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外,酉庄的人已将雀女围住。
风声变大了,吹起雀女的青丝,和人类相处久了,她似乎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纠结与表里不一,放在以前她估计会疑惑很久,而这一次她很快接受了这样的局面,转身看向姽戌。
姽戌想要抓她只有一个理由,他深知今夜不是因为雀女,他们酉庄的人恐怕都得死在这里。
“妖女,你让我将圣火盟的人引出来,险些害我丢了性命,我不会再信你们圣火盟的人!但此事绝不会和你们善了!”
姽戌冷笑着,那双窄长的眼眸迸发着寒光:“我不会杀你,但在我没搞清楚圣火盟意图之前我不会放你走。”
姽戌的意思很明显了,有她在,圣火盟的人暂时不会对酉庄斩草除根,至于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但他不会放她走。
“带走。”姽戌吩咐了一声,骑马转身。
姽戌没有再带着他的兄弟回酉庄,而是去了南天城。
至于为什么,姽戌只是单纯认为事情因圣火盟让他杀一个人而起,那他查清楚那个人或许能得到些许想要的答案。
南天城在晋国最南,渡江之后还沿着一条河再往南下,所以这一段时间雀女都是在船上度过。
姽戌并没有为难他们,偶尔还会答应方箕的请求,靠岸后给他的师父买药。
这日善益从码头回来,他说码头上都在传,皇帝三日前下诏决定立皇太孙。
是今日从皇城过来的商旅带来的最新的消息,所以传的格外热烈。
旭文太子死了很久了,这些年东宫的位置一直空着。
从旭文太子离世至今,皇子夺权的事少说也经历了三起,还因此死了两个,贬为庶人了一个。
这事没有聊太久,酉庄的人也不太关心这些。
西页也没有想过,连和墨安一起去皇城也成了奢望。
当他跪在这里,等待着主人们的问话,只余下满脸麻木的神情。
面前的人是不是他的主子他不清楚,或许他认为的主子只有给他解药的人才是他的主子。
是,就连伶人的身份也是假的,他是一名死士。
所以和墨安和马奴都不同,他一开始就清楚,无论在路上飘荡多久自己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皇城,还是会回到主子们身边,老老实实做好一条狗的本分。
因为一年之内没有拿到主子的解药,他还是会死啊……
“使臣分两批入玄国,小的并不知大人所说的那几位美人的车马有没有顺利……进入玄国国都。”他跪在地上,大概是因为被饿了一天一夜的缘故,胃里的酸水令他难受至极,可是他不敢将这种痛苦表现出来。
如果说错了话,他就得不到解药了。
这时,站在他面前不远处一身黑衣蒙着面的人,扔过来一卷画卷,那画卷堪堪滚至他的面前,他不敢立刻抬头,是在被人吩咐让他看画之后才抬起头来。
半开半合的画卷半露出一张女人的脸……
高高的发髻,细小的珍珠和红色宝石穿成的面帘,覆在她的面颊上,那双眼眸美的摄人心魂……
而这一刻,西页也被这双眼睛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与惊恐。
……沈朱。
他拼了命的不想让身体发抖,可是额头的冷汗一滴一滴的落下。
他或许有些明白了……为什么会见过沈朱。
这副画,他曾经在使臣手里见过的,可到底还是叫他给忘了。
他并不清楚主子们找沈朱是什么意思,如果沈朱是晋国给玄国送去的美人,如今沈朱自己跑回了晋,是不是意味着要被处死?
“见过她?”黑衣人上前来。
即使西页低着头,也能感受到黑衣人深寒的眸光落在他的身上。
西页摇头:“回大人,小的曾见使臣展开过画像,所以对这画像有些映像。”
他低着头,不敢抬头也不敢动一下,他能看到黑衣人漆黑的衣摆划过地面,直到那衣摆落在他的面前。
黑衣人捡起地上的画卷,转身看向那一面落地屏风后的人:“大哥,我问完了。”
屏风另一侧,西页只能看到一个黑影,那人影负手而立,他见过这个人影几次,也确定这个人是朝中某个大人。
他还知道,这两个主子上面还有主子,所以他始终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是谁。
打记事起,他就生活中皇城郊外的一个山庄上,那里有很多和他一样的孩子,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或者来自什么地方,家中有无兄弟姐妹……
这些他们都不记得了,只知道离开父母的时候他们大多只有两三岁。
西页被手下的人带走后,阮夜鸣转身走向屏风后。
年轻人赤红着眼,冷声开口:“大哥,酉庄之事你不该让圣火盟的人去做的!”
