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窈朝顾宴生吐了吐舌头,她不再和顾宴生多费口舌,提起裙摆,快步走到位上坐好,眉峰上拱,面色喜悦,看着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她双手捧着脸蛋,娇憨可掬的姿态,没半点张扬跋扈的影子。
顾宴生缓步而来,便见扶窈捧脸,柔顺的青丝简单挽起,些许青丝落在肩上,水灵的桃花眼有神,直勾勾地盯着一道菜肴。
恰好此刻,一道柔和的光落在她脸侧上,像铺一层淡淡金粉,她微抿着粉唇,脸颊的肉堆在一块,乖巧得像磨人的小猫。
他捏起一颗檀珠子,在指间捻压着,似笑非笑勾起唇,扶窈若能一直如此乖,他定日日烧高香。
顾宴生坐到扶窈右侧的位置,挽袖拿起一个瓷碗,抬手执勺盛了碗奶皮粥,置在扶窈的面前,轻道:“这是奶皮粥,先喝粥暖胃。”
扶窈惯喜欢酸甜口的吃食,但口味更偏甜些,她吃不得腻人的甜,酸味压过甜味的,她亦受不了。
原先他照料扶窈时,他没少为扶窈吃饭问题绞尽脑汁。
顾宴生眸子暗了些许,视线落在扶窈娇嫩的粉唇上,敛回眸子后,微抿起唇,他知道这张小嘴挑极了。
也软极了。
扶窈看着桌上的奶皮粥,瞧着卖相一般,只是粥面附一层奶皮子,她没闻到什么香甜味,只有一股淡淡酸味。她苦着一张脸儿,看向顾宴生时,满脸的不愿意,道:“本宫想吃其他的。”
这奶皮粥,定不好吃。
她内心排斥,屏住呼吸,身子往外倾,微弯手指抵在鼻尖,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一下又戳一下,推远瓷碗,直到闻不到那股淡酸味,她才小口地开始呼气。
顾宴生看着扶窈幼稚的小动作,唇角轻勾,笑得颇为宠溺,随即他理着衣衫,淡道:“外朝进贡一批瓦蓝玉,听说质地纯净,百年难得。”抬手将瓷碗轻轻一推,推到扶窈边上才收回手,笑着继续道:“御司的人拿了过来,让我先挑挑看。”
他慢悠悠转动着檀珠子,似乎每转一圈都在心头做了什么考量。他抬起眼眸,瞥了扶窈一眼,轻道:“可惜,这玉我拿来无用。”
扶窈的表情,从开始听到瓦蓝玉而欣喜激动,到后面顾宴生不要瓦蓝玉而呆滞放空。
她半阖着桃花眸子,紧盯着顾宴生,顾宴生说话的语气,像在惋惜?
在脑子中理了理,想清顾宴生说出这番话的目的后,气得咬紧牙齿,眼眸鼓起,顾宴生这不就是在跟她打哑谜,同她谈条件吗?
若她现在不应顾宴生,那批瓦蓝玉定没有她的份儿。
她早该料到,这病秧子最爱的便是威逼利诱,什么一物降一物,打蛇打七寸,他无比精通!
扶窈看着顾宴生,咬着下唇瓣思索,这瓦蓝玉珍贵稀少,在大荀可没有几人有过,她只见过太后有几件瓦蓝玉首饰,颜色极美,晶莹剔透,透着碧蓝,顶级匠工精细制作,在上头雕刻着精美的花纹,这玉器完完全全抓住了她的心思。
那次见了瓦蓝玉后,她向太后软磨硬泡好几天,太后都不曾给她,说这玩意儿不能送人,送人不吉利什么的,她为此还闹了好几天。
自此,她便一直都惦记着,如今时不时还叫太监六平打听哪处有这瓦蓝玉。
她惦记得心烦,记得见了瓦蓝玉后的头几天,她一天到晚还和顾宴生念叨好几遍呢,至于为何惦记如此久的缘由也简单,她自小到大,便没有她得不到的物件儿,人亦如此。
她越是得不到的物件儿,她便越想要。
扶窈想一通后,舒缓搭在桌面上的右手逐渐攒紧,她幽怨地瞪着顾宴生,顾宴生分明是知道的,她极喜欢这瓦蓝玉。
如今,有一批瓦蓝玉摆在她的面前......
扶窈颇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两下头,算了罢,一物降一物,她认栽咯。
绝世美玉,谁能不心动?她也不过平平无奇一女子罢,自然抵不过美玉的诱惑。说来说去,只能说顾宴生狡诈!
