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诈这对兄弟,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们二人坏事办多了,理亏的很,只要让他们心虚,立马会上钩。
浅竹是个机灵人,受了穆麟的托,在才源布庄散谣言,一会儿说陆家小姐怀孕啦,有大和尚给看过,祥云东来,要生个能封侯拜相的大胖小子;一会儿又说不好啦,陆家二小姐又发脾气啦,气的胎像不稳,明儿就要流产了。
谣言越传越离谱,每天都有新版本,赵世恩比弟弟赵世才心思更重,每日坐立不安,在饭桌上悄悄问:“你觉得,哪句是真的?”
“肯定留不住种是真的。”赵世才生的力气大,想法也直愣些,一边肯鸡腿一边说:“陆家多少年没下过崽了,怎么他穆麟来了就怀上了?”
“我可听说,这穆麟命格奇好,跟陆闻音那丫头很合。”赵世恩推了推赵世才,让他别忙着吃:“你想啊,陆秉重那么精一个人,招赘就是为了生孙子,为什么花了一万两白银,就为了往家里抬一个残疾?”
“是啊。”赵世才觉得哥哥说的有道理:“陆秉重那么精,不应当啊。”
虽然他觉得有道理,也不过是将赵世恩的话重复了一遍。
赵世恩点了点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主意,现在才源布庄上下也都是关于陆府的流言,他们越是关心,就听得越多,满耳朵都是陆闻音的消息。
赵世恩想了半天,正犹豫着不知道如何办,就有了新消息。
如今浅竹在才源布庄已经摸到账本,叫了自己“小老乡”燕儿来一起帮忙点货,浅竹教了燕儿怎么将谣言“不经意”的散出去,燕儿也机灵,一点就透,还编出了点新花样。
她说,越是乡下人,越信鬼神,赵世恩他们做了亏心事,肯定怕鬼敲门,就给身旁人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说,老家农村有个恶婆婆,妒恨邻居家生儿她生女,每日下咒咒人家绝后。最后呢,回到家里,身上长了莫名的疮,痒得厉害,找大夫看了也无用,最后还发现女儿根本不是自家的种。
这个故事听得赵世恩睡都睡不好,浅竹给这个故事加了码,说要编就编的更真些,燕儿便说,可以找来些滴水观音的叶子汁水,抹到赵世恩的衣裳上去,那东西人一沾就痒,赵世恩估计会更慌。
浅竹听了溜回府上,正看见穆麟在一脸祥和温柔的揉给孩子准备的兔子抱偶,突然有些心虚,将自己与燕儿的计划与穆麟说了:“主子,我这么做,会不会不好啊?”
穆麟只是摸着手里的兔子,随口一回:“汁水在衣服上容易留痕,你晒干些磨成粉,抹账本上,他查账册的时候一摸,就成了。”
浅竹听了,好半天没回话。
“我可是没说清楚?”穆麟问。
浅竹想了想:“主子,我以为您人心特别善,结果你让我传谣言;传谣言也罢了,你现在还鼓励我下毒。我以为你是个文人,见不得我做这些。”
“哼。”穆麟从鼻子里透出一个音,手里揪着兔子的两个耳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说罢,他轻轻一笑。
浅竹从这个笑里看出来了,穆麟他只是现在身体不好,伴着脾气也软和,对二小姐属于单方面的服软。
但骨子里,恐怕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穆麟爱憎分明,浅竹也不遑多让。
他按穆麟的法子办了,趁赵世恩查账的前一会儿,小心的将滴水观音粉撒在了账册的一角。赵世恩左右翻翻,沾染在手上,很快觉得手痒,怎么也止不住。粉尘被燕儿磨得足够细,趁着袖子也往里钻,不一会儿身上也开始痒起来。
联想到近日里听到的那个故事,赵世恩一边哆哆嗦嗦的满身挠,一边开始疑神疑鬼。
他想起自家夫人头三年不见动静,后来一口气生了四个。三男一女,本以为是好事,可回想起来,那几个儿子总有些不对劲。
长得不像他。
像谁呢?
流言又出来了,说是想赵世才。
赵世恩现在看赵世才的眼神也有点不对,他在自己房间里供了菩萨像,想让菩萨保佑保佑,赵世才问他是怎么了,赵世恩却不答,只是对身边人都没好脸色。
外头又说,陆二小姐命格奇好,谁祸害过她,都会反到自己身上。赵世恩坐立难安,眼见冬日又快到了,陆二小姐的生辰将近,陆老爷说,二小姐有孕,得好好犒劳一番,便在家里布下了家宴。
既然是家宴,赵家两兄弟肯定要来。
赵世恩早就等不及,一大早起来,漫不经心的准备了礼品,想去陆府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陆闻音真的怀孕了?她还是流产了?她有流传的命那么好?谁妨了自己家的运?
