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琚几乎透明的面上已经没有了表情，带着病气的眉眼合着身侧的鬼气，带着天然的残忍。
与方才邬阳跟前的模样派若两人。
“日后莫要说邬阳的不好。”
来自邺珠的鬼气压得青云几乎不能说话，他极为艰难地从从齿缝间挤出声音：“是。”
华琚才挥挥手，将鬼气从青云身侧移开。
他走出无涯峰，身形在光亮下有一瞬的虚幻。
峰前的执法堂弟子只觉得阴风而过，没有看见华琚分毫身影。
以人身修鬼术，华琚是从古至今的第一人，也只有身怀邺珠的他才可以。
他紧紧握紧手中的玉瓶，金乌火的温度透过玉瓶传到了他的手心，由手心直达心底。
却陡然激起一片凉意，让他身上的汗毛都根根立起。
他不明白，也没有办法明白。他不接受，也不可能接受。
他正了正神色，打算再去找邬阳，告诉她，他不想解术法，他也不相信邬阳一点喜欢都没有。
就算不喜欢，他也可以等。
就算这些都不说，也应该在邬阳身边，邬阳还有伤在身上，他的邺珠有用，他就坐在旁边就好。
绝对不会打扰的。
他刚想迈出步伐，眼前一黑，他的眼眸微微瑟缩，最终闭上了眼。
身后的青云连忙上前将人接到了怀里，手轻轻搭脉。
“城主你又是何苦，神魂碎成了一片又一片，本就未好，还苦巴巴地向前赶。”
他手中鬼气凝结，不同于华琚的鬼气的冰凉漆黑，他的鬼气呈深灰色。
鬼气凝结成一道门，门打开，是一条没有光的路。
传言邺都满城鬼修，避世又神秘，其中鬼修往来交流自有自己的门道，便是鬼路。
鬼路不见阳，活人不能入。是鬼路的规矩。青云带着华琚踏入门内。门又倏地消失。
此方地界上空的云在鬼路消失的这一刻倏地散开，月亮露出了一点月白。月光洋洋洒洒落在各处，在树叶叶尖染上一些银白。
回到悬壶峰的邬阳遥望着重现的弯月久久不语。
她习惯性用指尖点在赤绫上，赤绫似有所感将邬阳的指尖轻轻包裹。
识海中沉默了一晚的59号终于出声：“宿主你好像在难过。”
邬阳摆弄赤绫的手微微一顿，随后在识海中回复：我很少伤害感情至纯的人。
59：“我还以为你喜欢他。”
邬阳：你一个AI也懂什么是喜欢？我记得你是复仇系统。
59忿忿：“你瞎说，我以前也拿过恋爱剧本的好吧，我怎么不懂，我促成的cp多的很！”
邬阳没有理会，她将心底的情绪尽数扫开，拿出59号很熟悉的那张纸。
59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你干什么？你又要干什么？”
邬阳：你放心，我只是在复仇。
59险些跳脚：“你上次就是这么说的！”
邬阳不理会59号的诶诶不休，她将纸摊开，才发现上面有一行旧字。
“阿阳计划之重，我本欲不动用鬼市的人亲自前往，路上感应到了熟悉的术法，应是誓海。
几番询问，原是阿阳的未婚夫正好要去寻阿阳，想来是不需要我了，只是方叔竟不知阿阳何时给自己找了个未婚夫？”
邬阳头疼。
实在是巧，方叔身上仍有当年跟她师尊邬落落结下的术法誓海，认出华琚身上的誓海也是情理之中。
她拿出笔想了想。还是只写下一句。
“方叔误会了，那并非是我的未婚夫，术法时一时误结。”
等了片刻对面回应：“誓海不可解，阿阳应是知晓。”
邬阳叹了一口气：“阿阳知晓，如今正在想办法。”
她笔顿了顿，转回了正事。
“还请方叔再帮我卖一道信息：妖族小公主的妖丹在三合宗宗主之手。”
是时候让修仙界乱一乱，毕开霁急一急了。
毕竟这个消息要是让女主知晓，不仅妖族站在了对立面，老婆也不一定是自己老婆了。
邬阳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对面立即回复：“可是真的？消息是否属实？阿阳你是从何处知晓？”
三个问号无不在说明对方的震惊。
邬阳继续执笔：“消息完全属实，从何处知晓方叔不必管，只需直接将消息卖给妖族即刻。”
妖族在鬼市悬赏这个消息已经多年，随便一个人去讲自然不可信，若是鬼市亲自去说，便一定是真的。
鬼市可能传播假消息，却从不会卖假消息。
那方沉默了很久才回应：“此事重大，需得告知鬼市之主，阿阳你可知晓，若是卖家给了假消息，会是如何下场？”
自然是知晓的，若是给了假消息，永生永世都将受到鬼市的追杀，鬼市从创世之初便存在，只做买卖不理俗事，便是此界要亡了，也要先谈个价格先。
传言有一人卖了假消息给鬼市遭到追杀，遂躲进秘境苦练至炼虚才出关，以为无事，方一出秘境便被鬼市大能一剑斩于脚下，炼虚大能霎时间魂飞魄散。
