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吕素娥两辈子第一次来东厂,她被安排在西边的一处院子,这院子依然没有名字,装修也不像东院精致大气,除了用得东西一如往常,整个建筑的格调十分简单。
东厂整体分为两部分,东边是类似于锦衣卫诏狱一样的地方,都是关押朝廷重犯拷打官员细作的地方,西边是日常办公汇集情报的区域。
吕素娥一直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只偶尔在门口远远看到一队身着飞鱼服的锦衣飞满身肃杀的往东面走去。
看着一副准备去抓人的模样。
吕素娥心里素质强,偶尔能听到几声怒骂惨叫也没感觉害怕,整日里该吃吃该喝喝样样不耽误。
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自从上次偶尔听到惨叫之后就再也没听到任何声音了。
刘瑜一日三餐餐餐不落的来这和她吃饭,他平时穿着圆领袍衫的便服,只有抄家杀人的时候才会穿工作装。
像个兢兢业业打工人。
吕素娥默不作声的放下筷子,抬眸看向还在用膳的男人。
刘瑜今日穿着一身染墨竹的圆领白袍,吃饭的时候宽袍袖口从手腕滑下,露出他莹白的腕间。
他用膳时没有声音,连夹菜时的筷子都不会碰到瓷碗,一举一动行云流水雅正从容。
不像一个宦官,像世家公子。
乍一看翩翩君子,但隐约能察觉出一种凌厉来,那感觉似有若无,大多时候看上去是很无害的。
这就给没见过他的人一种错觉。
这是个好脾气的人。
但恰恰相反,这人性情乖戾,最擅长一刀一个。
她的注视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修长的指尖拿着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弄汤碗,他垂眸吹了一口气,将温度事宜的汤放到吕素娥面前。
他还挺喜欢伺候人。
吕素娥腹诽,伸手端起碗。
“多谢督公。”
说完低头喝了一口
刘瑜勾了勾唇。
“有事求我?”
那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眼神,就算是瞎子也能察觉出来
吕素娥放下碗,抬头露出一抹试探的微笑来,她笑得小心翼翼又讨好,看上所求不小的。
刘瑜安静的看着她,倒想看看她能说出个什么惊天要求来。
却没想到小百灵鸟只是怯怯的笑了笑,小声试探道:
“这几天一直待在这,我能不能……”
她语调微顿,小心翼翼牵起放在膝上的手,讨好的摇了摇。
“……出去看看,长这么大我还不知道京城什么样子呢。”
刘瑜斜眸。
他还以为什么要求让她这么小心谨慎。
原来只是想出去。
刘瑜右手撑着下巴看向吕素娥,似乎在考虑是否要答应这个请求。
他自然不是无缘无故带她出宫,当日宫宴孙檀音对引起陛下注意的乐女多有关注,这几天一直在找吕素娥的踪迹。
正好他有一事需要吕素娥来抉择,就趁此机会把她带出宫来。
等过一段时间宫里头消停了再说。
“你想去哪。”
吕素娥指尖轻划他掌心,似乎在思考去哪儿,又一时想不出来。
这若有似无而不自知的撩拨让刘瑜微微眯起了眼。
掌心的痒意随着指间的划弄似要荡进心里,他只注意到掌心的触感,一时没听清她说了什么。
“我在宫里时听采买的太监说,京城有一家很有名的酒楼,伫立在雁梁河畔,能听曲喝酒赏江景,名叫……福云楼。”
“我想去看看。”
刘瑜垂眸掐住她的手,他向来喜欢她这双手,柔若无骨触如凝脂,是上好不过的美玉了。
听到吕素娥的话,他想也不想的应了下来。
“这有何难,想去就去。”
吕素娥当即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笑意,只是还没等她说话对面人又道:
“正好今日无事,不如我陪你去?”
吕素娥的笑容微不可察的顿了顿,而后欣然点头,笑得比谁都开心。
“那真是太好了!”
好个屁!
吕素娥暗骂。
她出去是有事要干,还真以为她对那狗屁的酒楼多感兴趣呢。
呸!
女人的事男人插什么手,晦气!
