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多少张了?”季柕绷着脸问。
简昕略显尴尬地干咳了几声,在杂乱的案面上一阵翻找,半晌才从纸山中抽了一张双面写满字的出来。
季柕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就一张?!”
“你别急你别急,找找应该还是有的。”
简昕将碍事的案几挪开,盘腿坐在一旁的废纸球堆里开始挑挑拣拣。
其余三人便在一旁看着她展开了一张画着人面羊角的,又展开一张绘着人面狼耳的,还有一张羊角狼耳抱在一起的。
只能说现在的心情是非常炸裂的。
“皇后在这呆了多久?”季柕转而问站在一旁的芙秀。
“回禀陛下,约莫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就写了一张?”他伸手拿起桌上的那一份孤品,泄气似地在半空中挥了挥。
“呃……其间还换了身衣服。”
“她就是在这洗个澡也不至于只写一张吧?”
“是啊。”芙秀同样捡起那张羊角狼耳抱在一起的纸头在空中甩了甩:“这不是时间全花在这儿了嘛。”
“……”
季柕将手中的薄纸重重拍在桌面上,眼中冒火:“简!昕!”
听见自己的名字,正蹲在地上的人儿抽空在纸堆中抬起了头:“啊?”
“你当朕的话是在放屁吗?!”
恰逢此时,一道疲惫中略带郁烦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大清早的都在哀家宫里嚷嚷什么呢。”
雍贵的女人扶着额走出来,衣袍上带着新的褶皱,似是刚躺下没一会就又被吵醒了。
季柕瞬间敛了脾性,憋起一口气,转身面向太后:“儿臣给母后请安。”
太后那满是压迫的眼神在扫到简昕身上那件衣服后微微一顿,但很快又不动神色地收了视线。
“你的母后不需要你请安,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你们不睡哀家还要睡。”见着底下一摊乱,太后极为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二人要吵架回自己宫里去吵,莫来烦哀家。”
简昕忙跟着搭腔:“是啊是啊,太后娘娘正是需要充足睡眠的时候,皇上还是先回去吧,臣妾自己在这继续抄就好。”
闻言,季柕狠狠剜了她一眼,凤眸微眯,眼底的警告意味分明:“放你一个人在这抄,皇后是准备抄到什么时候?”
“皇后可莫要忘了,三日内要做什么。”他沉下语调。
男人,你恐怕还不知道你的妈妈已经看穿你的把戏了吧。
简昕好整以暇地回望。
太后轻叹一口气,对着屋内几个下人吩咐道:“都退下吧,哀家同皇帝和皇后说说话。”
赵正德、芙秀:“是。”
大厅藏书颇多,忌直晒,忌水潮,因而帘子常年都是拉下的。几人退至门外,殿门轻阖,屋内陡然陷入昏暗。
太后重新坐回主座,望向季柕的眼神里颇有些恨铁不成钢:“逆子,过来,哀家现在教你一些常识。”
季柕:“……”
他对这个称呼颇有微词,皱着眉道:“母后,皇后还在。”
“皇后在怎么了,你自己娶来的媳妇还当外人看不成?”
顿了顿,道:“哀家问你,你可知一男一女如何生子?”
“……母后何故问这个。”
“哀家叫你回答便回答。”
“……”男人强装镇定,支起手放在唇前,轻咳两声:“同塌而眠。”
太后点点头:“然后呢?”
“睡一夜。”
“如何睡?”
季柕看着似是有些疑惑:“平时如何睡便如何睡,难不成还有其他睡法?”
好了,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了。
简昕再次向他投以同情的目光。看着怎么也得有成熟男大的年纪了,怎么一点性知识都没有?
太后看着面前自己这个傻不愣登的儿子,倍感无奈地叹出一口气,目光转而看向简昕:“皇后,你是要自己教还是哀家找本书来让他读?”
自己教,这种画面想想就觉得窒息,她可无福消受亲身上阵这种教法:“还是让皇上读书比较妥当。”
太后点点头,重新看向站在一边仍一脸迷惑的九五之尊:“哀家等会叫杨嬷嬷给你送几本书过去,你给哀家好好读,懂了没?”
季柕皱着眉:“这有何需要读书的?”
“你要读的多了去了。”太后冷哼一声:“知晓了就都退下吧,哀家这里可经不起年轻人闹腾。”
季柕上前一步:“可皇后的拜福请还未抄完……”
“在这抄不完你不会把她带你宫里去抄吗?你就非得逮着哀家一个老妪不放?”太后怒睁着眼。
“好吧。”季柕讪讪然垂下手。
“不好!”简昕忙出声阻止。
待在这儿没人管她,她还可以正大光明地摸鱼,去了皇帝那就真没办法了啊!
她连连保证:“太后娘娘放心,臣妾绝对能一声不吭地待在前厅抄写,绝对绝对不会打扰到娘娘休息!”