她轻轻朝顾宴生冷嗬一声,收回眸子不再看顾宴生,转而嫌弃地瞅了几眼奶皮粥,不情不愿地用瓷勺转鼓两下,道:“既然如此,那本宫便尝尝罢。”
说着,轻咳一两声,瞥了几眼顾宴生,随即抬起手,撩了一下并未掉落的青丝,无声地拂了几下自己的粉玉耳坠,她要用那瓦蓝玉,做对新耳坠。
顾宴生单手撑起头,眸光柔软,凝着扶窈,轻笑起来,笑音淡淡。
他一身宽大的玄青圆服,衣袖自然往下垂着,不禁露出来一截近乎病态白的瘦弱手臂,一串佛檀珠子发着黯淡的红光,缠绕在手腕上,一抹朱红流苏散开。
他像不渡人的无情佛子。
一瞥一笑,温雅有度,勾人心魄,让人恨不得溺在他那身玄青圆服之中。可这佛子骨子里的矜贵冷血,让他来去自如,手持一串檀珠子,看众生悲态,温和勾唇。
只可惜,是个未断情丝的佛子,那双不该含情的丹凤眼,有千丝万缕的爱意,缠成断不了的情丝。
他安静地、宠溺地凝着眼前的扶窈。
扶窈眉眼紧绷着,总带着狡黠的眼眸,此刻更多的是怒火与憋屈,眸子时不时地往他这边瞟着,微扁的粉唇紧抿起,露出了上齿的小虎牙,舌尖正不停地磨着虎牙尖。
顾宴生知晓,扶窈感到新奇或是心情烦躁时,便会有磨虎牙的小动作。
现在,估摸扶窈已在心头,将他骂了千千万万遍,这点不悦,似乎连扶窈头发丝都表现出来,无声地向外翘。
顾宴生看见了,悄无声息地,替扶窈顺直了凌乱的发丝。
扶窈蹙眉,尝了一口这所谓的奶皮粥。一勺入口,她亮起了眸子,颇是欣喜,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了顾宴生,“是乳味的酸甜。”
甜味不腻人,酸味也不曾压过乳奶的甜,口感也极好,奶皮子顺滑软糯得像椰奶冻子,粥已经熬成了细腻的糊状,粘稠却不咂嘴,一吸溜便入肚。
这话刚说完,扶窈捂住嘴巴,放空思绪,方才她可是笃定不好吃的,顾宴生为了让她尝一口,甚至都搬出瓦蓝玉,这不是赤条条的打脸吗?
为了挽回些许颜容,她只好换上一副娇持的模样,对着顾宴生道:“尚可。”
其实好吃的要命。
她目光锁定那碗奶皮粥,舔了舔唇沿。
顾宴生挑了挑眉,直接揭穿扶窈,“我尝尝看。”
立在一侧的丫鬟听到后,手脚麻利地上前,准备附身给顾宴生盛一碗,顾宴生道:“不必。”他低头看了看,道:“就这碗罢。”
丫鬟一听,满是惊讶,主子洁癖很严重,同其他人用膳都极少,此次竟还愿同吃一个碗了?她不敢多嘴,默默应了一声,退到原先的位置。
扶窈听顾宴生这么一说,连忙护住瓷碗,面色不悦,瞪着顾宴生。
顾宴生瞧着扶窈一副护食狠样,轻嗤了一声,她这贪吃的性子还真没变过。他拭去扶窈唇角的奶渍,道:“快些吃罢,莫家姑娘还在前庭等你。”
他说着,夹起两个南式小笼包在扶窈的瓷盘里。
扶窈喜上眉梢,她还以为要连着几天,对着顾宴生这张脸呢,竟还能换张脸看。除了喜悦,她心头还有些疑惑,“莫淑筠怎知道本宫在你这?”
莫淑筠也不过国子监祭酒之女,能打听到她在此处,除了太后和父皇,莫淑筠能知道,就显得奇怪。
除非,是顾宴生让莫淑筠知道的。
顾宴生道:“今日,你脑袋还算想了问题。”他捏了下扶窈的脸颊,道:“怕你胡思乱想,我便找她来,让你好好倾诉一番。”
绑架这事,扶窈没经历过。
扶窈是遭人宠着长大的,对于顾宴生的细心举动,她没觉着有什么异样。她只顾低头夹着小笼包往嘴里送,边嚼着边敷衍地哦了一声,敷衍完继续嚼着。
“吃完再说话。”顾宴生轻斥了声,南式小笼包油水不少,他从丫鬟手中接过一碗解腻汤,放在扶窈身侧,道:“今日我需出府,你在府中,切莫胡闹。”
扶窈猝地抬头,亮晶晶的眸子地瞅顾宴生,直起身子来,手心朝上对着顾宴生,扬起下巴,一副无赖样子,道:“库房钥匙给本宫。”
只要顾宴生一走,她便去把库房的那批蓝瓦玉拿来,立刻让六平送到宫里去打磨。这样的话,工匠快些的话,夏初便能戴上那套蓝瓦玉首饰,到时候配上她西域婆娑裙,定是极好看。
顾宴生颔首,指尖划过扶窈的嘴角拭去油渍,笑了几声,道:“真是个小冤家。”
李轲立即上前,将库房的铜钥匙给扶窈双手奉上。
扶窈喜滋滋接过铜钥匙,扣着铜圈环,在空中晃了几下,笑着道:“你库房肯定没什么好物件,本宫定不乱拿。”
要拿,当然要拿她看得上的。
再说了,以顾宴生此人刁钻的品味,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定多得很,她一定会细细挑选,一定不乱拿。
顾宴生对库房一事,颇不在意,似是叮嘱扶窈一事更重要。
他对扶窈道:“记住,不要出府,外面一片混乱不安全。若无聊得紧,便去府中后山那儿赏花罢,梅花都开了。但必须丫鬟小厮跟着,切莫顾着贪玩闹性子,嗯?”他捻了捻扶窈的衣袖,蹙眉道:“出门多加件衣裳。”
扶窈连连点头,对于顾宴生不停的嘱咐,有些不耐烦。她想着昨日朦胧的画面,便察觉荀都的不安定,仰起脸冲顾宴生道:“别对我说教半天,你为何非要今日出去?”
荀都不安定,他还是个病秧子,大夫都说了不能受寒,他还非要出去一遭。
顾宴生掩眸幽思,半响后,捂唇轻咳几声。抬眼时,病容绽开笑颜,泛干的唇瓣有些裂开,“记住了?”
扶窈若有所思,瞅着顾宴生渗出血丝的唇,点了点头。
顾宴生挑眉,便离开了。
扶窈摸了摸自己的唇,撑着脑袋思索了番,满桌的菜瞬间没了兴致,她起身对燃叶道:“走,去找莫淑筠。”
作者有话要说:扑街瓜:吃饭都要用珠宝哄,顾大人很棒。(无情铁手拍掌)
小作精:哦,姐姐没有人哄,妹妹有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