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故人重归8

“师姐很开心?”池无尽看着心情颇好池上澈只觉得头疼。

“当然开心啊。”池上澈正整理着桌面上的梅花枝,她将折下的梅花放进了净瓶里,看着上面开的开着的梅花,想起了当时池玄鹤立血契的神情,笑得灿烂反问师弟:“你不开心吗?”

“师姐这次还是做得过分了点。”池无尽蹙眉抿唇,半天后说出这么一句。

过分了点——这句话颇为耳熟,当初自己被长老们逼着立血契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指责长老的。

不过池上澈已经对他的话和脑回路见怪不贵了。

反正池无尽就是这样,自以为是的公平公正一碗水端平,但其实在这些事情发生的时候也不会去阻止……嗯,这也是某种程度的一碗水端平呢。

池上澈心情颇好,不愿同他计较什么,专心整理着桌上的梅花枝。这些梅花都是她平日里摘下来练剑的,在练剑事后染上了她的剑意,因此只能自己处理。

看着满桌的梅花,嗅着满室的梅花香气,池上澈苦恼半天后还是从书房内拿出了一个新的芥子,将这些梅花枝都收进去。

室内恢复片刻的宁静,茶香混着梅香与恰到好处的暖意让室内一片舒暖。池无尽看着眼前只做自己事的师姐,终于安耐不住表达来意,“师姐到底想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池上澈觉得这句话无比好笑,重复一句之后看向了池无尽,“我能做什么?我不过是让他立了血契而已,你就来质问我,问我要做什么?”

池上澈一股脑将手中的梅花塞进芥子里,覆着鲛人纱的眼“看”向池无尽。她紧绷着脸,淡色的唇紧抿,像是在生气又像是在哀怨。

池无尽猛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朝她道歉解释,“师姐,我知道你怨他们逼你立下血契,可如今都过了三百年了。大道之路道阻且长,沉溺于过去有碍道心稳固,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就让它过去吧。”

池上澈收回视线,不想再听池无尽的话,她坐回位置上给自己倒了杯茶,决定结束这个话题,“我想歇着了,师弟你忙去吧。”

池无尽被这话一噎,其他想要劝解的话全被堵了回去。但他知道自己师姐是什么性子,她从来都不是像她表面上看起来的那般光风霁月。

他劝不动,也治不住她,最终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师姐之前安排下的命符递了过去,“师姐收好。”

池上澈接过后再无反应。

见她态度如此,池无尽只好告辞。他朝她作揖,双手抱拳后撤出殿内。再抬眼的时候,只看到纸侍童动作麻利地将殿门关上,他只能在逐渐缩小的门缝中窥见师姐。

他走出剑尊殿,在愈发大的风与雪中望着殿门的牌匾。直到尖锐不善的声音响起,“怎么碰到你这个晦气东西?”

池无尽顺着声音看去,身着拨乱反正门内门弟子服饰的屠宏逸正站在几步远外看着他。

“魔尊怎么穿了我内门弟子的服饰?”

“你说这身?”屠宏逸抬手示意了一下,语气挑衅,“掌门说什么啊,我怎么说也是拨乱反正门的内门弟子,穿这一身有什么问题吗?”

说完也不等池无尽反应,直径走过来就要推开剑尊殿的门。

屠宏逸那副肆无忌惮的态度让池无尽颇为恼火,他抬手拦住屠宏逸的路,“师姐今天累了,已经歇下了。”

被拦住路的屠宏逸也不恼,他看着池无尽半晌后挂上嘲弄的笑,“你被师父赶出来了。”

“你!”

有掌风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朝屠宏逸袭来,他侧身躲过推开了殿门,根本不管身后发怒的池无尽。

他换上池忘壑的笑容与神情,结果这装出来的表情在片刻之后就凝在脸上。

殿内空无一人。

后面追上来的池无尽几乎是立马就看向了屠宏逸,“你做了什么!”