太后立即皱眉直拒:“哀家不需要你来陪,皇后安生点回去吧。”
说罢,对着儿子语重心长道;“你俩若是有矛盾尽早解决,帝后不合是大忌。前朝那几个事儿精本来就对你后宫无人颇有微词,小心他们闲着没事再给你塞一个进来,届时后宫热闹起来,哀家可不会帮你管。”
季柕的嘴角一抽,应下:“是,儿臣知晓了。”
语毕,修长健硕的胳膊一伸,将一脸急迫又欲言又止的简昕捞起,行下一礼:“那朕和皇后就先退下了,母后安心休息。”
“等等,我不退下,我还有事!”简昕在如铁钳似地胳膊肘里剧烈挣扎,只是母子俩都很默契地无视了她。
“嗯,记得平日里没事别来找哀家。”太后在两人临走前嘱咐道,末了,想想还是又补了句:“有事也最好别来。”
而后便吩咐杨嬷嬷在泫然欲泣的简昕前冷漠地关上的大门。
一直候在门外的赵正德手里正提着杨嬷嬷刚刚递过来的一叠书,凑上前问:“皇上,咱现在去哪?”
季柕将简昕放下,视线在绸布包裹的书上转了又转,旋身先坐上了肩舆:“去未央宫,朕今日看着皇后抄写。”
顺便看看母后给他的究竟是个什么书。
这几日的天儿接连着好,明媚的晨光竟是有几分胜过春朝,似是终于挨过寒冬,树桠间也闻得了久违的鸟鸣。
“啪!”
书页翻面,猛地拍下。
原本支着头昏昏欲睡的简昕被这一声儿突如其来的动静惊地抬头,就见书桌后挺坐的某人正一脸不可置信地望向虚空,那双微睁的眸中银光细碎。
简昕看到了,那应该是某人被震碎的三观。
季柕呆坐了多久,简昕就支着脸看了多久,时不时还往嘴巴里塞几口瓜子。
有趣,纯情处男初探人类生命大和谐的模样着实有趣。
直到端着温茶的赵正德姗姗来迟,只见得自家主子痴坐在那,书也不知何时掉落在地,慌忙跑了过去想要捡起,刚捡一半,就被猛然回神的男人呵止。
“不准捡!”
“啪!”
书再次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季柕的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半晌只憋出一句话:“你先出去。”
赵正德哪敢耽搁,放下茶就往外跑。
今天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一天跟在皇帝身边他都害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小命就没了。
“人又没做错什么,你凶人家干嘛?”简昕实在看不下去:“你看赵公公都一把年纪了还忙前忙后的,多不容易。”
朕需要你教朕做事?
季柕顶着张红脸,正想回头呵斥,转头却对上女人水波敛眼又微拧的眉眼,忽而间愣了神,猛然想起躺在地上的那本书。
一张俊脸腾一下就更红了。
简昕:“……”
“你脸先别红,我看着尴尬。”
偏生他还在此地无银三百两:“朕这是气的!”
简昕连忙安抚:“好好好,气的气的。”
“……”
季柕只觉得自己面上烧着难受,耳垂也烫得吓人,窗外吹来的风也卷着难掩的燥意。
他平生还从未在他人面前如此丢脸过!
“朕还有要事,皇后自个先好好抄着!”说罢,顶着英勇就义般的表情,飞速捡起地上的书塞进袖口里,三步并作两步往外走,每根头发丝都在飘扬着慌乱。
门外传来赵正德饱含疑惑的问句:“皇上咱这就走了吗?才坐下不到一刻钟啊。”
“多嘴!回御书房!!”
紧接着就是宫人们一阵的慌乱。
直到门外兵荒马乱的动静消失了,简昕才施施然放下手中的笔,推开案几,伸着懒腰站起身。
她背过身,一边观望着门口,一边将手指从领口中探进去,摸索着。
方才在永寿宫皇帝推门而入时,她虽没来得及处理那些画作,但幸好在皇帝进门前藏好了一张写着字的。
像她这种学历史的,什么都不会,最会的就是拿着一支笔骂人,还能引经据典骂得人狗血淋头,哑口无言。
没穿越前她凭着这一手本领在饭圈混得风生水起,穿越后自然也没忘记这口老饭碗。刚刚的拜福请她抄着抄着就没能忍住,翻了个面就开始洋洋洒洒。
所幸她眼疾手快,连芙秀都没发现。
正想着,她埋在胸前的手指倏忽一顿,脸色巨变。
芙秀推门进来时,便只见简昕面部扭曲地定在原地。
她试探性地指了指简昕埋着手的部位:“娘娘,这儿,怎么了吗?”
简昕:“……”
芙秀:“……”
简昕:“空了。”
芙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