自此再也人敢卖假消息。
邬阳没有犹疑：“方叔信我。”
那方回复的字迹有些抖：“三合宗宗主可是仇人之一？”
这一举动指向过于明确，聪慧如方叔，方一思索便能知道针对的是谁。
邬阳笔尖一顿，她不欲方叔陷入太深，如今方叔在鬼市有些地位，帮一些旁的可以，若是参与过多，会被鬼市之主格杀。
但邬阳还是落了笔：“是。”
有些人活着是依靠念想的，自六年前开始，方叔活下来的信念便只有给邬氏一人复仇。
对方回应：“那便再压上方叔一条命。”
力透纸背。
邬阳沉默半晌，最终将纸笔收起。
59号依旧很是焦急：“你写了啥？你又做了啥？”
邬阳好整以暇：我都说了我在复仇。
59：……
“我知道我就是想知道你又作了什么妖，咱就不能好好按我的复仇计划书来吗？”
邬阳站起身，才发现天竟然透亮，一整晚就这样过去。
她换了一身衣服，准备出门。
59：？
“我在说话，你怎么老是忽略我说的话。”
邬阳：因为你很吵，你的系统更新完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59心虚：“你真的，好吧，答应我不要乱搞，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
邬阳很是乖巧：好。
等59没有再说话时，邬阳推开了自己的门。
她摸了摸身上的匕首伤，经过悬壶峰峰主金长老的诊治之后，她身上的外伤大多好了，只这一处太过深入，某种程度上，是她自己捅的。
有些仇既然明了了，就应该慢慢清算，现在才刚刚开始。
邬阳控制身形，施展踏过无云前去主峰。主峰是宗主的住所，宗主一脉都住在那里。
是时候去见见女主了。
——
主峰是一片寂白，据说是宗主喜欢冬日，于是主峰便施展了术法，一年四季都铺满了厚厚的雪。
宗主只收了两个徒弟，大师兄方少禹，小师妹邱婉。
于是主峰人很是稀少。
邬阳一步步走在雪上，雪水逐渐将她的裙摆浸湿，她没有理会，朝着邱婉的住处走去。
那是很清婉的一座宫宇，三合宗内除了宗主所住是宫宇之外，便只有这位小师妹。
邱婉得宗主欢喜人尽皆知，这也是宗主特许的。
邬阳心中冷哼，男人的手段罢了。
殿门前有术法不得外人进出，邬阳轻轻扣了扣门上的把锁。
“邱师姐可在？”敲了许久都不见回应，邬阳又敲了敲。
直到半个时辰后才有人姗姗来迟，门倏地打开。
一道白色身影出现在邬阳眼前，五官温婉大气，眉眼像是会说话一般，盈盈看向你时，只觉得温柔似水。
确实好看，不愧是女主。
邬阳轻轻俯身行了同门礼：“见过邱师姐，在下邬阳，早前之事不知师姐可否知晓，宗主曾说师兄师姐中将有一人陪邬阳前去寻邬氏之物。
大师兄事务繁忙，邬阳思来想去，此人应是邱师姐，邬阳久居悬壶峰，竟是不曾见过师姐，如今是来认认人。”
邱婉连忙拉着邬阳，将人拉了进来：“邬师妹可真是久等了，方才我正在练功没有听见，”她又注意到邬阳湿透的裙摆，“主峰常年积雪，师妹也不知用个术法躲避一二。”
说着施展了术法，将邬阳裙摆上的水汽一一除去。
邬阳笑得有些腼腆：“邬阳于术法一事尚不精通，如今，如今也才刚刚学，不太熟练。”
邱婉微微一顿，早前开阳峰的事她也听说了，她面上闪过愧疚。
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提这个事，邬师妹还是邬姓人，不会术法本就伤心了，还被那峰主用术法控制了六年。
六年不能学习，也不能使用术法，不知师妹心里该有多难过。她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她又将邬阳的手放进手心拍了拍：“师妹，那都不是什么事情，往后师妹术法上若有不会的只管来问我。”
原书邱婉，是幻术一门的天才，幻术与术法有些相似，于是术法亦是有些研究。
邬阳立马面露感激，连眼眶都红了些：“师姐，你对我真好。”
邱婉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是举手之劳。”
邬阳看着覆盖在自己手上的柔夷。
原书女主真好骗啊，三言两语，已经不是邱师姐而是师姐，邬师妹也是师妹了。
此刻两人已经走进了主殿，邬阳不着痕迹地打量四周，发觉隐秘处有一个人，长得跟毕开霁有三份相似，却没有生命迹象。
她想起了59号说过的男主傀身。
她像是被吓到一般指向那道人影：“师姐，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