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春光正好,天晴气暖,适合出行。贺语潇带着露儿乘坐府上了的马车前往城南桃花林。
那是一片无主的林子,何时种下的成片桃树已经无可考,总之是存在数年了。每到春天,那里就是最热闹的时候,上到京中各府,下到平民百姓,都会挑个日子去那边踏青赏花。更有达官贵人会请了戏班子前去亭中唱戏,在戏文中消磨一天的时光。
贺语潇是去摘花的,自然往后头走些。后方的林子人少,但花色丰富,到这边来的也多是想摘花回去插瓶的。
贺语潇和露儿一人挎了个小篮子,每样花色都摘上一些。
“姑娘,你说咱们把院子全种上桃花怎么样?奴婢每次来这片桃花林,都觉得景色特别美。”露儿说着话,手上的动作却不慢。
“夏天看院子里的蔷薇牡丹,你说咱们院子最漂亮;秋天看银杏树金黄,你说院子里应该都种银杏;冬天看到盛开的梅花,你又说梅花才是花中极品。按你这变来变去的喜好,咱们院子什么也种不成。”贺语潇指出她的三心二意。
“那确实好看嘛。”露儿拣着盛开饱满的摘,“好看的东西肯定会想往院子里搬。”
贺语潇无奈道:“没办法,咱们院子就那么大点地方,想每样都占不现实。等以后你家姑娘我有钱了,买个大院子,咱们把想种的都种上!”
贺语潇心里明白自己这是画大饼了,京中什么房价她是知道的,别说买个大院子了,就是买个一进的小院,她都没那个闲钱。
她是画大饼来着,可露儿却信了,还乐道:“好啊好啊,那我等姑娘买个大院子,到时候帮姑娘种花。”
贺语潇没说她傻,谁还不能对生活抱有美好的幻想呢?露儿年纪还小,多幻想一下挺好的,只要不出格就行。
两个人动作很快,没出一个时辰,两个小篮子就装满了,贺语潇并不贪多,现在的防腐工艺有限,这些花做成的各种膏脂保存不了太久,还是少做一些,不然也是浪费。
又折了两枝白色的桃花,贺语潇对露儿道:“行了,咱们往回走吧。”
“姑娘今天去春影巷吗?”露儿舔了舔嘴唇问。
贺语潇原本没这个打算,不过今天摘得快,去一趟再回府也行,便道:“去吧,正好买些点心回去给姨娘尝尝。”
回到马车上,小马车哒哒跑着向春影巷去了。
马车停在春影巷前,贺语潇就让车夫先回府了,自己则带着露儿慢慢逛吃,吃完步行回府即可,还能消消食。
一人一个油炸芝麻糖糕,这是贺语潇每次来这边的必点吃食,露儿紧跟在她身后,讨论着是去吃小馄饨还是菜包肘子。
“吃小馄饨吧,加一个葱肉馅饼。”贺语潇拍板,主要是这个便宜些,她就算给华心蕊化妆赚了些银子,也不能挥霍无度。
露儿自是没有意见,反正她跟着自家姑娘,吃什么都香。
正往馄饨铺走着,贺语潇突然感觉什么东西砸在了自己身上,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有一个砸在了她脖子上,炸开后黏糊糊的。
“我……”贺语潇的某植物名词还没说出口,露儿就赶紧护住贺语潇,“姑娘小心!”
贺语潇伸手一摸,沾了满手,一看竟是鸡蛋。
路上的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驻足看过来。
这时又一枚鸡蛋冲贺语潇砸过来,贺语潇用手一挡,鸡蛋砸在了她的衣袖上。
“你们是什么人?!”露儿大声呵斥,“凭什么砸我们姑娘?!”
那两位妇人看衣着只是寻常百姓,其中胖乎乎的那位吊着眉眼,恶狠狠地道:“这只是告诫姑娘,不要妄想攀附自己不该肖想的人。”
说罢,两位妇人就快步离开了。
露儿一脸要哭的表情,本来开开心心的一天,怎么就遇上这事了呢?她这身板也明显打不过那两位妇人,只能无助地挡在贺语潇身前。
妇人的话太过耐人寻味,让看热闹的人不禁议论起来,似乎咬定了是贺语潇的错。
这下子贺语潇也没心思吃馄饨了,她被砸得很是狼狈,露儿也还蒙着,她就算有一万句粗口也不能追上去开骂,不然名声要完,只得赶紧拿手帕把脖子上的蛋液简单擦了,然后立刻拉着露儿回府。
贺语潇满身鸡蛋地回府,自然瞒不过贺夫人。于是趁着贺语潇沐浴,贺夫人把露儿叫过去问了情况。
露儿今天本来心情很好地跟家自姑娘摘花吃小吃,万万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而她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连惊吓带无助的,这会见到夫人也是哭哭啼啼,不过话还是说得很清楚,很有条理。
“岂有此理!当我们贺家是没人了吗?!”贺夫人动怒。京中虽然官员众多,但他们贺府好歹也是中品官员之家,现在有人当众羞辱自家庶女,这是没把他们家放在眼里。
上午来问安的贺语芊一直没走,这会儿听说了贺语潇的事,也想了解个究竟,便留了下来。
听完露儿的描述,贺语芊看上去可比贺夫人冷静,她问露儿:“你看清那两个妇人的衣着了没?可有什么特点?”
