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朝的朝议休了整有一旬,转眼便至渐暖的初春。
集在苑围瓦顶的积雪消融,屋檐滴水如串,连着潮了几日才堪堪见晴。
回巢喜鹊拂去年初最后的一缕寒意,立满院墙的枯枝也终于抽出了新嫩的叶芽。宫人们都脱下了包身的厚麻,没了晨昼沁骨的寒凉,日日迎着散暖的朝阳起休劳作,人也不由地快活了几分。
近日的皇宫也格外热闹,上至朝臣百官,下至握帚小卒,皆是一馈十起般忙碌了起来。
两日前。
简昕正躺在摇椅上享受着一亩地没有牛乖儿勤女热炕头悠闲生活,清茶刚喝两口,书页未翻到十面,门外便来了一位面生的太监。
正站在一旁服侍的芙秀见状,疾步走至门口,挡了来人的去路。
若是在未央宫,觐见皇后需得先候在大门外,待通报至简昕本人,应允后方可入门。如今在这一眼便可见底的卑宫,难免会失了礼节。
那太监也深谙其理,忙拱手道:“小的奉赵公公之命前来传话。皇上后日便要启程春蒐,娘娘这两日可先回未央宫准备一番,届时需随队同行。”
所谓春蒐,便是春猎。沿袭至今已有三朝历史,由观星令于朔日夜查天相,取大吉十四日,按照本年朝历本是定于上月廿四,应得圣上龙体抱恙才推迟至本月初五。
芙秀皱了皱眉:“今年怎提前两日才来通报?娘娘出行在外十余日,衣物食点皆需早些打点,现下才回去收拾,未免太过匆忙。”
“皇上的身子也是前些日才有所好转,这也是为了赶上吉十四日才临时定下的日子。且今年恰是闰年,同行名列较往年多了一倍不止,内务府这些时日也是焦头烂额,还望娘娘勿怪。”
芙秀抿着唇,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劳烦公公跑一趟了,我会转告娘娘的。”
闻言,太监又将手一拱:“那小的便先回去复命了。”
“公公慢走。”
见门外那抹蓝色的身影拐入墙后,简昕盯着正走回来的芙秀,问:“你这脸色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难看?那人是来干什么的?”
她走回摇椅边上,止不住郁闷:“是甘泉宫来的太监,叫娘娘您赶快些回未央宫收拾东西了。”
“干什么?”简昕有些惊奇:“那皇帝思来索去终于觉得还是把我扔出宫比较好吗?”
乐得她往嘴里抓了一把花生:“看来这人心地还算是善良。”
“您在想什么呢娘娘。”芙秀略有些无语:“后日您得跟着皇上一起去春猎,得赶在明日夜里前把要带上的衣物都收拾好。”
“往年您的骑装都是提前一个月交由尚衣监赶制出来的,今年通知的未免也太迟了些,娘娘恐怕只得继续穿去年的那件了。”
简昕倒是不在意能不能穿上新衣服,只是春猎,她眼睛一亮,那岂不是可以直接出宫了。
她合上书页,不由地坐直了身:“能出去几天啊?”
“历年都是十四日,十日狩猎,四日祭祖。若是得空,也有可能会在城周巡视一日。”
“倒是挺不错的。”简昕连连点头,直接站起身来:“走吧,回去收拾东西去。”
见她两脚兜了风似的便要往外冲,芙秀赶忙伸手拦住:“诶娘娘您走这么急作甚,奴婢这茶壶和果盘儿都还没收呢,留着回来都得臭了。”
简昕转腕反握住芙秀的胳膊,将手上握着的书扔到她怀里,无所谓道:“哎呀臭就臭了吧,收拾衣服要紧。”
路过门边那颗树时,不忘挥着小臂提醒正在打瞌睡的袁西:“嘿!醒醒!回去了!”
芙秀一手牢牢护住怀中的纸书,生怕把这看着就金贵的东西给压坏了,不明所以:“往年也没见着娘娘您这么积极,这宫外到底是有什么东西?”
