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宴茶右手虚虚搭在二楼的栏杆上,略微弯腰往下探看着,根本没在意耳旁的陆炎叽叽喳喳说了些什么。
直到后台的锣声响起,他这才收回手,准备朝包间走去。
他朝右转身,眼神轻飘飘一瞥,和一双脉脉含泪的桃花眼对上了。
薛蓁蓁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的他的一瞬间,眼泪就差点夺眶而出。
好在她忍耐力了得,硬生生把这泪水全给憋了回去。
“别来无恙啊,白大人。”她姣好的桃花眼笑得像枚弯月,只是眼梢还残留着一些晶莹的泪花。
白宴茶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冲她点了点头,便转身朝包间中走去。
顾淮安本来已经做好了插在两人中间打断他们对话的准备,此时见白宴茶就这样退场,不由得有些诧异。
“他、他就这样走了?”
薛蓁蓁已经完全将自己的情绪收拾好了,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花后,仰起头笑盈盈地看向顾淮安。
“别管他啦,快开场了,我们进去吧。”
“哦,哦哦。”顾淮安愣愣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包间。
“咚咚咚嚓嚓!”
几人进入包间坐下后没多久,台下便已经咿咿呀呀地唱起戏来。
顾淮安看得很起劲,连刘老板送上来的爆米花都忘了吃,看到兴奋处还会大声应和,简直就是沉浸式观影的代表。
反观薛蓁蓁,从坐下就一直走神,刚才她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像是有个解不开的结,卡在胸口,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她之前信誓旦旦地跟阿姐说,若是白宴茶也同样心悦于自己,那便等糖儿长大些将产业都交给他,这样便可以摆脱官与商的限制。
可是现在呢……
她脑海中回想起白宴茶刚才那个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神,不禁有些退缩。
白宴茶真的是因为有什么难以言说的苦衷才和自己疏远的吗?
万一不是,那自己的这些所作所为岂不是很可笑?
她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旁边正兴奋的顾淮安,不禁叹了口气。
其实说实话,顾淮安是一个很好的人,虽然他偶尔有些贵少爷的脾气,但对自己却是极好的。
可惜感情这种事情就是如此奇怪,并不是谁对谁好,谁就能成为那个人的全部。
若是没遇上白宴茶,她也不见得会和顾淮安在一起。
此时的隔壁包间内。
白宴茶心情也是极乱的。
他看着小茶几上放着的眼熟的爆米花,根本没听进去这戏唱的是什么。
这几日下来,他真是太累了,心上好像有块石板重重压着,明明知道那是什么,却无法移开。
陆炎递了杯温热的花茶过来:“大人,喝点润润喉吧。”
白宴茶用右手揉了揉眉心,本想伸手接过,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晕倒了过去。
薛蓁蓁本还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忽然听到隔壁包间传来了一阵丁零当啷的奇怪声响,紧接着便看到陆炎从隔壁冲了出去,直奔戏台旁的刘老板而去。
她几乎没有思考,立马“嗖”的一声站了起来,朝隔壁包间急急奔去。
此举把正沉浸在剧情中的顾淮安吓了一跳,他也没想太多,跟着薛蓁蓁便冲了出去。
为了方便观影,龙溪阁的二楼包间全是开放式的设计,因此直接从前面便能直接进去。
薛蓁蓁刚站到门口,便看到了双目紧闭,面色惨白的白宴茶。
顾淮安也吓傻了。
虽说白宴茶在他心中一直是情敌的身份,但他也从来没想过要对白宴茶直接下手。
“快!”薛蓁蓁看向随后跟过来的薛糖,“糖儿,你去叫大夫。”
薛糖点点头,立马小跑着冲了出去。
顾淮安本想跟着过去,却被薛蓁蓁叫住了。
“淮安,你去找刘老板要盆热水,再要条毛巾。”
顾淮安本身是不太情愿为白宴茶做事的,但……
蓁儿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叫自己“淮安”呢!
他立马喜笑颜开地答应下来,招呼着魏翼跟着自己去找刘老板了。
不过显然陆炎就是去做这事的,顾淮安刚出门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还好陆炎眼疾手快,这才没让水洒出来。
他端着装满温水的木盆放下,看向薛蓁蓁的背影说道:“劳烦薛姑娘让一让。”
薛蓁蓁往旁边移开了些位置,但口中仍然焦急地问着陆炎:“白大人不要紧吧?他这是怎么了?”
