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恒之

“今日便到这里罢。”

周太傅言罢,便行礼离开了。

沉鱼硬撑着听完了不知所云的一节课,此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得好好理一理思绪才行。

看来,她是重生回了十三、四岁的时候。那时她还未回到父母身边,一直在外祖母身边长大。外祖母见她大了,便让她跟着宫中皇子们一起读书。

依着外祖母的意思,女孩家更要好好读书,不仅是识文断字,更要胸中有韬略,撑得起一个家,一个国。她自己本就是摄过政的,如今虽将国事放手给了陛下,却也不容自己教出的外孙女是个娇滴滴的深闺女子。

除了沉鱼和诸位皇子,一起的读书的还有公主傅维昭和周太傅的孙女周姒。

论起功课来,除了傅言之和周姒出挑些,其余人都差不多。可论起惹事来,他们却是远远不及沉鱼的了。

严格的说,是沉鱼和傅恒之。

能重生回这样的时候,可真是……太好了!

“二娘子今日好像不同了些。”

鸢尾一边为沉鱼披上披风,一边忍不住说道。

再次见到鸢尾,沉鱼只觉心情大好,便顺着她的话问道:“哪里不同了?”

鸢尾笑笑,道:“说不上来,就是觉得不大一样了。从前若是太子殿下这样说二殿下,二娘子定是要与他争辩几句的,今日却顺着太子殿下的话说了。”

“还有呢?”

“还有,从前周太傅罚二娘子,二娘子哪次是乖乖认罚的呢?这次却是老老实实的认了,连戒尺都生受了。”

沉鱼笑着道:“不是我顺着傅恒之的话说,只是我突然发现,傅言之也没那么好了,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只是略比旁人长得周正些罢了。至于周太傅的戒尺,从前我没吃过苦,才觉得那戒尺之痛无法忍受,如今……”

话音未落,沉鱼便觉鸢尾停住了脚步。

她抬起头来,只见王美人和傅言之正站在她们面前。

王美人脸上自是堆了一脸的笑意,傅言之则与往常一样,冷眼望着沉鱼,疏淡得没有任何情绪。

在沉鱼望向他的一瞬间,他很快的敛了目光,垂下了眸子。

沉鱼浑然不在意,只冷眼打量着王美人。

从前她总觉得王美人温柔贤淑,待人和气,自是很喜欢和她亲近的,可看过了她居于上位者时的丑陋嘴脸,如今看见她脸上的笑,只觉得假的很。

沉鱼强压着心里的不耐,朝着她行了礼,道:“王娘娘。”

傅言之抬起头来,不觉多看了沉鱼一眼。若是往常,她定会第一时间开口唤自己的。

王美人万分不安的扶了她起身,温言道:“二娘子金枝玉叶,妾身如何当得起二娘子的礼呢?二娘子今后还是如过去一般,不必行礼了。”

沉鱼淡淡道:“规矩就是规矩,沉鱼不敢逾越。”

王美人只是微微一愣,便又道:“二娘子知礼,是太后娘娘教导的好。”

傅言之有些诧异的看了她一眼。

沉鱼却只淡淡道:“我行事如何,倒也用不着旁人指指点点。”

傅言之没想到她会如此说,不觉一怔。

王美人打圆场道:“妾身方才从长乐宫中出来,太后娘娘说这几日太傅讲的功课难,怕是二娘子不甚明白,妾身便在太后娘娘面前揽下了差使,让言之每日下了晨课,来给二娘子补上半个时辰的功课。二娘子瞧着可好?”

从前说到傅言之,沉鱼自是没有瞧着不好的,可今日,她却不大想看见他这个人。

“不必了。”沉鱼开口。

王美人眼中划过一抹诧异,她下意识的看了傅言之一眼,只见傅言之亦皱了皱眉,似是不解其意,便赔笑道:“方才听言之说,二娘子昨日没歇息好,女儿家的身子最是矜贵,是该好好将养将养。功课之事,倒是妾身操之过急了,还是待二娘子身子好了再说罢。”

“多谢王娘娘关怀,我身子没事,只是不愿强人所难罢了。”

她说着,不动声色的看了傅言之一眼,道:“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你……”傅言之眉头一皱,伸了下手,似乎想叫住她,可沉鱼只福身行了礼,便大步离开了。他很快的收回手,眉间厌恶的情绪更浓了几分。

言罢,沉鱼只福身行了礼,便大步离开了。

如今正是王美人最巴结着她的时候,傅言之生母早逝,他虽不是王美人所生,却是王美人在宫中唯一可以依凭的对象,因此,王美人管教他甚严,而对于巴结沉鱼这件事上,她更是下了十足十的功夫。

想来,她方才那一暗示,傅言之定是没有好果子吃的了。

沉鱼想着,不觉心情大好。

鸢尾不解的看着她,直到走出很远,才恍然大悟,道:“奴婢知道二娘子为何拒绝了二殿下补功课,又为何这样开心了。”

“为何?”沉鱼随口问道。

“奴婢听嬷嬷们说过,这叫‘欲拒还迎’……”

“不是。”沉鱼斩钉截铁道。

这次,我是真的不想再和傅言之有任何关系了。

两人刚走到长乐宫门前,便有许多人拥了出来。

薄太后身边的合欢姑姑走在最前面,笑着向沉鱼行了礼,道:“二娘子可回来了,太后正惦记呢。”

沉鱼笑着道:“外祖母惦记我什么?”

