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二年,初春。
沉鱼记得,傅言之是去岁的秋日里登基即位的。钦天监说,那日子选的极好,诸事皆大吉,在那日登基,可保天下清明,风雨和顺。
可那日子旺的是傅言之,却不是她。谁能想到,她这皇后之位只做了半年多便要到头了呢?
沉鱼不觉望向窗外,这样好的日头,只怕往后就见不着了。
“娘娘,太后娘娘等您的回话呢。”有人催促道。
沉鱼这才回过神来,微微愣神,道:“什么?”
坐在高位之上的太后果然阴沉了脸色,却仍是耐着性子道:“哀家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沉鱼眉眼算是和顺,可唇角却讥讽一笑,道:“陛下当年是在外祖母床前发过誓的,说他这一生一世都不会废后。娘娘所言,可是陛下的意思?”
太后眼眸微垂,没回答她的话,只不紧不慢的敲打道:“你那椒房殿……陛下有许多日子没去过了罢?便是从前在郡王府里的时候,陛下十天半个月也没几日宿在你房里。皇后,陛下待你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她凑近了些,玩味着沉鱼的神色,道:“哀家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男人心里有没有你,这床笫之间的事再明白不过了。”
她见沉鱼的眼眸一寸寸的暗下去,不觉勾了勾唇,道:“你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哀家知道你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是个聪明孩子,自然该明白,有很多事,你强求不来。”
沉鱼的心像被钝刀子割似的,痛到了极致,便几乎麻木了。
她扬起头来,望着太后的脸,冷冷道:“若我偏要强求呢?”
“那便是拖累家人的罪过了。”太后缓缓道。
“你敢!”
太后的眼底溢出一抹笑来,道:“如今没了薄太后和先帝,你以为,还有谁能护着你呢?”
是啊……
沉鱼看着面前的太后,从前,她也不过是舅父宫中一个不得宠的美人罢了。
还真是,世事无常。
沉鱼站起身来,道:“自请退位这种事,得陛下亲自和臣妾说。”
言罢,她再不理太后的脸色,便大步走了出来。
“娘娘,您没事吧?”
鸢尾见沉鱼从长乐宫中出来,赶忙将狐皮大氅披在她身上,关切道:“娘娘如今病着,是万不能吹风的,也不知太后娘娘打得什么算盘,巴巴的要娘娘来这一趟。”
沉鱼回过头去,看了“长乐宫”的牌匾一眼,道:“走罢。”
“诺。”
鸢尾应着,小心翼翼的扶了沉鱼,一步步的往椒房殿走着。
她担心的忖度着沉鱼的脸色,她的脸上微微有些青白,精致清冷的侧脸微微向上扬着,似薄光照雪,美得惊心动魄。
她不禁心疼沉鱼,从前先帝在的时候,别说是病中,就是好的时候,沉鱼也用不着自己走路,到哪都有轿辇候着。
只是现在……自从陛下说娘娘骄奢,便再不许娘娘用轿辇了。
想到这里,鸢尾不禁蹙了眉头。她们娘娘本就是金枝玉叶,比陛下还矜贵几分,用个轿辇而已,算什么骄奢?
“咳咳……”
沉鱼咳嗽了几声,鸢尾赶忙取出帕子给她擦着,见帕子上没血,这才略略安下心来。
“娘娘病了这么些日子,陛下都未曾来过,当真是薄情!他怕不是忘了,若没有娘娘,他此时还不知在什么犄角旮旯窝着呢。”
鸢尾埋怨着,沉鱼只笑着摇摇头,道:“他就是不爱听这些,才不肯来见我的。”
鸢尾暗道失言,赶忙住了口。
主仆二人一路走着,约么小半个时辰,才将将走到椒房殿。
门口只有陈嬷嬷一人迎接,从前她们院子里也算是花团锦簇的,可这么多年,沉鱼身边的人被一个个的陷害、处置、发卖,哪怕沉鱼拼了命,也只护住了她们两个人。
陈嬷嬷将汤婆子塞在沉鱼手里,心疼道:“这样冷的天气,娘娘受苦了。”
鸢尾道:“嬷嬷,银炭可送来了?”
陈嬷嬷不动声色的看了沉鱼一眼,道:“宫中人做事哪有这样勤谨的?姑娘别急,且得等几日呢。”
鸢尾心中明白,便迎合道:“正是呢,倒是奴婢心急了。”
椒房殿的殿门被推开,里面的阴冷之气瞬间便席卷了沉鱼全身,她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几乎站立不稳,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款款走了进去,歪在罗汉床上。
这些年她身子越来越差,一天里倒是睡着的时候多,醒来的时候少了。今日和太后说话本就费了些心神,这一路走回来,更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
半梦半醒间,隐约听到些吵嚷之声,沉鱼不耐烦的蹙了蹙眉,刚想翻个身继续睡去,便听得一个娇柔的女声,道:“姐姐既醒了,便别装睡了罢。这黄金做的屋子,还真是与众不同啊。”
鸢尾心急,忙低声道:“夫人轻些,我们娘娘睡得浅……”
那女子颇不屑,道:“这皇后之位都做到头了,姐姐还睡得着吗?”
