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开妆店?”冯惜十分意外。
贺语潇微笑道:“到时候还请冯姑娘多捧场了。”
一个手艺好的妆娘在大祁是很受追捧,也很有地位的,加上见识过贺语潇的手艺,冯惜并不认为她做不了这一行,不过……
“你家里同意了?”一般官员家里,是不会让女儿去做这些的。倒不是觉得丢人,而是姑娘家在外抛头露面,若做得京中得名那自然府上也跟着面上有光,而若平平无奇,肯定会有些闲话。
“嫡母那边是同意的,父亲那里有嫡母去说,我倒不担心。”贺语潇微笑道。
京中并不是每个官员家里都手头宽裕的,根基不深的官员若本身再没多少家底,只靠朝廷的银子度日,又要维持体面,多少是有困难的。所以这样的官员后院的人,尤其是姨娘和庶女,多会做一些绣品偷偷拿去换钱,但这都是私下里的事,没人拿到明面上,所以女子为府上赚钱慢慢就变得只可意会了。
“你是个有手艺的,要做这一行倒是不错,若做得好也能有一定的地位,与你不是坏事。但你也要知道,这中间恐怕少不得爱说闲话的,你自己心里得坚定些。”女子能出来闯一闯,冯惜认为是好事。如果当初她没有嫁人,说不定也会选择出来闯一闯。
“我也不瞒冯姑娘,我之所以想做这事,也是想多赚些钱,再赚些名声,这样日后嫁人,我也能有选一选的资格。”贺语潇并没有卖惨,语气平静地说,“我并不想攀高枝,也不怕日子苦些,可不想盲婚哑嫁。若能与一位自己喜欢,且能相互欣赏之人相爱白头,这日子过得才有滋味。我是庶女,我从并不为出身不满苦恼,却也不得不承认庶出能选择的空间太小了,所以我只能用这个办法为自己争取一些选择权。”
冯惜也是庶出,虽然有着嫡女的待遇,但她很明白,家中再宠爱,父亲兄长对她再好,作为庶出,和嫡出还是有明显区别的。所以贺语潇想为自己争一争,她能理解,也表示认同。
至于她失败的姻缘,是错在她识人不清,而并非她追寻了爱情,她也不会因此就否定世间的爱情。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且有胆识去尝试,真的非常难得,多少女子是只敢想却不敢做。”冯惜举起茶杯,“我以茶代酒,预祝你开业大吉了。”
贺语潇的勇气也给了她很多力量,一个不算受宠的从四品官庶女尚能追求自己想要的,她不过是经历了一点打击,现在已经脱离了苦海,怎么就不能再有追求呢?
“那就借冯姑娘吉言了。”贺语潇与她碰杯,笑意盈盈。
收拾打扫,购入摆设,定制妆台椅子,转眼又过去了几日,店里总算收拾妥当了,只等吉日开张。
贺复知道贺语潇要开妆店的事,并不十分赞同。他希望贺语潇与那些高门女子保持往来,如今在朝堂上,怀远大将军都会跟他说几句话了,他是欣喜且满意的,可让一个姑娘家天天往外跑,他还是觉得不妥,并找贺夫人说了这事。
而贺夫人却道:“我觉得这样很好。京中为官的应该心里都有数,只靠官员的月银维持一府的开销并不容易。别人家都是私下里做绣品或者接点小活贴补,咱们家有铺子,能收租,倒还好些,可别人并不知道咱家铺子多少,未见咱们家有做活补贴,那些心眼小的,或者嫉妒老爷官场顺遂的说不定会觉得老爷有贪污之嫌。”
听到这个,贺复严肃起来,的确有这种可能,司农寺虽不算肥差,但每年春秋两季用于农桑的拨款是有的,有银子的地方总难免被人盯着,就算他们没贪,也不乏有抱小人之心之辈。
“如今放语潇去经营,让别人知道就会觉得咱们府上也不宽裕,也需要女子做些小活贴补,明着堵上那些心思不正之人的嘴。而且妆娘在咱们大祁是有地位的,语潇又有这方面天分,做这一行不丢人,还能结识不少女子呢。”贺夫人句句都是为了维护贺复在官场上清正的一面。
贺复越想越觉得有理,笑拉住贺夫人的手:“还是夫人想的周到。能得夫人,实乃贺复之幸。”
贺夫人笑得温婉,未有谦语。
贺语潇的马车拐进贺府侧门所在的巷子,露儿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说:“真巧,柳公子也回来了。”
这几日她们回来,几乎都能遇上柳翀的马车。
柳翀下车后并没有着急进门,而是站在了门口,等贺语潇下车。
“五妹妹。”柳翀主动打招呼。
“柳公子。”因为常遇见,说话次数多了,两人都少了份拘谨,“今日是又去二姐夫那里了?”
