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虽然说得急。
但也没有立刻沿着李凌风的踪迹向外追去,而是先翻进了清心山弟子所居住的房间内翻找起来。
众弟子应当是半夜去处理尸魔相关的事,是以有用的灵器和符箓全都带走了,房间里只剩下些日常用品。
其中李凌风不愧保持了其少爷做派,屋子里满满当当的全是无用奢华之物,茶叶茶壶、软榻玉枕,排得满满当当。
找了半天全无收获,直到季折柳快要放弃时。
她才好容易在李凌风枕头底下摸到了一卷玉简。
打开一看,赫然是小少爷的日记,上面还封有禁制。
越拂光右手轻轻一拂。
玉简便自动展开,其上字体幽幽地浮了上来。
日记内容很多都是他日常的碎碎念,但更多的是和他父亲有关的。
从他第一次练剑、到筑基、到结丹,他每天都在吹嘘自己父亲的耐心、勇猛、智慧。
用词之大胆和狂热让季折柳直蹙眉。
直到前两年,日记上的内容才有了些许的转变。
去年十二月。
“父亲上次出门后回宗,好像身体出了问题,我从门缝里看见他咳血了,他的头发都变白了一半。我问他怎么了,他只说没事,好担心。”
今年一月。
“今天又有几名师弟师妹不小心死在了后山,听说死的很惨,浑身的精气都被吸光了,父亲不让我去看。那该死的狐妖。”
今年四月。
“父亲说,今年他不去溢灵节了,要认真去抓后山的狐妖。他让我偷偷代他去,还嘱咐千万不能告诉清影清泉两位长老,我不理解为什么他要这样做。我父亲平日里最信任这两位长老,他们一起游历,一起闭关,一起管理门派事务,如亲兄弟一般。可能父亲也是怕他们担心吧。”
今日。
“溢灵节时,我先借口胃痛离席,后又带上我爹给我的法器伪装了气息去主持仪式,连天天和我练剑的阿柱都没有怀疑,看来我和我爹越来越像了。”
最后两页。
应该是李凌风今天晚上新写的,通篇只有一句话:“季折柳狗东西季折柳狗东西。”
怨恨之意直冲云霄。
季折柳“啪”地一下将日记合拢了。
整体内容看上去就是李掌门的身体出了问题,似乎没有太大的异常。
而李凌风身上的灵识也越来越远了。
季折柳和越拂光对视了一眼,将玉简塞进怀里,以便未来认真查探。
两人从六楼一跃而下,跳到仙客来的大堂里。
此时夜深,仙客来的大堂空无一人,所以两人走路时是放肆了一点。
直到推开门扉。
季折柳才感觉到自己撞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
低头一看,那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原本似乎隔着一条门缝向里窥伺,却骤然被季折柳开门截断。
现在她被撞到台阶下,滚了好几圈,竟也一点没吭声。
她怀里的孩子连着襁褓一同甩了出去,落在青石板上,在冷沉的夜里,发出沉闷而空荡的回声。
不对劲。
季折柳的瞳孔瞬间缩成一条直线——她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女人的气息。
这意味着,这女人必定不是寻常人。
而她满身都是泥,看不出颜色的衣服上还挂着破碎的蜘蛛网,亦不像一个正常的修士。
她下意识道:“护法!”
这东西修为比她高,她想喊越拂光帮忙。
只是越拂光却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竟失了魂似的呆呆愣愣地看着那女人,一时间竟没有任何动作。
季折柳顺着他的视线,只看到了女人杂乱的头发下,隐约的小半张脸。
她隐约地感受到了一种情绪,那种情绪绵长而悲伤,像是牵着千丝万缕。
女人很快爬起来,捡起襁褓,落荒而逃。
季折柳追了几步,也不知怎的。
眼看着女人转过一个弯,她跟上去时却只看见了空荡荡的墙壁。
等她回到仙客来门前时,越拂光还在原地站着,神色已然正常了许多,不复刚刚的失魂落魄之态。
季折柳问起他刚刚的变故时。
他只说了一句:“她有点像一个人。”
良久,他又缓缓说了一句:“前尘已了。”
声音从风中掠过,极轻浅,不像回答季折柳,倒像是在回答自己。
看着越拂光伤春悲秋的样子,季折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
季折柳想起刚刚那女人怀里的孩子跌到地上,那么重的冲击力,那孩子竟一声不哭。
又想起尸魔喜食婴儿的传言来。
不由得问道:“她是你的同类吗?”
