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语潇手上并没有多少钱,所以去订牌匾时难免抠抠搜搜的。不过她的店面本来就大,牌匾简单小巧一些,并不会有大头带小帽的感觉。
“姑娘,明天我带几个丫鬟过来把店里打扫一下,您就在家歇着吧。”露儿主动揽活儿。
“行,那就交给你了。”正好她在家装一装文静,省得让夫人不满。
刚到贺府门口,露儿就看到府前停了辆马车,样式老旧,有一种扑面而来的风尘仆仆之感。
“今天府上有客人吗?”露儿疑惑道。一般府上要来人,她们这些丫鬟私下都会提前通个气,以免伺候不周,或者冲撞了客人。
贺语潇掀开马车窗帘一角往外看了看:“看起来不像是官员。”
京中官员登门,无论轿子还是马车,都不会如此老旧。
贺语潇乘坐的马车很快经过贺府大门,转向侧门的方向,贺语潇收回目光,没当回事。
刚回到院子,姜姨娘就把贺语潇叫了过去,问了她铺子的情况,然后说道:“夫人的一个表外甥来府上了,说是准备小住。”
“嗯?之前怎么没听说?”一般有亲戚进京,会提前好长时间就来打招呼,也给能府上让出准备的时间。
“我也没听说,估计是直接就过来了。”姜姨娘没细打听,她向来不太在乎这些,主要是打听多了传到夫人耳朵里,夫人肯定不会高兴。
“照理说如果是夫人家的亲戚,去夫人娘家府上更合适吧?”贺语潇不太理解。
“既然要住下来,怎么回事咱们早晚能知道。倒是你,如果不是大夫人叫你,就别往前面去了。”姜姨娘并不是多心,只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在大祁,女子与男子接触,身边最好有至少两个旁人,否则就很容易传出闲话。在自家府上,姑娘们有时候走动身边是不带人的,这若遇上了,总是要顾忌几分。除非是家里夫人允了的,那还好些。
“好,我知道的。”说起这个忌惮,让贺语潇想到在万食府见傅听阑的事。她与傅听阑第一次在万食府见面,规矩上来说也是不够全的,虽然露儿和傅听阑的小厮都守在门外,隔壁又是华心蕊和崔恒,但这要传出去,总是不好听的。贺语潇很厌烦这种规矩,但有时候就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到了晚饭时,满载八卦而归的露儿一股脑儿地把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她是个聪明的,打听事从来不只抓着一两个人问,而是多找些人,每个人问一句,这样别人不会觉得她在刻意打听,更像是随口一问。
“那位公子是夫人姑家表姐的儿子,姑太太嫁人时与家中闹翻了,婆家是从商的,后来挥霍无度,导致家里一落千丈。这位表姨夫人与夫人婚前关系不错,后来各自成婚,往来就少了。表姨夫人嫁到了西边,听说夫家家境非常普通。去年这位表公子中了秀才,但西边学问好的先生肯定不比京中多,所以表姨夫人就让表公子来投奔夫人,希望能认识些京中学子,多探讨学问,好参加今年的秋闱。”露儿说。
这也就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位表外甥直接来了贺府,而不是去贺夫人娘家了。
姜姨娘点头道:“京中大儒的确更多些,读书人最终都是为了功名,前来投奔无可厚非。”
如果贺家只是个普通百姓家,那多一个人吃饭可能会有困难。但像贺府这样的人家,就算在京中不算富户,多张嘴吃饭还是没问题的。
住前院的男子跟住后院的姑娘们本不需要有交集,但可能是贺夫人考虑到这个表外甥要在家里住不短的一段时间,还是相互认识一下比较好,于是第二天在三个姑娘去请安的时候,也将表外甥柳翀叫了过来。
柳翀一表人才,衣衫旧些,却干净整洁,长脸剑眉,书生气不重,进门便笑起来,跟早上的太阳似的,好看又暖和。
贺夫人给他和三位姑娘做了介绍。柳翀的目光在贺语潇脸上停了片刻,才稍稍低下头。
“都是自家人,以后见了面不必拘谨。翀儿来京求学,他日必能高中,你们姑娘家少往翀儿院子附近去,别笑笑闹闹地打扰了他读书。”贺夫人这话听不出是客气还是实意。
柳翀忙道:“这里是贺府,几位妹妹想到哪儿都是应该的。外甥若因一点吵闹就读不进去书,那只能说是自己心不静,怪不得妹妹们。”
柳翀语气轻快,说话好听,让贺语彩和贺语芊都轻笑起来,贺语潇站在末位,倒是没笑,只觉得读书人读不进去书,知道找自己的原因,也是不错的品质。
贺夫人又对柳翀说:“一会儿用完饭,我就让人给二姑爷那边递信,你们两个都是秀才,想必能切磋的东西多,以后你多去他家里,或者让他到府上来,都是很好的。”
“是,劳姨母费心了。”柳翀恭恭敬敬的,一看就是个很守礼数的。
之后几天,贺语潇都在忙铺子的事,她没有天天出门,多数时候还是露儿或者符妈妈出门帮她办事。
知道她得了铺子,夫人还允许她自己经营,贺语彩在贺语潇面前酸了几句。不过她也就只能酸几句了,毕竟就算给她一间铺子,她也没有可经营的手艺,就连账本她都不会看。
这天是铺子牌匾做好的日子,贺语潇要亲自去验收,于是吃过早饭,她就准备出发了。刚往侧门走了没多远,就被叫住了。
“五妹妹。”
贺语潇转头,就看到穿戴整齐,也准备出门的柳翀。
“柳公子。”贺语潇向他行礼。
“在这儿遇上五妹妹真是太好了,正有事想拜托五妹妹。”柳翀客客气气的,不会让人有半点不舒服。
贺语潇便问:“何事?”