也不怪池无尽会有这种反应,毕竟整个逐鹿原都知道魔尊屠宏逸对剑尊池上澈是什么心思。而此时屠宏逸一来,池上澈人就不见了。

“你这话说的可真难听。”屠宏逸看了一圈殿内,语气嘲弄,“师父并不相同你们这群虚伪小人在一起,说不定是自己走掉的。”

他说完也不给池无尽反驳的机会,狂风刮过,消失不见。

——

在某种程度上,屠宏逸确实很了解池上澈,正如他所说,池上澈是自己跑出来的。

拨乱反正门剑尊独自出门这种事虽然算不上是什么大事,但没有留言没有告知掌门长老这事就有点大了。

不过事情再大,到时候只要一句“我出去找机缘”了就能够解决。

唯一有些难办的,大概就是屠宏逸了。那家伙和她系过命符,只要他有心找,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想到这里,池上澈也不再耽误,继续掐指算着自己要找的人的方位。

她原先算机缘时,指路的星位还显示在凡间,但不知为何再算起的时候,星位就直接落在了逐鹿原的东边——那里是正道与魔道交接的地带,藏着一些亦正亦邪的门派与妖道。

池上澈对这里算得上是熟悉,因此顺着掐指算出的结果去找时,发现这条路愈发的眼熟。

即使经过四百年的时间冲刷,她记忆力对这条路和路尽头的门派的憎恶还是没有消散。

白衣女修兀地停下脚步,她抬头看着被枝蔓与风雨侵蚀的牌匾以及牌匾上的“欢喜宗”三字,隐去了自身的气息走了进去。

四百年前欢喜宗就已经被拨乱反正门的前掌门诛灭,当时池上澈在场,欢喜宗全宗上下被诛了个干净,不可能有人存活。如果当时真的有外出的弟子回来发现被灭门,也不至于这么久之后才出点动静。

池上澈隐去气息与身形在这小门派的殿中寻着,就在离后厢房越来越近的时候,她听到了女人痛苦的喘息。

她捏决定位来到发出声音的房间,推开门之后发现里面不止一人。

偌大的房内除了承重的柱子外就只有最里面的软塌,简洁又空旷的摆设布置让池上澈一眼就能看见房内的所有事。

池上澈看到了距床几步远外抱在一起面露恐惧的少女们,也看到她们护在身后的女童;她还看到了软塌上正在施暴的男人与尖叫反抗最后昏过去的女人。

她摘下兜帽,气息与身形显露出来,以银纱覆面的脸上神色无悲无喜。

双修之后的男人身上邪气四溢,他注意到了站在入门处的白衣女修——她披着银白的斗篷,摘下兜帽边沿缝着一圈软和的皮毛。她整个人纤细,看起来毫无攻击性,覆着眼的银纱和她浅色的唇让她看起来不堪一击。房外的风灌入,而她向前走了一步,就好像她是被那些风吹入一样。

男人看猎物似的上下打量她,随后露出了满意的声色,他起身,喑哑的声音也在房内响起,“刚好这女人死了,下一个就是你了。”

他话音刚落,却见眼前银光一闪,随后视线降低,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痛疼也顺着腿开始蔓延至大脑。男人定睛一看却看到挂在床榻上的长剑不知为何出现在女人手里,剑上的深色液体正顺着剑上的血槽缓缓流下。

男人想要开口,但所有声音都被堵在了喉间,他看着眼前朝软塌走去的女人。她覆着银纱的眼“看”向了床上的女人,见她面目狰狞死不瞑目后伸出手合上了她的眼,随后手一挥,用暖被覆住了她赤-luo的身体。

“欢喜宗四百年前全宗上下都被诛灭了,你是何人?”

在大能威压释放出的那一瞬间,男人的本能感到恐惧,他颤颤巍巍伏下身子,顾不上还在流血的腿,“小的姓陆,无意间得到了欢喜宗的心法,按照心法上的记录找到了旧址……”

“这些女子和女童?”

