
早膳人多,规矩也多,一朝下来摸摸肚子还是空的。
光是想着嘴都有些馋了,“走?”
两人聊的入神,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后的一双眼睛,紧盯着两人的背影,手心暗自用力。
丝绸的鲛绡,“嘶~”
撕成两瓣。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二房夫人是江南来的,院中小溪湖泊甚多,最是雅致好看,是夏日里采莲赏荷的好去处。
虽如今已是秋日,可湖水的诱惑还是很大的。
两个娇俏少女索性将吃食搬到湖边的八角亭,新进的杏仁茶配上秋日风光。任人瞧得了,都会忍不住一句:甚是会享受的。
慕烟细细咀嚼,手里捏着半个藕粉桂花糖糕,口中满是软糯香甜,忍不住打趣,“嬷嬷的手艺可以去樊楼了。”
“表小姐喜欢,嬷嬷我就没有白忙活。”
嬷嬷笑的爽朗,谁人不喜欢嘴甜的可人儿呢?
而有人显然心思不在吃食上,脸颊隐约散着红晕,想要开口,瞧了瞧身边的人,低下头。
半响。
“嬷嬷,你们都先下去,我有些事要与烟儿妹妹讲。”,终是开了口。
“是。”
嬷嬷似是猜到什么,嘴角抿着笑,朝慕烟递了递眼色,招呼下人连带自己退下了。
她却是一脸疑惑,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的屑碎,问道:“柳依姐姐……这是怎么了?”
岑柳依见人都走了,拉着她又凑近了几分,眸中带着说不出的柔媚细腻,“是……贺家哥哥。”
“祖母让我准备准备,约摸……就是放榜后的事。”,声音越说越小,羞死人了。
贺州?
竟这么快?
望着头都快低到地里的人儿,慕烟内心不是滋味。
上一世因着自己干的蠢事,连累三姐姐被夫家瞧不起,勉强和离收场,最后一次见面,那藏在袖腕下的乌青……
虽说这一世的她不会再那样做,也不会再让岑府蒙羞。但那贺家难道就是个好的吗?
且不说柳依姐姐与那贺州从小相识,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两家也是有些交情的,竟为了她一个借住府上的表小姐的事,就敢如此放肆,逼着三姐姐答应那外室进门。
瞧着那外室的孩子,那样大了,只怕是早就有了心思,不过借题发挥罢了。
长安城人人皆知,岑国公府三小姐生的纤巧娇细,性子如九秋之菊般温和清雅。眼前人的样子与慕烟脑海里那张憔悴的脸简直判若两人……
“烟儿妹妹?”
绵柔的声音将她拉扯回来,“是不是病还没好全,怎么脸色这般难看。”
“不是,就是有些舍不得姐姐。”,慕烟对上那满是担忧的眼眸,手心一阵刺疼,缓缓试探道。
“那姐姐喜欢他吗?”
少女显然有些被问住了,她与贺家哥哥从小认识,虽近几年长大了,接触少了许多,但也能算得上知根知底了,祖母与母亲也都满意的很。
似乎她也没有什么能不满意的,可非要说喜欢……
“其实我也不太能说的上来。”,岑柳依垂下眼帘。
有戏?
也是,婚嫁之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上规矩众多,即使三姐姐与那人是儿时玩伴。
如今十年不见,哪能凭空生出感情来。
如此甚好,慕烟缓下口气,暗暗下定决心,定不能再让柳依姐姐嫁于那个人渣!
“过几日便是贺家老夫人寿辰,姑母让我也去露露面,届时陪你一起去。”
“真的?太好了,我还想着到时候该多羞人呢,岑雪那小丫头又是个嘴上不把风的,这几天我都紧张的睡不着。”
岑柳依说着忙倒了一杯茶,假装恭敬的递给她,眼中带着狡黠,“便有劳烟儿妹妹替我好好瞧瞧了?”
她也顺势摆起了谱子,沉音,“好说好说。”
“呵呵呵……”
两姐妹有说有笑,像是有说不完的话,愣是瞧着天都黑了慕烟才离开。
夜里静悄悄的,风也静悄悄的。
主仆三人走在小道上,大房二房虽隔得不远,但院子都是不小的,且得走一段时间。
微风习习,送来一股凉意,也带来一股脑子清香。
“好香啊!”,软糯小巧的鼻尖轻嗅,襦裙下足尖转撇,拐了个弯。
不远处显现一片密林,春日里不查,没想到倒是藏了不少金桂树。
“是啊,小姐。这九里香,比咱院儿里还要好闻呢?”,雪青小跑至一棵树前,欣喜道。
月光穿过指尖缝隙,撵了几粒,余香瞬间裹住手指,经久不散。
慕烟:“采些回去,得空了做些桂花香囊,送人用。”
虽已是三秋,这蚊虫也却还嚣张的很。多做一些,送至各房,也是个心意。
“小姐平日里不是舍不得摘花吗?”,雨兰疑惑道,前日里她想着给还在病中的小姐折些花枝,摆在闺房瓶中,添添香气,人闻着畅快,病也好的快些。
小姐那叫一个心疼,千万嘱咐她不可再这样糟蹋花枝了。
“傻雨兰,那是院里就一颗桂花树,小姐自是舍不得,如今这也不是咱院里的。”
雪青大声笑谑,若是有个尾巴,定翘到天上去了。
“嘘!”
慕烟扶额,虽说摘些桂花没什么,可这毕竟也是镇国公府里,总归是有点心虚。
这傻姑娘声音闹得这般大,若是被人听见了,是要闹笑话的。轻点了点那两个傻乎乎的大脑门,假恼:“小声些!”
两人对望一眼,捂住嘴巴点头,乖巧可爱的紧。
“差不多了,摘一点点也就够了,回吧。”
慕烟抚抚袖子,抬头间,风吹树叶沙沙作响,点点花瓣落上两颊,眉头,鼻尖……
“啊啾~”
也不知怎么回事,周围的空气冷的渗人。
她这病才好全乎,可不能再受凉了,想起那苦的要命的汤药,慕烟摇摇头,搭着月光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几人逐渐消失在黑暗中。
砚苏拍落洒在身上的金桂,余光里原繁茂的枝叶花蕊,如今稀稀疏疏,秃了几大块。
轻扯嘴角,这表小姐说着摘一点点,手上可真没客气……
霍隐嗤笑。
“走吧。”,男子语气淡漠的说了句。
五官被阴影所笼罩,直到人彻底消失在视线中,云靴转了个方向,也消失在木林里。
背后的砚苏紧跟上,心中愕然,自己这书童当的。
哎,公子的心思真是越来越难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