林林总总,满腹疑虑,赵世恩摇摇晃晃到了大门口,将礼物一递,便走了进去。
陆闻音的这个家宴,办的也不大,里外里,不过三桌人。
陆闻音这算是满了十八岁,逐渐长大,陆老爷看着欢喜,即使现在府上不富裕,也从自己的体己钱里找了些银子出来,给陆闻音置办了衣裳,虽然陆闻音不缺这个,但做父亲的要表心意,陆闻音也欣然接受了。
穆麟更是高兴。他这是嫁进陆家第二年,去岁立冬她入得府,刚巧赶在了陆闻音十七岁生日往后,今天是陆闻音的大日子,他托浅竹在外头置办的镯子也辗转到了他的手上,这东西自然没有陆家的东西贵重,他不太确定陆闻音能不能瞧得上,因此有些紧张。
当然,更紧张的,是前来赴宴的赵世恩。
他黑着脸,席上陆秉重笑意吟吟与他举杯,他也只是敷衍了两句。咽下去之后,他满眼珠子都落在陆闻音身上。
今日陆闻音过生日,着的是女装,一袭红色的襦裙,虽粉黛不多,却也煞是亮眼。可既然是宽摆的襦裙,自然就瞧不出肚子大小,他就算将眼珠子盯穿了,也没发现陆闻音到底是怀孕了,还是小产了。
只是能看出来,陆闻音不管做什么,穆麟总是追着她的声音动自己的脑袋,两夫妻看起来,不像是打过架的样子。
赵世恩看见这个抢自己钱的小白脸就来气:“妈的,入赘的小白脸,吃软饭的残废,天天追着二小姐跟哈巴狗似的,怎么还没被赶出去。”
他低声骂着,赵世才正吃着东西,听见他骂,低声提醒:“哥,你声音小些,好歹这是在陆府。”
“关你什么事?”赵世恩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赵世才不明所以,差点被一口红烧肉噎住,可他哪里知道,是赵世恩还陷在儿子不是自己的流言,死活过不去那个坎。
酒宴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席上一家人其乐融融,陆闻诗也难得没跟陆闻音吵架。
卢望君看在大喜的日子,也没有提纳妾的事,但对于生儿子,还是想的,趁着陆闻音几姐妹与老爷谈话,窜到了穆麟身边,悄声问他:“妹夫。”
这一声妹夫过于亲切了,吓了穆麟一跳。
“卢公子何事?”
“别这么生分啊,叫姐夫。”卢望君的声音更亲切了,他知道穆麟看不见,特地把穆麟的手从兔毛暖炉里拽出来握在自己手心以示亲切。
但事实上穆麟觉得有一点点过度亲昵了,有点点恶心。
“姐夫,有什么事?”他一边挣,一边问,可卢望君死死的拽住他不放,最后只能放弃。
“你和二丫头,四个月了,我一直没好意思问,你们之前怀不上,现在怀上了,用了什么方子没有?”卢望君原来是来问闺房之秘的:“往日生不出来,又是什么原因?”
“没什么原因吧……”不过是假孕,穆麟含糊其辞的带过去。
“所以的确是之前你身体不好,现在养好了?”卢望君问。
“我身体没有不好。”穆麟回的比什么都快,这是男人的基本尊严,他要维持住:“不是说那个不好,我是说,那个,没有不好。”
含含糊糊,仿佛暗语。
“姐夫是因为身体不好?”穆麟反问。
“怎么可能!”卢望君回的也特别快:“好着呢。就是不知道为什么……”
两个人支支吾吾对了半天暗号,穆麟终于透了点口风给他:“可能是旁的什么原因,譬如说时运,譬如说风水。”
“风水?”卢望君没想到还有这方面的原因。
“总之。”穆麟趁他一犹疑,一把将自己的手拽回来:“姐夫不要着急,估计最多再有半月,就有眉目了。”
卢望君点点头,半信半疑的走了。
陆老爷看见穆麟身边无人,也笑着过来敬了他一杯酒,说了些场面话,问道:“麟儿啊,我看你有些累了,若是不适,先回去休息也好。”
“多谢父亲关照。”穆麟轻笑,他知道,他该去准备其他的东西了。
酒宴散去,陆秉重喊大家去家中戏台看戏,说是女儿生日,又是初冬,怎么也得热闹一下。
赵世恩哪里有看戏的心思,一双眼睛左顾右盼的看着,想了半天,突然听见席上有人说:“你知道吗,前两天,府上挖出来个要紧的东西。”
这么句话,将赵世恩的冷汗吓出来了一大半,他转过头,却发现说话的人不见了,不知道是真有人在旁边开口,还是自己听了个虚音。
可话已到此他不能不在意,找了个借口先行退场,陆秉重笑呵呵的答应。
他从戏台出去,左右看了看,追忆了二十年前陆府的旧址,往南边院墙一拐——
在荒草稀疏之地,一个最老、老到已经略有破败的院墙之下,果然有新土。
被发现了?今日天暖,虽无寒风,赵世恩依旧觉得如坠冰窟。
心有所亏者诸事皆乱,他顿了顿,满心想着就是该把这新土翻开,看看那压胜的符咒还在不在。只是不敢喊人,左右也不敢去问什么锄头铲子类的趁手物,想起来刚刚在宴席上,陆老爷一口气点了一整出的《牡丹亭》,满打满算演完,得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他足够将这里的土都铲一遍了吧?
赵世恩好歹也是农户出身,不怕干体力活,从旁边揪了点枯枝就开始往下戳。还好是新土,不慎费力,可越是不费力,赵世恩身上的冷汗就越多。
北方冬日的阳光泛着青白色,明晃晃的日光下,赵世恩只觉得遍体生寒。
挖了一炷香有余,赵世恩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就在这时,他听见一个似笑非笑的声音。
“谁在这里?”
他猛然回头,手里的枯枝坠在地上,看见的是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身影。
荒院之中,只有他沉重的喘息之声。
“穆麟?”
穆麟一脸和煦,仿佛只是关心:“舅舅不去听戏,在这里做什么?”
他问道:“莫不是丢了什么东西,来这儿寻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不是)
退烧了,但是还很晕,尽量日更,但最起码榜单要求会更完!(我可以!)
大家注意身体!好好休息!药物备好阳了也不要慌,过几天就好啦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