“都是小的买来做奴仆的。”

池上澈垂眸“看”向男人,男人此刻满脸惊恐,似乎是见她目不能视,试探性地朝她放在一边的长剑伸手,然而下一秒他的手臂上就多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割裂伤。

“我也知道你不会说实话,你们一向狡猾得很。”池上澈伸出手,纤细的指尖抵住了男人的头,银光闪过后男人的便失神的昏厥过去。

池上澈起身看向几步外的少女们,然而她往前走一步,少女们警惕的向后退了一步。

“他死了。”池上澈无奈开口。

少女们面面相觑,最后一个一直站在前方、年龄不过十五六的少女站了出来。她朝池上澈作揖行礼,一字一句清晰道:“多谢仙子救命之恩。”

池上澈片头看了她一会,不确定道:“你就是那个六月六出生的女孩子?”

在她刚刚翻看的男人的记忆里,得知这些女子都是他买来的双修鼎炉,而其中就有一个出生于六月六。

六为阴,这六月六出生的女子是极阴体质,若是根骨俱佳不仅是修仙的好苗子,还是双修心法中难得一见的极佳鼎炉。

听到池上澈这么一说,女孩子身体一僵,眸中的警惕不加掩饰。于是池上澈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你们都是从凡间被他买来的?”

“也有些是被绑来的。”

池上澈看着眼前的人数足有三十多,这些女子大多面容姣好,能被买来或者绑来做双修鼎炉也意味着她们根骨都不错,池上澈伸手探了探这些女子的根骨,发现有好几个单灵根。

她思索片刻后告知她们,“这里是逐鹿原,是修仙之境,凡人在此也不是不能活,但孤女总会困难许多。若想回凡间或想家人团聚,就告知于我,明日我们就启程去凡间。”

“若是被卖的,不愿回凡间的,同样告知于我,我会赠与你们一剪梅枝。你们结伴向西北走,下个月月底之前赶到拨乱反正门的地界参与‘开山门’。是否触到仙缘,全凭本事了。”

——

给了这些女子们一晚上的时间思考,最终只有被绑来的两个少女选择了回凡间,剩下的都选择往西北走去拨乱反正门参加“开山门”。

池上澈看着那个出生六月六的女孩子分批安排完了这些事之后,将结果汇报给自己。

她听着汇报的结果,目光落在了她身上——她此时已经收拾好了自己,换上了干净的衣裳。乌发上素净并未带簪,脸上未施粉黛也能看得出来是个美人坯子。她穿的同样素净,背笔挺着透出一股不屈的风骨。

“你呢?”

池上澈突然这么问,正在汇报的少女被这么一问,片刻之后才明白她是在问自己去哪。

少女看着懒散倚着茶桌的白衣女修,跪了下来,“小女想跟着仙子。”

“小女无意修仙遂无意去那拨乱反正门参加‘开山门’,小女是被家父所卖,自然也无意回凡间。小女只想跟着仙子,仙子去哪我就去哪。”

“那我要你修仙呢?”池上澈随口一问。

“那我就修仙。”

这倒是解决了她的问题了,不过……“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要带着你?”

“带不带我是仙子的选择。跟不跟着仙子是我的选择。”

少女话音刚落,就见对方递了个东西过来,她犹豫要不要伸手接过,就听到女修清冷的声音,“这叫命符。收下这个,你就是我徒弟了。”

少女惊喜地抬头,伸手收下后,便觉心口一刺,有什么东西在她还未来得及看清的时候就进入到了命符中。

“不用担心,命符会取双方的心头血缔结师徒契。”池上澈给她解释着,又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即将证道,按照天命寻到了你。六月六出生、极阴体质、单水灵根。”

池上澈解释完之后,询问道:“你叫什么?”

“无逸。”少女依旧跪在地上,她捏着手中的命符抬头看向刚刚成为自己师父的女人,“母亲说,这是‘君子所,其无逸’的意思。”

池上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毕竟别家里卖掉的少女会有一个正经的名字这件事本身就很让人感到惊讶。但又想起少女是被父亲卖掉的,“你的母亲?”

“积劳成疾。两年前过世了。”

池上澈叹了口气扶起她,“按照我们的师门的规定,你要被冠以我的姓,我姓池。从今往后,你就叫池无逸。”

“徒儿池无逸,拜见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