陆炎回应的声音十分冷漠。
“不要紧,薛姑娘还是看戏去吧。”
说罢,他往左边移了些,挡住了薛蓁蓁的视线。
在他看来,若是没有薛蓁蓁,大人必定不会将自己身体糟蹋成这样。
面对“罪魁祸首”,他肯回答一句都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薛蓁蓁抿了抿唇,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就离开。
此时,她的脑中正回荡着三个字——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自从那日剪彩之后,白宴茶便再也没有来过自己店里,再相见便是这日。
短短几日,白宴茶便能把自己身体折腾到如此虚弱的地步,这之中没有隐情她是不信的。
若说她曾经有自作多情也好,还是会错意也罢,但她确实是真真切切感受到过白宴茶对自己的体贴和耐心的。
就算他对自己不是男女之前的情谊,那至少也有友谊吧?
何至于到见面连声招呼都不打的地步?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时,薛糖带着大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白大人怎么了?哎唷,让一让,老夫来看看。”
大夫提着个药箱,把陆炎赶到一边去,伸手将白宴茶手臂放平在矮几上,只露出一小节苍白的手腕。
他搭上两根手指,开始细细把脉起来。
薛蓁蓁看着他的动作,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影响到他。
过了一会儿,大夫收回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脸上的神情松缓了许多。
陆炎抢在薛蓁蓁之前开口问道:“怎么样?我家大人还好吗?”
“没事没事,就是有些气血不足,应该是近日公务太劳累导致的,不是什么大问题。”
说罢,他将垫腕的帕巾收回药箱,合上盖子后,起身准备离开。
薛蓁蓁见状连忙拖住他的袖摆:“大夫,可是他都晕过去了,不用开些药吗?”
大夫看了眼还没醒过来的白宴茶,摆摆手。
“他这是许久未睡过好觉了,再加上头晕,这是昏睡过去而已,醒了之后,吃些补气血的食物就好了。”
补气血的食物?
薛蓁蓁脑海中顿时闪过一大堆食材,心里有了底。
“好,那我现在就去菜市口买回来。”
她还没走两步,就立马被顾淮安叫住了。
“等等,让我去吧。”
薛蓁蓁有些疑惑地看向他:“你又不知道什么食材是补气血的,怎么买?”
顾淮安神色变得有些慌张,支支吾吾地看了看魏翼一眼。
魏翼立马会意,替他答道:“少爷担心您累着,放心吧,少爷虽然不知道这些,但属下是明白的。”
顾淮安这才松了口气。
要是真让薛蓁蓁去了菜市口,那她肯定会发现高价菜并没有消失,也就会发现自己一直都在骗她的事情。
然而他这口气还没完全喘完,下一秒又提了起来。
薛蓁蓁拧了拧眉,摇了摇头。
“还是我去吧,我买完便直接回店里将粥熬出来,这样也方便些。”
说罢,她便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顾淮安和魏翼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绝望。
“现在怎么办啊?”魏翼用只有顾淮安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问道。
顾淮安深呼了一口气,探头看了一眼薛蓁蓁还未走远的背影,答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跟上。”
他一挥手,示意魏翼跟着自己。
薛蓁蓁走得很急,脚底生风,裙摆扬起好看的波纹,像一树抖落霜雪的寒梅。
不过现在即便是爱慕着她的顾淮安也没心情去欣赏了。
他现在的心情可以说是跟十五个水桶一齐打水无异,可谓是七上八下得紧!
明知道薛蓁蓁只要走到菜市口便会察觉真相,但他还依旧心存侥幸,期盼着奇迹发生。
万一……
他是说万一,万一那些商贩突然良心发现了呢?
或者,万一那个高价收菜者忽然改邪归正了呢?
但事实就是事实,并没有万一。
薛蓁蓁站在卖干果杂粮的小摊前,点了点自己需要的几样的东西,每样都称了一斤,接着便掏出小兔荷包,准备付款。
“一共半吊钱。”老板娘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摊后传来。
“半吊钱?”薛蓁蓁指了指摊上的红枣,“你这红枣是上贡给天子的不成?”
老板娘并没有听出她语气中的嘲讽,反而笑道:“天子算什么东西?反正有人高价收,你爱买不买,我又不求着你。”
魏翼被她这番话惊得心惊肉跳,忍不住抬头看了看顾淮安的神色。
果然,顾淮安在听完老板娘这番话后,脸上已是阴云密布。
他虽一直幻想着脱离王爷的身份,但毕竟和当朝皇帝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此时听老板娘这么辱蔑自家皇兄,那火气“噌”的一下就上来了。
“你再说一遍试试?”顾淮安走上前来,冷冷的视线像剑一般在她脸上刮过,“不想卖货,那就趁早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