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卵石铺成的的小道上,黄色衣裙的姑娘走在前面,粉色衣裙的姑娘走在后面。两人身上的衣服款式相同,只有颜色的区别。
后面的粉衣姑娘手中捧了一碗冰酪,水汽环绕在碗上空,此时正是正午,灼人的日光落下来,因为水汽降下来的温度又悄然上升。
冷热交替,这姑娘眼前一花,不由得踉跄了下。
身前的黄衣姑娘察觉,立即厉声教导:“这是夫人每日都要食用的冰酪,小芙你这小蹄子可莫要打翻了。”
小芙面上闪过慌乱:“是,玲玉姐。”
她是前日新来的,玲玉姐是府里的老人,夫人身边的二等丫鬟,正是带她的上头。
她此前不曾犯错的,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不能集中注意力,许是昨晚听闻小红姐说夫人近来脾气不好,怕出了差错被赶出去心中不安的缘故。
她努力凝神注意脚下和手中的冰酪,一个慌神见,她的视线落在袖子滑落露出的左手手腕上。
她眼中逐渐浮现疑惑。
好奇怪,她总觉得这个地方,应该有些什么。
“仔细脚下。”
一句话打破了她的沉思,她急忙回神,抬脚跨过了门槛,进入了内门。
只见内室的美人榻上卧了一名年轻妇人,远山眉,桃花眼,穿着宽松的衣裙也能看出身形很是曼妙。
她习惯性将人从头到尾观察一遍,随后又仔细观察内室。像是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玲玉很是恭敬:“夫人,冰酪到了。”
被唤作夫人的年轻妇人轻轻抬眼,视线落在冰酪上,随后又顺着冰酪将视线落在小芙身上,久久不曾移开。
玲玉回头看了小芙一眼。
小芙了然,端着冰酪一步一步走得很是谨慎,直到眼前出现一双精致的绣鞋。
她没有往上看,半屈着膝盖将冰酪举过头顶。
妇人却没有接过冰酪,她伸出纤细的手落在小芙的左手手腕上,仔细抚摸着。
妇人的手格外凉,小芙激起一身的鸡皮疙瘩,她下意识抬头与上首的人对上视线。
那双桃花眼里是一片泠然,没有一点情绪,与带着点媚的五官格格不入。
她心中一滞,心跳陡然加快,她下意识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夫人……”
“你叫什么名字?”
手腕上的触感格外冰凉,小芙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将手往回收的欲望。
她垂下头:“奴婢名唤小芙。”
这话方一入耳,妇人倏地将手抽回,也没有接过冰酪,只拿起美人榻上的一个布偶,布偶做的逼真,她仔细将布偶的头发顺了顺。
“今日起,你在我身边贴身伺候。”
小芙不敢相信,她猛地抬头,视线却凝滞在那布偶身上,布偶的左手,有一处赤色金乌纹身。
玲玉亦是不敢置信:“夫人,小芙不过是新来的——”
妇人将手从布偶上移开,玉手停滞在空中。这是不愿多说的意思。
玲玉立马止住了话头,只低头应是,她上前将冰酪从小芙手上接过,放置在美人榻一旁的桃木小几上,将小芙轻轻扶起。
两人低头退下,小芙俯着身将要踏出门槛的那一瞬又听见夫人不带感情的声音传来。
“小芙,今日你的未婚夫来了。”
未婚夫?她有未婚夫吗?
这个念头才起,她头倏地剧痛,剧痛过后她晃了晃头。
是的,她有未婚夫,六年前定下的亲事。
她回过身回话:“是夫人。”这个方向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她大着胆子抬头,只见妇人的手上已经在摆弄另一个布偶。
瞧着是个男的。
玲玉看小芙竟胆大去窥伺主人家,连忙拉着人走了出去。
小芙很是疑惑:“玲玉姐,夫人很喜欢布偶吗?”
玲玉心中愤懑,觉得这小蹄子实在是不懂规矩,只如今小芙已经成了一等丫鬟,品级在她之上,实在是也教训不得。
她深深呼吸几瞬才启唇:“许是夫人有孕才喜欢摆弄布偶,那是主人家的事,不是我们该去窥伺的。”
她的眼里暗含警告。
小芙了然,倏地笑起来,她生得普通,只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很有一番灵气。
“玲玉姐莫气莫气,是小芙不懂事。”
玲玉心中那点情绪才得了一点消散:“如今你是一等丫鬟了,可不用喊我玲玉姐了。”
小芙亲亲热热挽着人的胳膊:“那是夫人抬举我,哪能不喊玲玉姐呀,玲玉姐永远是我的好姐姐。”
一番话下来,玲玉心中熨烫,她想着,高低是她带的人,提拔了也是她的人脉,想了一番后,她心中愤懑顿消。
不知为何,这一番操作小芙做得格外熟练,她又想到方才夫人放在她手腕上的手。
心中有念头不断告诉她,她需要打探一些消息。
“玲玉姐,夫人有身孕多久了?”