她只是回以神秘一笑:“少打听。”
这次简昕也难得一同帮忙着整理行李,哪怕被未央宫的下人制止多次,也丝毫不减其收纳的热情。
只是到了出行当天,芙秀沉默看着面前塞满了整整三大箱的文献:“……娘娘,您一件衣服也不带吗?人会臭的。”
简昕正站在桌前研究她昨晚刚赶制出来的简版帆布袋,调试着如何才能将有限的空间利用最大化,把手边的这叠书都塞进去。这头听见芙秀的声音,抽空回道:“都铺在下面了啊,穿一件洗一件晾一件,刚刚好。”
芙秀抓狂:“这不好啊!您可是当朝皇后,若是天天翻来覆去就是这几件衣服,群臣命妇会怎么想您啊!”
“爱怎么想怎么想,闲不死他们。”
这头,简昕终于将东西全都塞了进去,刚呼出一口气,便见门外站着了一个人。
是前日来千守阁传话的那个太监。
“小的给娘娘请安。若娘娘已经备好了东西,便可先行至太和殿等待启行仪式的开始了。”
芙秀:“稍等片刻,还需再加——”
“准备好了,咱走吧!”简昕挎上帆布袋,大手一挥,步履生风地往外。
路过时掀起的风糊了旁人一脸。
太监谄着笑脸跟上:“那小的先给娘娘带路,东西一会儿再叫人来搬。”
“好的好的。”
望着两人急匆着步子愈行愈远的背影。
芙秀:“……”
若是知道太早来会场的结果就是跟这狗皇帝在保和殿傻坐着大眼瞪小眼的话,她未尝不可在出门前听进一句芙秀的话,再多打包几件衣服带上。
她便是出宫的心思太迫切,动作太快,才会导致现在的局面。
龙椅上的男人捋着杯盖,漫不经心地吹了口杯里的茶水,声音淡淡:“皇后今年的动作倒是挺快,没整你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
这一开口,空气里便陡然弥散开一股浓重的火药味儿。
简昕将鬓角的发丝绾至而后,笑容灿烂:“还行,自然是比不得皇上的。”
他冷哼一声:“看来皇后这几日在千守阁住得挺好,还有闲心思笑。”
“那是自然。”她摆正了脸色,煞有其事道:”实不相瞒,臣妾先前待在未央宫时,这院子里时不时就窜出来一只丑黑丑黑的野猫,夜夜吓得臣妾睡不好觉。如今这一换了地方,没见了那糟蹋玩意儿,那是一天比一天睡得香。”
“朕怎么不知道这宫里头还有只丑黑丑黑的野猫?”
因为你不照镜子啊。
“许是皇上的甘泉宫正气旺盛,那畜生不敢靠近吧。”
杯盖落下,在这空旷的大殿内发出一声刺耳的亮响。季柕将杯盏重重搁在一旁,下颔紧绷:“简昕,你莫要得寸进尺!”
她作出惊惧状:“哎呀,皇上怎么还生气了呀?莫不是觉得臣妾在暗骂皇上?”
“天地可鉴,臣妾绝对没有这样的意思!那丑猫绝不是在骂皇上!只是臣妾自知天授贵命而皇令难违,若皇上定认为自己便是那丑猫的话,臣妾也没有办法。”
说罢,很是无奈地摊了摊手。一双杏眸尾角弯起,眼神却颇为无辜。
简直了,这个女人。
他索性眼不见为净:“你给朕出去。”
“皇上怎么还真的生气了呀?”简昕矫揉地用纤指捂住嘴:“这书上常说气大伤身,皇上若总是遇事不决先气上一气,那也太不爱惜自个儿的身体了。”
“瞧着皇上身边的人也真是的,每次都只知道但看着,也不晓得替皇上排忧解难。”
“不像臣妾,只会心疼皇上。”
季柕:“……”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下一章就是大学生聚众出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