她这么问就是想从衣着上下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对方的线索。
露儿摇摇头:“就是最普通的妇人打扮,料子我看也是寻常百姓会穿的,衣服上没有太多绣样儿,实在看不出来。”
贺夫人并不意外:“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自然都安排妥当了。”
贺语芊抿了抿嘴唇,又问:“那近来五妹妹可有得罪过什么人?”
“五姑娘向来谨言慎行,平时也甚少交际,就算想得罪人也没有途径啊。”说到这儿,露儿“啊”了一声,“对了,前几日崔家少夫人让贴身丫鬟过来跟姑娘说了件事……”
说着,露儿就把乐安县主编派贺语潇一事说了。
“看来五妹妹是太出挑,被嫉妒了。”贺语芊边说边小心观察着贺夫人的反应。
贺夫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行了,你回去吧。这几天让语潇不要出门了。”
“是。”露儿行礼告退,眼睛还是红红的。
“母亲准备如何?”贺语芊轻声问。
贺夫人按了按额角:“我要再琢磨一下。”
贺语芊柔声道:“劳母亲操心了。这事五妹妹的确无辜,但也是太出挑之过,母亲还是应该多约束五妹妹才是。”
贺夫人瞥了她一眼,语气不冷不热地说:“你先回去吧。”
贺语芊见贺夫人不想多聊了,她便起身告退了。
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想,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贺夫人吩咐罗妈妈:“管好府里的人,不要让他们在语潇面前乱说。”
“老奴早就提点过了。”罗妈妈给贺夫人换上热茶,“夫人是准备约束起五姑娘了?”
贺夫人慢慢喝着茶:“想来语潇并未做出格的事,树大招风,但她可不是那树,无论是谁针对她,对她来说都是无妄之灾。而且当时她出头,也是为着华心蕊,华家承这个情,华心蕊愿意找她玩,就不能算张扬。华心蕊是绵娘的女儿,若那日婚妆真不像话,我也是不乐意看到的。”
“夫人明鉴。”罗妈妈从旁微笑道。
“这事还是得派些人去查一查,无论跟乐安县主是否有关,咱们贺府既然占理,就不能任人羞辱。”贺夫人是有心气儿的,自然不能平白受辱。
贺语潇沐浴完坐在屋内晾头发,露儿站在旁边事无巨细地将在主院里夫人问了什么,她怎么答的都说了。
贺语潇点头,现在是她在明,对方在暗,敢当街拿鸡蛋砸她,肯定是不怕她的,也不怕贺家。那这样的人,她现在必然是得罪不起的,只能低调下来,以求后报。
“你今天也吓着了,今天早点休息吧。”贺语潇微笑说。
她的淡定很好地安抚了露儿的情绪,不过难过还是没办法一下子过去,露儿吸了吸鼻子,说:“姑娘,今天露儿没能护好你。”
贺语潇乐了:“你还没我高呢,就算挡在我前面,我也会被打到。”
“姑娘不生气吗?”她看自家姑娘并没有哭闹或者发脾气的意思。
贺语潇撑着下巴,淡淡道:“在我可能不是那人对手的时候,隐忍是最优选。一时的弱小不可怕,别弱一辈子就好。”
贺语潇心里并没有表面那么淡定,女子多少都是要些颜面的,今天她被当街丢鸡蛋,还被那样说,颜面自然是丢大了,这个仇她记下了。或许别人不知道,但她很清楚自己从来不是求和的主儿,等到她翻身那一日,她就会露出睚眦必报的一面。
露儿琢磨了一番她的话,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是乖乖回房间休息了。
她离开没多会儿,姜氏就过来了。姜氏没有哭丧着脸,也没有叫骂,只关心她有没有受伤,让她如果难过害怕,就哭一哭,哭出来就好了。
贺语潇反倒是笑了,对姜氏道:“姨娘,我病了,要在府上养病,最近不出门了。”
姜氏略一想,点头道:“好,一会儿我让符妈妈请京中最爱说话的大夫来给你看诊。”
“姨娘聪明。”贺语潇笑说。如今她做不了什么,但有人能,她就好好当一个“病人”,等结果就是了。
于是没到傍晚,京中热议的消息就从“贺府五姑娘被人当街丢鸡蛋,似是想攀高枝被人教训”,变成了“贺五姑娘被吓病了,茶饭难进,昏迷不醒,有性命之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