越拂光愣了:“没注意。”
季折柳面无表情:“你真是废物!”
她的表情太过不屑,极其嫌弃地扫射了越拂光一眼,扭头便走了。
大摇大摆极其嚣张。
从来没有人这么看过他!
越拂光愣了一下,忿忿不平地追上去理论,就连刚刚的那一段愁绪都抛之脑后。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跟随李凌风的气息一路前行。
越拂光一开始顾忌着季折柳的修为,想展现一下自己君子风度,刻意放慢了速度。
结果却被季折柳踢了一脚:“白天没吃饭么?”
面对季折柳不符合修为的速度。
越拂光本想多问一句。
但转念一想,百里邈肯定比他更早知道季折柳的异常
既然尊主不问。
那越拂光也没必要再问。
他管好了自己的嘴。
月亮逐渐被浓重的阴云遮盖,四周忽然升起了一圈淡淡的白雾,使人看不清前方道路。
气温降低,两侧的草木都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霜。
两人在逐渐靠近一个巨大的阵法。
阵法附近不会有任何活物生存,是以安静得有些死寂。
若不是有李凌风的气息指引,两人很可能要在阵法边缘绕好大一圈才能突破。
少顷,两人的前方出现了几团黑影。
越拂光将魔气聚集到双眼处,看见了一闪而过的清心山宗纹。
两人隐息靠近,隐藏在了清心山弟子头顶的树叶里。
这边的阔叶林长得极好,能将二人的所有身形都隐藏,方便他们观察清心山门人的动向。
季折柳隐藏的极小心,后来才发现这有些多虑了。
因为此时清心山弟子正方寸大乱,几乎无暇分出神识感应外界。
他们围成两团。
其中一团对着地上的东西连连作揖,十足被封建迷信祸害的模样。
“一路走好,得罪得罪。”
女修偷偷拿出手帕拭泪:“太残忍了。”
“赶快埋了吧,放在这里招引脏东西。”
有人却厉声喝止,义愤填膺:“不能埋!这是罪恶的凭证!”
季折柳很想看看那团东西是什么,只是几次伸长脖子,都只能看见清心山弟子们卖力挖坑的背影。
而另一团弟子们则窃窃私语,似乎是在讨论遭遇的敌人:“太可怕了,那玩意儿怎么像是有灵智的,不是说尸魔都是混混沌沌么?”
“找到了么?”
“不行啊,在片封印气息太强大了,隐匿了它的气息。”
“这次掌门该派些高阶弟子来的,我总觉得有不妙的预感。”
“行行了,你这乌鸦嘴快别说了。”
这几个少年叽叽喳喳商量一堆后,派出了几名战斗力最强的弟子,以此地为中心向外扩散,查探周围情况。
李凌风排在最前头,手握重剑。
他的手有些发抖,但他依然挺直了胸膛,一步一步坚定地先外走去。
少年们警惕四顾,战战兢兢,如惊弓之鸟。
只是谁也没发现。
浓雾中,有黑影从他们的背后一闪而过,在他们身后默默跟随。
季折柳看得清明。
她倒也没有大仁大义要去提醒少年们的意思,她只觉得这气氛,恐怖中带着一丝诡异,诡异中带着一点有趣。
季折柳在树上很想掏包瓜子来尝。
正在此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脖颈处送来了一阵凉风。
那凉风细细的,像是有蛇信舔舐。
那凉风无处不在,像是要将她包裹、沉溺、窒息。
引得周身的气温骤然冷了下来,让人如坠冰窟。
季折柳脸上的笑绷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