和他容貌五六分相似的男子,微抬起眼眸看向他:“酉庄这样的毒瘤必须根除,酉庄与圣火盟一丘之貉,让他们互殴正好,等殿下登基之后这些都是该除的毒瘤,只是早晚罢了。”
阮昶停了一下,双眸迸发出幽冷的光:“倒是你,你如此着急酉庄之事?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还是说圣火盟宗主的位置坐上瘾了不成?!”
“大哥……你。”阮夜鸣手指捏成拳,仓皇转过身去,“大哥,你既这么说我无话可说!”
他说着快步离开这处阁楼,大抵是不想让这位洞察秋毫的大哥看出丝毫的破绽。
和洗劫酉庄那一晚一样,他还是没有将在酉庄遇见曲梨花的事告知大哥。
女人都已经逃回来了,大哥和长孙殿下早晚会知道的。
如果真的告知大哥,大哥一定会让他杀了女人,一他不想做那杀师之人,二他摸不清殿下对曲梨花是什么心思,如果会错了殿下的意思,杀了曲梨花之后,殿下下一个要了结的人就是他。
虽然明白曲梨花不是好人杀了她也算为民除害,但这事他做了不讨好。想杀曲梨花的人多得去了,也用不着他动手。
那日,按照圣火盟的密令,姽戌带着酉庄的人在南天城外七十里的地方劫掠过一队人。
姽戌伤了人劫走了一些金银珠宝就带人走了,并没有杀光那队人。
所以要查起来,从劫走的物资上查倒也容易。
善益带人查过一番后回来复命,那队人是从丰余城来的,金银器物也更像是从玄国运来的,但也不否认出自晋国其他地方。
如果酉庄与圣火盟不反目,姽戌也没想过会查这些,他贪财好利但他没有太大的野心。
圣火盟需要的是一个有对金钱欲望,但没有多大野心又听话的傀儡,而不是一个妄想掌控中原各大钱庄的霸主。
所以半年前圣火盟结果了酉庄最大的竞争对手的性命,也让姽戌尝到了巨大的甜头。
那个人死前对姽戌说的话,如今在姽戌耳畔回荡着。
“姽戌,你这样的人为了钱,只配一辈子做狗做刀。”
他曾经以为他不在乎,现在回想起来,这句话如同一根透骨的刺。
小院里,方箕让雀女帮他把炉子提出来,他蹲在水池边草药。
师父坐在小凳子上,方箕怕他乱跑用绳子将师父一脚与凳子一脚绑住,南天城的小巷子错综复杂,若是跑出去恐怕得找上好久才能找到人。
酉庄的人进进出出了好几趟,抬着货物出去,又抬着几个箱子进院子。
方箕的师父喝了药便有些昏昏欲睡,没一会儿那双绝美的眼眸半开半合起来。
方箕还在捂着嘴笑,雀女已一把搀住他的师父往屋内走。
酉庄的守卫时常会盯着雀女看,若是被方箕瞧见总是会骂他们几句。
雀女脸上的伤疤脱落以后,长出更细嫩的白肉,容貌恢复之后,那倾城明艳的容貌也一展无遗。
守卫会盯着看也是人之常情。
方箕从房里出来,拎着一个水壶往后厨去了,他刚走到厨房门口便被一只大手给揪住了。
“小崽子,你老实说你姐和我们庄主是什么关系。”一个守卫故意装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问道。
方箕皱着眉,大吼一声:“你放开我!”
“老子问你话呢,说不说,不说我揍你了。”
方箕不懂大人们是什么想法,如果方箕回答雀女和他们庄主没关系,就表示雀女不是庄主的女人,那将会有很多守卫带着目的去接近雀女。
方箕不知道这个男人什么意思,挣扎着想让男人放开他。
“你说不说,说了我就放了你!”守卫见这孩子虽然一副生气凶狠的样子,但也着实长得粉雕玉琢,语气不由放缓了一些。
后厨正在做饭厨子实在看不下去了:“我看就算不是庄主的人,也是有主的人,你在这肖想个什么劲!行了,别挡这了,让让,我得给庄主送菜去了!”
方箕捧着饭盒走到门边,正好看到狭窄的房间内,他的师父双手环抱着女人的腰,头靠在女人的肩膀上睡得很香甜。
方箕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的饭盒给摔了。
师父怎么敢的,他都不敢这么抱着沈朱,师父心智变成小孩后,比起以前要温柔多了。
要知道以前的师父连昆仑山上养的白白胖胖的兔子都不会大发慈悲的抱一下。
这一刻也说不清是嫉妒沈朱,还是嫉妒师父了。
“沈朱,吃饭了。”方箕大步迈过门槛,红着脸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