沉鱼眼睛微眯着,道:“本宫是大长公主和堂邑侯之女,你这种出身,不配唤本宫姐姐,还是尊称一声娘娘罢。”
面前的女子恨得咬牙,可面上却是一片和煦的笑容,道:“娘娘的确出身高贵,臣妾万万不及。”
她说着,在沉鱼面前坐下,道:“可臣妾记得,娘娘过去是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身份的。臣妾还想着,多亏大长公主偏疼大娘子,否则,若她知道娘娘如今的处境,还不知要多心疼呢。”
这一字一句都扎在沉鱼心上,她母亲的确偏心,却也不是旁人能置喙的。
沉鱼冷声道:“本宫是如何处境?再如何,本宫也是皇后,轮不到你个妾室多言。”
她说着,勾了勾唇,道:“周姒,你也算世家女子,竟为了荣华富贵糊里糊涂的跟在陛下身边,连个位份都没有,当真可笑。”
周姒像是被戳到了痛点,她咬了咬唇,道:“等娘娘自请废入冷宫,臣妾便不是糊里糊涂的了。”
“你以为会便宜了你?”
沉鱼不怒反笑,道:“便是本宫不要这个位置,也轮不上你!”
周姒被她的目光震慑到,从小到大,姜沉鱼想做的事就没有一件做不到的,她颤抖着道:“可陛下宠爱我,胜于这宫中的任何人!”
“那又如何?”沉鱼笑得瘆人,道:“只要本宫不准,你便坐不上这皇后之位!”
“姜沉鱼,你真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说一不二的姜家二娘子吗?你现在不过是个弃妇,若非陛下念着旧时情谊,早把你打入冷宫了!”
“啪!”
只见陈嬷嬷一巴掌打在周姒脸上,道:“整个大汉,还没人敢这样和娘娘说话!”
周姒不可置信的的看着陈嬷嬷,道:“你个贱奴,竟敢打我!”
陈嬷嬷面色如常,道:“你以下犯上,老奴为何不敢?”
“好……好啊!”周姒看着陈嬷嬷,又看向沉鱼,道:“你可知道,你为何会得了这怪病?你父兄为何会自尽而亡?是陛下厌弃你啊!”
她见沉鱼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裂痕,忍不住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那人?你本是要与他议亲的人,陛下那样骄傲的人,虽为了一时权宜娶了你,心底又如何会不介意?”
“你啊,从一开始就输得彻底了!”
沉鱼胸口一窒,面上却强撑着,道:“那你呢?你又为何恨我?”
周姒恨恨望着她,唇角不住的颤抖着,半晌,终是没说出什么,便转身离开了。
沉鱼见她离开,终于支持不住,只觉眼前一黑便晕了过去。
“陛下,娘娘这病是胸气郁结……”
太医话还没说完,傅言之便觉察到沉鱼的手从自己掌中飞快的抽了回去。
他不动声色的坐直了身子,眸底疏淡冰凉,道:“你醒了。”
沉鱼挣扎着坐起身来,道:“陛下来了。”
傅言之微微颔首,只拂了拂袖,下人便鱼贯而出,很快,寝殿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鱼,”他率先开口,道:“你不该贪心。”
“贪心?”她猛地抬头,眼底隐隐有流光闪过,道:“傅言之,我贪心?”
“周太傅是朕的恩师,从前周姒便是要与朕议亲的。”
“陛下是说,若非当初我求了舅父赐婚,陛下与她,便早是……”
沉鱼哽咽着没说下去,和这样一个人说话,她只觉得齿冷。
“陛下今日来,是要我自请退位的吧?”
“是。”
“若我执意不肯呢?”沉鱼死死盯着他。
“那便让姑母来劝你罢。如今你父亲、长兄已死,次兄在边境征战,姑母素来识大体,会分得清孰轻孰重的。”
“你威胁我?”
“沉鱼,这么多年,你们姜家是如何威胁朕的?”他有一瞬间的失态,却又迅速恢复过来,只道:“朕留着你的性命,留着你姜家的荣耀富贵,便已是格外开恩了。”
沉鱼苦笑了一声,不想再和他多说一个字。
她静静闭上了眼睛,道:“陛下回去罢,一切,便如陛下所愿。”
他的心重重一跳,像是没想到她会这么爽快答应,他停了停,像是想说什么,可见她已闭上了眼睛,便只得起身离开了。
幔帐摇曳,很快又恢复如初。
沉鱼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才觉得如梦初醒。
鸢尾走上前来,眼圈已哭得通红,道:“娘娘病得这样厉害,陛下都不肯留下来吗?”
陈嬷嬷赶忙朝着她使眼色,沉鱼却浑不在意,只道:“封后大典是哪日?”
鸢尾擦了擦眼泪,道:“三日后……”
沉鱼勾了勾唇,平静的闭上了眼睛,道:“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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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庭之走过来,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映出她的脸,道:“表妹,好久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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