“没有,今日去买了些笔墨。姨夫说过两天会将我引荐给一位大儒,若能有幸获教,定能受益匪浅,我提前准备些笔墨,希望到时能用得上。”
“柳公子潜心向学,一定会有回报的。”贺语潇这话并不是完全的客套,据她所知,柳翀自从来了京城,除了去胡家,去的最多的就是书局了。他也不去参与京中学子博名声的聚会,无事时就在院子里读书,也不乱走动。而且能得父亲引荐给大儒,可见父亲对柳翀的学习态度也是认可的。
“但愿如此。”说完自己的事,柳翀问,“五妹妹今天又去店里了?”
贺语潇点头:“忙了几日,前期总算忙完了。”
“经营店铺难免辛苦,五妹妹也要劳逸结合才是。”柳翀看贺语潇的眼神里有掩不住的关心。
“我明白。”贺语潇笑应着。
两个人面对面说着话,谁都没注意到院中不远处的贺语芊。
贺语芊钻着手帕,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站在门口说话的两个人,片刻之后,她便悄悄离开了。
贺夫人亲自去厨房看了鹿肉的烹饪,确定没什么问题,才带着丫鬟婆子往回走,结果与低头快步走路的贺语芊撞了个正着。
“哎哟。”贺夫人差点没站稳,好在身边的罗妈妈把她扶住了。
“母亲,女儿没看到您,您没事吧?”贺语芊见自己撞到了母亲,慌忙地关心道。
贺夫人只是没站稳,倒没什么大事,只是看贺语芊眼神躲闪的样子,皱着眉问:“你怎么回事?冒冒失失的。”
“女、女儿没、没有……”
她这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没什么事,贺夫人又道:“到底怎么了?”
贺语芊似是被吓着了,后退了半步,手帕钻得更紧了,也不说话。
贺夫人扫了她一眼:“身体不舒服?让人给你叫个大夫。”
“没,女儿没有不舒服。”贺语芊连忙否认。
看她这样,贺夫人有些不耐烦了:“有什么事就说,这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贺语芊声音小了不少,说:“没什么的,女儿只是看到五妹妹和柳公子在侧门聊得过于热络,觉得不妥,又不知道怎么跟五妹妹提,一时不知所措,才冲撞了母亲。”
贺夫人上下打量着贺语芊,良久没说话。
贺语芊手指都快把手帕钻出洞来了,整个人显得纤弱又无助。
“呵,”贺夫人笑了一声,“自家兄妹,又住在一个屋檐下,多聊几句无妨,你不必这般小心。”
贺语芊身形一僵,回道:“是,是女儿想多了。”
贺夫人不欲再与她多言,带着下人回了院子。
罗妈妈给贺夫人送来茶水,闲聊道:“四姑娘虽养在夫人身边,但性格未免太老实了些,遇上些事就慌慌张张的。”
贺夫人押了口茶:“她算哪门子老实?”
“夫人何出此言?”
“快吃晚饭了,她又不出门,往侧门去什么?就算是去等语潇,那见到人大大方方上前说话就是了。”贺夫人面无表情地说,“她这样子,弄得像撞见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似的,反倒显得做作。”
“夫人眼睛太亮了,这都能看明白。”罗妈妈笑说。
“你哪是看不明白,只是引着我来说罢了。孩子大了,比较之心再所难免。只是拿翀儿出来说事,心思就太难看了。”贺夫人说,看上去就像个智者,能够轻易识破所有不入流的小把戏。
次日,贺语潇照常到主院给夫人请安。
贺夫人好声好气地问:“铺子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是,都好了,就等着开门了。”贺语潇笑得挺开心。
难得见她笑得这么灿烂,让贺夫人一早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今天要没什么事,你就带人去顺山寺拜一拜吧,求个开门大吉。”
“母亲若不提,我都把这事忽略了,那早饭后我就带露儿去。”对于贺夫人主动提出让她去寺庙,贺语潇还是有点感动的,“等开业那天,我先给母亲上了化妆再去店里,上天若感我孝心,定能让我开门大吉。”
贺夫人乐了:“你嘴巴是越来越甜了。”
“能说会道才好揽客。”贺语潇难得在贺夫人面前随意了一次。
贺夫人没有反驳,似乎是赞同了她的话。
顺山寺常年香火旺盛,来这儿求什么的都有,香客络绎不绝。
贺语潇跪在佛前,虔诚祈祷,还求了支签。出殿时,与一个面色灰败的女子擦肩而过,女子在丫鬟的搀扶下,进了殿中,跟在她身后的妇人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了许久。
走远了些,露儿才说:“姑娘,刚才进去的那位姑娘好像是二姑娘的好友。”
“是吗?”贺语潇还真没注意,不禁转头往大殿的方向看了一眼,不过离得太远,什么都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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