“是这样,我今天要去二姐家与二姐夫见一面,但实在是对京中不熟,正愁怎么办,就遇上了五妹妹,不知道五妹妹能否为我带个路?”柳翀笑得还是那样灿烂,好像在他的笑容里,一切忧愁都不足以为忧愁了。
“府上没给你备马车吗?”贺语潇意外,夫人不是这种不周全的人啊。
柳翀笑容里多了几分羞涩:“我这次入京是乘家中马车过来的,也是想着进出方便些,就没有麻烦姨母为我准备。平时去个书局笔墨店还够用,但真到走门串户,就是两眼一抹黑了。”
贺语潇不赶时间,想着送柳翀过去,正好也有理由见一见二姐姐,便同意了。
“让你的马车跟着我的车子吧。”贺语潇道。
“好,多谢五妹妹了。”
“柳公子客气。”
胡家虽在京中,但地方比较偏,如果是外来人不边走边打听着,还真不好找。
贺语潇自然也是不认得路的,甚至都不知道胡家的门朝哪儿开,但府里的车夫对京中的路都门儿清,柳翀手上有地址,自然不难找。
“姑娘,就是这儿了。”车夫道。
贺语潇应了一声,在露儿的搀扶下下了车。这个巷子里的房屋看着都挺旧了,地上坑坑洼洼的,马车走过来十分颠簸。深色的木门因为年头久远,已经不复光亮,不过好歹是京中的宅子,看着也不至于太落魄。
柳翀也下了车,贺语潇让露儿去叫门。
露儿拍了几下门,朗声道:“家中有人吗?”
“来了来了。”随着应声,门从里面打开了,来开门的正是贺语穗地贴身丫鬟碧心,“五姑娘?您怎么来了?”
看到贺语潇,碧心显然是很开心的。
贺语潇道:“柳公子约了二姐夫探讨学问,他不认得路,我顺路送他,正好也想见一见二姐姐。”
碧心看了一眼站在贺语潇身后的柳翀,行了礼后道:“姑爷一早就在等柳公子了,五姑娘,柳公子,请进。”
胡家是个一进的院子,感觉到处都塞得满满当当的,角落里堆着一些破旧的凳子以及不知道从哪儿拆下来的木板,也不知道是要修还是只是舍不得扔。
胡家家境不佳贺语潇是知道的,对于能够一起打拼,相互扶持的夫妻,贺语潇是欣赏的,但自家二姐姐从宽敞的贺府一下嫁到这一进的院子里,其中的落差感还是让贺语潇有些心酸。
也是因为胡家地方有限,所以贺语穗的陪嫁除了碧心,就只带了两个粗使的丫鬟。
小厮带着柳翀去书房了,碧心则带着贺语潇去了贺语穗屋里。
“二姑娘,您看谁来了。”碧心笑道。
贺语穗一抬头,就看到笑盈盈的贺语潇,眼里迸出光来:“五妹妹?你怎么过来了?”
贺语潇又把跟碧心说的话说了一遍,同时也细细打量起贺语穗。贺语穗似乎比回门那日又瘦了些,无论发饰还是妆面,都素静得很,整个人都透出一股疲态。
“姐姐这是在纳鞋?”贺语潇看着桌上的小筐,问道。
“是啊。”贺语穗眼神躲闪地说,“闲着也是闲着,就顺手做一些。”
已经不需要贺语穗明说,贺语潇就能明白她这二姐姐日子过得怎么样。
别人家贺语潇不太了解,但在贺府,姑娘们平日绣绣花就算了大不起了,像做鞋这种事,根本不需要她们动手。偶尔想表个孝心,给父亲母亲做一双,那也是丫鬟做个大半,剩下缝合的部分她们动动手就可以了。如今贺语穗从鞋底开始纳,可见家中人手是真的不足。
贺语潇自然不能往二姐姐心口上戳,便转移了话题:“今天见到二姐姐,正好说一声,我要开一家妆娘店,姐姐要有空,多来我店里坐坐呀。”
贺语穗一脸惊讶:“你开店?店铺哪来的?你一个人能行吗?母亲同意了?”
一连串的问题把贺语潇都问笑了,她拉着贺语穗坐下,道:“我慢慢跟你说,姐姐要是看我可怜,一会儿陪我去看看牌匾吧,顺便帮我看看店里还需要添置点什么。”
她是想找个借口带贺语穗出门走走,总待在院子里,难免烦闷,尤其手上再有些费神费力的活儿,就更觉得日子难过了。这个时候出门转转,放松一下心情,或许能让贺语穗精神好一些,这样她也能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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