玲玉看过来,小芙又笑得腼腆:“我打听些消息,免得伺候夫人时出错。”
玲玉了然:“夫人不过两月身孕,如今还没显怀,如今你是夫人的一等丫鬟了,许多杂事不用你做,如今你未婚夫也入了府,你可去瞧瞧。
“你也真是好福气,未婚夫也进了府里当差,快去看看他吧。”
小芙笑着应是,她俯了俯身,随后向外院走去。
她下意识看着自己的左手,方才的触碰间,她碰到了夫人的脉搏。
夫人分明没有身孕。
这念头方一出现,她脑中又是一阵剧痛。再次清醒时,她眼中再次迷茫。
为什么,她会把脉?她会医术?
她何时学会的医术?
她想要从脑子里进一步搜寻此前的记忆,却陡然发现,那是一片空白。
她竟然没有从前的记忆,她是突然失忆的吗,如果她失忆了为什么从来不觉得哪里不对?
脑中又是一阵剧痛,剧痛由大脑深处延伸至全身,就像是灵魂被人生生扭曲一般。
她身形晃了晃,忍不住撑住一旁的假山。假山旁边只一处池塘,池塘里照应着小芙的脸。
小芙另一只手扶着头,看着水里自己的模样一阵阵发愣。
她总觉得这张脸,不该是这张脸。而且今天好奇怪,她为什么一直头痛?
剧痛陡然加重,她撑着假山的力道一松,粉色的身影将要落入湖中。
千钧一发,粉色身影被一道暗红色身影接住,小芙眼前的迷蒙逐渐清晰,那是一个不似人间的少年。
“阿阳?你怎么了阿阳?”
她的脑中的杂念倏地一清,只剩下一个名字。
她忍不住轻轻将脑中的名字念着:“华琚……”
面前的少年眼眸一亮,将缠绕着眉眼的病气驱散:“是我,阿阳。”
阿阳?
她视线从少年身上转移落在自己轻轻攀附少年肩上的左手上,上面一道赤色纹身清晰可见。
有什么东西冲破了禁制,直直将整个大脑侵占。
而远在院内的桃花眼妇人眼神一滞,手下的女娃布偶有了一道裂痕。
她抚上自己的胸口,里面是不可抑制的反噬剧痛。
她嘴中喃喃:“大意了。”
而在华琚面前的“小芙”也倏地出声:“大意了。”
她不是小芙,她是邬阳。
邬阳面色惨白,她从华琚怀里挣脱出来,急促地呼吸。
华琚很是担忧,他上前握住邬阳的手:“阿阳你怎么了?”
邬阳看着两人相握的手不语,她最终将手抽回。
“你怎么来了,我上次说得很清楚——”
华琚打断了话头:“我身为邺都城主,这里有魂魄作乱。”
邬阳的话生生停在喉头。对了这人是邺都城主,自有自己的事务要忙。
她转过身,兀自离开:“还请邺都城主自便。”
还没走多远,脑中又是一阵剧痛袭来,来自身体熟悉的涩感让邬阳停住步伐。
华琚跟上来,熟悉的涩感又倏地消失。
邬阳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
华琚来到邬阳身前,眼眸中的担忧没有散去:“阿阳,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怎么了。”
邬阳顿了顿,最终只能接受这件事。
只有在华琚身边,她才能保持清醒,这个地方古怪,她没有把握。
她斟酌着措辞:“我,我被人控制了,方才险些神魂俱灭。”
这是实话,她方才为人所控,神魂动荡,险些就要灭了,如今也虚弱的很。
很显然,她的存在威胁到了幕后的人。
华琚面上一冷:“是谁?谁在欺负阿阳?”
看着华琚的模样,邬阳面上的冷漠险些挂不住。
她别开脸:“我们商量一件事,我发觉我如今离不开你,若是离开你,我会被控制。”
这话邬阳说得直接,入了华琚的耳里变成了另一个意思。
他心中的雀跃几乎要冲出来,他克制不住向前一步:“阿阳说得是真的吗?”
邬阳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她点点头:“我不知中了什么术法,拉开我们的距离,我便会被控制,甚至忘记自己是谁。”
她察觉到两人之间的缩短的距离,皱着眉头退后一步。
“华琚,我也不绕弯子,你既然是为了公务,我也有我的事,不若互帮互助,我帮你完成任务,你只需要待在我身边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