合欢抿唇道:“二娘子进去便知道了。”

她说着,在沉鱼耳边低声道:“周太傅来告过状了。”

“小气。”沉鱼低嗔一声,便径直朝着暖阁里走去。

薄太后年轻时是极喜欢热闹的,如今老了,心性虽沉了下来,却也过不惯太过冷清的日子。

当初沉鱼甫一出生,钦天监便算出她与长公主相克,得养到十四岁才能回府,如此才能避免灾祸。

从那时起,薄太后便把她接到了身边养着。因是自己养大的孩子,薄太后看沉鱼是怎么看怎么喜欢,心肝宝贝似的疼着,倒比待孙儿们还亲近些。因此,宫中众人都知道,绝不能得罪了这位姜二娘子,否则,薄太后的手段可不是好受的。

“外祖母!”

还未进门,沉鱼便忍不住轻唤起来。

薄太后一喜,正要开口唤她,便见她已急急跑了进来,一猛子扎在了自己怀里。

薄太后抱紧了她,笑着道:“都是大女娘了,还这样冒冒失失的,没得惹人笑话。”

沉鱼蹭在她怀里,撒娇道:“谁要笑便由着她们笑去。我想外祖母了,今日是说什么都不肯撒手的了。”

隔了这么多年,她终于又见到外祖母了,自然是死活不肯放手的了。

沉鱼想着,眼眶不觉红了起来。她怕人察觉,赶忙把头埋得更深些,可泪水还是不争气的掉了下来。

薄太后不知她刚经历过生死,只当她是孩子家娇气,便只由着她,道:“这才出去一上午就想成这样,等哀家去皇城寺中小住时,总得两三个月见不到,到时你可怎么办哟!”

“这有何难?我随着外祖母一起去便是了。”沉鱼瓮声瓮气的说道。

薄太后叹了口气,抚着她的发道:“你过些日子就满十四岁了,总该多和你母亲亲近亲近,不能总跟着哀家了。否则,你回家去了可怎么自处呢?”

沉鱼记得上一世薄太后也曾对自己说过这样的话,只是当时她心里发怵,便仗着有薄太后撑腰,事事都要与兄长、姐姐们争个长短,结果反而伤了亲情,落得个父母不喜,兄长、姐姐们不近的下场,虽然有家人,却一辈子都过得孤零零的。

直到最后,她才发现父母和家人们对自己的付出,他们为自己所累,从云端被践踏到了淤泥里,甚至付出了生命,却也从来没有责怪过她一句。甚至连对她最严厉的母亲,都未曾对她说过一句重话,只是心疼她而已。

沉鱼想着,轻轻的点了点头,道:“沉鱼明白。”

薄太后低低叹了口气,道:“这些年你母亲来得虽少,却也是极疼你的。等将来你回去了,便能明白了。”

“嗯。”

“沉鱼,别怪你母亲,若非命数所定,没人愿意抛下自己的骨肉。”

“是。”

“三日后是你祖母的生辰,哀家已给你备好了贺礼。到时,让言之陪你一道去罢。”

沉鱼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唯独在她父母面前总是怯怯的,因此每逢回府,她总央着太后命傅言之陪她一道回去。

可经历过上一世,她也再没什么好怕的了。

“不必了。”她轻声道:“我自己回去。”

薄太后见她答得诚恳,也就略略放下心来,道:“说说吧,今日怎么又和恒之一起胡闹了?”

沉鱼坐直了身子,道:“外祖母属实冤枉我了,我可是乖乖认罚了。”

“周太傅罚你了?这个老匹夫,脾气最臭!”薄太后不觉提高了声调。

沉鱼赶忙笑着道:“并没有罚我,只是罚了傅恒之。”

“恒之也不能罚……”

“是傅恒之自己胡搅蛮缠,这才惹怒了周太傅。”沉鱼知道薄太后最是护短,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宝贝孙子挨了打,定是要登门去找周太傅闹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

门外响起傅恒之的声音,只见他大步踏了进来,白了沉鱼一眼,道:“祖母知道的,她这个人最没骨气,惯会推卸责任。”

沉鱼嗔道:“你惯会欺负我。”

薄太后笑着道:“你怎么来了?”

傅恒之向着薄太后行了礼,道:“还不是因为她。”

他说着,命人将太医传了进来,道:“既然身子不适,便该让太医来瞧瞧。”

薄太后笑笑,看向沉鱼,道:“恒之是个会心疼人的。”

沉鱼没说话,只看向他。

若没有那件事,将来的皇帝之位,该是他坐吧?

傅恒之见她望着自己,不觉嘴硬道:“祖母让孙儿多照看她,我自然不敢怠慢。”

“你们小孩子家的事,哀家可管不着喽。”薄太后笑着摇摇头。

门外侍奉的合欢进来奉茶,见薄太后脸上挂着笑,心中不免诧异,从前沉鱼性子骄矜,哪里受得了这些委屈,可今日却主动替周太傅说话,当真是奇了。

难不成,这女娘真是一夕之间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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