小壁灯:……
“宿主你这么口是心非,也不是好人该有的行为哦。”
吕素娥回敬:“好人也会有善意的谎言,你怎么能一概而论呢,亲爱的系统。”
小壁灯哽了哽。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
宿主的亲戚家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那吕家一大家子人都不知道在边疆砌了多少堵城墙了,她在京城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等等……
小壁灯忽然想起一个人物。
那是吕素娥上辈子的移动提款机,支撑她顺利掌握帝国经济命脉从而挟钞票以令诸侯的一个人。
大梁传到萧穆之这一代,大部分钱不是被皇帝吃喝玩乐玩光了就是被贪官权臣贪污完了,户部年年赤字,每天叫苦连天,偏偏皇帝和贵妃穷奢极欲,时不时东建一个行宫西建一个行宫,穷上加穷险些连俸禄都发不出来。
当初抄了孙家和刘瑜老巢的百万两黄金只能让国库有片刻喘息之机。
但还是穷,穷,穷。
国家很穷,需要钱,很多很多钱。
于是为了钱,吕家搜刮民脂民膏孝敬吕素娥,而吕素娥为了钱忽略吕家残害百姓欺男霸女的一些列不当人行为。
可这点钱可不能支撑她和大梁的国库运转。
于是一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依然是吕素娥的亲戚,准确的来说是吕素娥她娘的大哥的庶出小儿子,就是吕素娥她表哥。
那人名叫傅云,是个读书没天赋做生意很擅长偏偏只想当官的有钱人。
傅云十七岁考的秀才,而后十多年屡试屡落榜,又因为分家后傅家给予的钱财不足以维持他与妻子的生活起居,于是含泪从商,短短几年成为了大梁排的上号富商。
可傅云志不在此,他想当官,还不是小官,他要当能上朝的大官!
为此是走关系捐钱最后不怎么的走到了吕良仪那儿,好家伙,这算是赶趟了。
吕家和傅家是姻亲,这一声表哥喊下来,哪还谁和谁呢,我的官就是你的官,你的钱就是我的钱。
傅云用万贯家财和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换了一个户部员外郎的五品小官,他每天的任务除了上朝就是给钱。
能把生意做这么大,傅云当然不是个蠢货,他知道自己能有现在的地位全赖吕贵妃和吕良仪的支持,再加上那表兄弟的关系,傅云就成了吕素娥最忠心银行。
让掏钱就掏钱,硬生生靠着有钱这本事坐上了户部尚书,而后入主内阁,为吕氏称霸大梁添砖加瓦。
要不是吕素娥最后死了,吕家说不定真能靠着她改朝换代呢。
小壁灯回看资料。
而那福云楼就是傅云名下的产业。
“你找傅云干嘛!”
小壁灯瞬间警惕起来。
难道宿主还想的靠钱重回上辈子的辉煌吗?
不能啊,现在吕素娥没有前世的地位,再加上如今孙氏和刘瑜分庭抗礼,哪还有吕家钻空子的地方,她能钻也只能钻刘瑜的空子。
小壁灯被吕素娥忽悠的晕头转向,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
因为等会儿要出门,吕素娥特地换了一身藕色广袖长裙,发髻全绾只简单簪一个金镶玉步摇,行走间步摇微漾,摇曳生姿。
她装扮好还特意跑到刘瑜面前转了一圈,洋洋得意道:
“好看吗!”
吕素娥看照镜子的时候就觉得好看极了。
她是一个从出生起就不知道谦虚是什么的自恋狂,从小到大人人夸她人美心善有才气,于是她就真这么觉得了。
虽然人美这件事是连系统都没办法反驳的。
吕素娥是个绝顶的美人,若非这身皮囊加持,她也不会引起刘瑜的注意,更不会靠着它把萧穆之迷的五迷三道。
女人都是擅长孤芳自赏的,而吕素娥除了孤芳自赏还恨不得让全天下知道自己的美貌。
十足的自恋狂,无药可救。
偏偏她长的好看,就连自恋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刘瑜坐在太师椅上,他依然穿着那身染墨竹的圆领白衫,莹白的指尖撑着太阳穴,眸光一寸一寸的扫视面前的美人,好像在欣赏什么绝世美景。
“…好看。”
他的声音低沉,又似乎比往常更加沉。
吕素娥从腰间抽出描金折扇,顺手转了扇花,掐着嗓子唱了一曲牡丹亭经典名句: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不入春园,怎知春色几许……”
掩在扇后的眸光怯中含媚,两指夹着扇侧,悄生生的瞄了一眼唯一的观众。
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什么瞬间炸开。
白衣公子身后拉住美人半袖,吕素娥轻笑一身转了个圈甩开他的指尖,在公子不动声色的抬眸中转进他的怀中,伸手环住他。
“就只有好看吗?”
她低头与他额间相触,呵气如兰,眼眸含笑带娇。
“督公就没有别的夸夸我了吗?”
腰间力道收紧,恍惚间似乎有一种要将她挤进血肉的错觉。
“一枝红艳露凝香……”
云雨巫山枉断肠。
后半句掩藏在唇齿交缠间,只可意会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