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先不说陆婕妤主仆是如何惶恐不安,吕素娥此刻正在听小壁灯叽里呱啦教诲。
“只此一次,你以后可不能再这么仗势欺人了!”
吕素娥心里觉得这灯泡真烦人,但语气还是万分‘诚恳’的。
“那当然,我从来不仗势欺人,你刚刚也看到了是那群坏人先欺负别人,我是为了伸张正义才不得不出手的啊。”
小壁灯心里当然也知道,它是一个正义的系统,最看不得恃强凌弱了,尤其是刚刚那一幕,一想到就生气。
“就是因为知道你在做好事我才没有惩罚你,那个什么陆婕妤真讨厌,她也是个需要改造改造的恶女!还有那个宫女!”
吕素娥当然也是这么觉得的。
“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去改造改造她们。”
她是‘诚恳’的建议,但小壁灯却警惕的反应过来宿主是不是在哄骗它,想让它赶紧滚。
呵,它就知道她没安好心。
休想让它走,只要一天不改造好吕素娥,它是一天都不会走的!
而且陆婕妤虽然坏,可比起上辈子杀人如麻的吕素娥而言可实在善良,至少人只欺负欺负宫女,而吕素娥是不光要欺负人,还要别人的命。
大大的坏!
并不知道系统内心如何腹诽自己的吕素娥还在回忆陆婕妤的资料。
她回忆起前世,怎么也想不起来萧穆之的后宫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一号人?
自她上位以后她可是把后宫里面的女人和势力摸的清清楚楚,哪怕是冷宫的一个废妃她都知道人叫什么名,怎么这个陆婕妤她就不记得了呢?
吕素娥想了想,脑子里滑过司徒灿的脸,忽然懂了。
司徒灿和她一样,也是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那陆婕妤曾如此欺辱她,待她得势之后定然会百倍千倍的报复回去。
想来还没等吕素娥上位,这陆婕妤就已经悄无声息的被司徒灿处理了。
原来是个后宫小炮灰。
她就说嘛,在后宫里头不要小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些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人,自己受过苦就总想让别人也受一受。
吕素娥踩着愉悦的步子走进尚仪局时,好些正在说话的宫女都安静了下来,有些甚至见到她就加快步子消失了。
一副怕她怕的要死的模样让吕素娥忍不住叹了口气。
干嘛这么怕她,她又不会吃人。
一些躲不过去又不敢明目张胆跑开的宫女见她走进,只能颤颤巍巍的行了礼。
“…吕司乐好。”
吕素娥随口‘嗯’了一声就往司乐坊去,那宫女见吕素娥没看她才悄悄松了口气。
这段时间大家都隐约听闻了这位吕司乐脾气不好,见到看不顺眼的就会向刘督公告状,总之就是一个仗势欺人脾气阴晴不定的恶人。
没事儿千万别到她面前刷存在感,讲不准又哪里得罪了她,小命不保。
吕素娥对这些传闻自然略有耳闻,她心想自己虽然阴晴不定了点,但也没至于到见一个人不爽就要弄死她的程度,她现在被一个‘正义的灯泡’监视,就算想做也做不到啊。
真是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流言,平白害她名声。
还没走到司乐坊吕素娥就隐约听到了乐声,琴萧笛笙组成的合乐带着宫廷京畿特有的靡靡之感,只一听便觉得身处禁宫宴游,酒池环绕,醉生梦死。
听着就像亡国之乐。
怪不得上辈子被楚昭王造反成功,原来早在一砖一瓦一声一乐中就已经在暗示这朝迟早要完蛋。
心情略感微妙的吕素娥走进司乐坊时恰至尾声。
众人一见到吕司乐连忙抱着自己的乐器起身行礼。
“吕司乐好。”
“吕司乐好。”
“……”
吕素娥微笑颔首,煞有其事的问。
“刚刚的乐曲我怎么没听过。”
虽是疑问句,但似乎并不感到好奇,只是例行公式般询问。
众人面面相觑,一个身着杏色宫装的女子走了出来,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和,轻声解释:
“回司乐,是大家新编的曲子,名叫《扬州月》,这还是大家第一次合奏,多有不足司乐勿怪。”
珠珠声音轻柔谦卑,却不急不缓,总有种成竹在怀的自信。
大约和她从小与乐相伴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专业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只可惜心思就没有她对音乐时的纯粹了。
想起近日的流言蜚语,吕素娥看向她。
“那赶的不巧,我竟然只听了个尾,不如你们再奏一遍让我再听听这《扬州月》有什么独到之处?”
她语调不紧不慢,可怎么听都觉得有一股轻慢之意,让好些乐女心下不愤,觉得这吕司乐本事没有倒挺会挑刺的,她根本就不知道她们练习这曲子有多辛苦,她怎么敢这么轻慢珠珠好不容易谱好的乐曲!
吕素娥这人从来就不爱做人,尤其是好人。
好人多倒霉,坏人多长寿,虽然她上辈子也没活多长,但她还是觉得做坏人比做好人幸福多。
因为只要她够坏,世界充满爱。
当然,这一世她被系统监视,大概是不能太明目张胆当坏人了,于是硬生生练就了一张阴阳怪气的嘴。
被她阴阳怪气的珠珠面色不变,相当顺从的应了她的要求。
“是,司乐想听大家当然要奏给司乐听的。”
吕素娥心想这世上还是有比她更阴阳怪气的人的。
她这话乍听上去没毛病,可细细去品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吕素娥想听她们就奏给她听,吕素娥不想听她们就不奏给她听,吕素娥想干嘛就干嘛,总之她就是个颐指气使独断专权欺压可怜宫女的大坏蛋。
吕素娥哼笑一声。
这种伎俩虽然微不足道,可日积月累却能让众人对她心生怨怼,觉得她心胸狭隘难堪司乐之职。
可又因为没办法反抗,于是所有人只能把唯一能与她对比的珠珠当成救命稻草,内心更加信服她。
吕素娥虽为明面上的司乐,可真正得到人心的只有珠珠。
只可惜她算错了。
吕素娥要的从来不是人心。
她只要权势,管她们信不信服,只要她们怕就只能听她的。
人心这东西,哪有自己的命重要,真到了事关性命的时刻,什么人心鸡心狗心,当场就能叛给你看。
这事吕素娥上辈子见得多了。
乐声再度扬起,悠扬的曲音随着风飘到了宫墙外,一行数十宫女内侍的队伍从这路过,轿撵之上的贵人闭眼倾听。
有眼力劲的大宫女已经让抬撵的内侍停了下来,直到这位贵人再次睁眼,忍不住询问。
“这是司乐坊的乐曲吗?”
大宫女也听到了乐声,循着声音来处望去,正是司乐坊的方向。
“回娘娘,这曲往日可从未听过,想来定是那乐女新编的曲子,娘娘想听奴婢便叫她们来奏给娘娘听。”
贾皇后想了想,道:“不急,过几月便是中秋,这曲子与秋月倒是相配,想来是为中秋宫宴所编,到时候本宫自然就能听到了。”
“是。”
·
并不知道宫墙外之事的吕素娥撑着脑袋听乐声。
许是上辈子当惯了人人喊打的妖妃,她一行一坐总有种不端庄的感觉,坐着坐着就容易侧着脑袋,看着看着就容易用眼角瞥人。
总之,非常不端庄,一看就不像是正经人家的姑娘,可偏偏又有一种挥之不去的华贵感,奇怪又和谐。
事实上若吕家不抄,吕素娥出身比绝大部分人高贵许多,吕氏诗礼之家书香门第,没有人出身比她更正经了。
只是上辈子的皇帝喜欢妖娆的女人,吕素娥投其所好就成了那样的人。
可有些东西装多了容易成真,不知不觉就刻进了骨子里。
靡靡的乐曲逐渐走向顶端,琴弦轮转笛声悠扬,具有引领性的琵琶声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伴随着厚重的鼓声慢慢被推至高/潮,然而就在要登顶之前某根弦音忽然一卡,瞬间让原本韵律相当和谐的节奏便不可遏制的混乱起来。
琵琶声乱了,连带着周围的鼓声,琴声,笙箫措不及防的失去了支撑,纷纷混乱起来。
那弹奏琵琶的女子额间瞬间浸出冷汗,她努力想要调节节奏,可纷乱的乐声不断影响她的乐感,无论她如何再领也没办法重新把节奏带回来。
——完了
这是琵琶女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她带坏了节奏,弄乱了乐曲,吕司乐肯定会生气的责罚她的,说不定不光要责罚她,还要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
琵琶女眼角瞬间噙泪,谈着琵琶的手越来越抖,最后那音调七零八落彻底没法听了。
吕司乐那么可怕,她说不定还会被丢到宫正司。
越想越觉得害怕的琵琶女终于谈不下去,眼泪刷的流了下来,强忍着啜泣等着被责罚。
吕素娥缓缓睁开眼,眸光瞬间锁定了出错的琵琶女。
“你这手是断了吗?”
这话一出,在场乐声戛然而止。
乐女们惶惶不安,尤其是原本就见识过吕素娥皮笑肉不笑那副可怕样子的,更是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琵琶女抖着手抱着琵琶摇头,她颤颤巍巍站起身。
“我,我……”
她说了好几个‘我’也没说出一整句话来。
吕素娥坐直身子,刚准备再说什么就有人忽然站起身为琵琶女求饶。
“求司乐不要怪罪夏玲,她昨日不小心伤了手今日又弹了许久的琵琶,伤口疼痛才不小心乱了节奏,求司乐饶了她吧。”
珠珠一跪地,顿时除了秦思等人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即便害怕还是要为夏玲求饶。
“求司乐饶了夏玲吧。”
“求司乐饶了她吧,她是不小心的……”
“求司乐……”
吕素娥盯着跪地的人,缓缓眯起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烦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