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进门,就看见穆麟坐在桌前摸棋子。
两人这次想见,心情显然好了许多,她站在穆麟面前看他下棋,棋盘上黑白缠斗犹如龙虎相争,她不会下,但看陆老爷下过几次,只觉得棋子走的狰狞,不像是个温吞瞎子下出来的。
穆麟听见陆闻音的脚步声,知道她站在自己面前,笑道:“你回来了。”
“嗯。”陆闻音点头,将布料在穆麟面前一展:“我见布行里有新料子,淡青色,很衬你,这么一看果然不错,明儿让人裁两身新衣裳,给你开春穿。”
“你隔三差五给我做衣裳,上次的云缎还没用完呢。”穆麟笑道。
“那不妨事。”陆闻音摆摆手:“咱们陆家,别的不多,就布料多,给你多换几身,看着也好看。”
穆麟任由她去安排,最后落下一粒黑子,一朝定棋,鲸吞了白子的大半江山,算是胜了。
正收了棋,等着陆闻音与他聊聊天,却发现陆闻音往旁边一坐,一言不发。
陆闻音不说话,穆麟也不敢说话,抱着那个布料,半天才想了个话头:“你看我穿这个,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才给你买的。”陆闻音转头看向他,偏院不亮,又寒得很,现下即将开春,正是最冷的时候。她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动了些心思,然后便听见穆麟问。
“阿音怎么了,可说与我听听?”
他说的是阿音,是一种小心思。
若陆闻音能应,那这就说明陆闻音心里多少把他当自己人。
“嗯。”陆闻音果然嗯了一声,穆麟正襟危坐,准备听陆闻音的烦忧,陆闻音果然道:“庄上进贡用的料子数额不清,账目不齐,千秋宴上的东西也未见得够,我怀疑是赵世恩那两兄弟中饱私囊,将料子私吞给自己家了。”
“哦?”穆麟道了一声,但不觉得奇怪,这么大的产业,老爷子管不过来给外姓人插手,不中饱私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看你们陆家每日吞金,心中嫉恨也是寻常。再者说,无利不起早,若不是有天大的便宜可占,他们也不会尽心尽力给陆老爷做事。”穆麟道。
“按你这么说,我爹知道这事儿?”陆闻音吃了一惊。
“大半是知道。”穆麟说:“父亲只是年纪大,又不是昏聩无能。能把陆家做成现在这个样子,他知晓的肯定比我们想象的还多。”
“那他既然知道默许,为何不干脆放到台面上来?”陆闻音又问:“何必由着他们这么折腾?”
穆麟又笑了:“你看,你这就想的浅了。若是放到台面上来说,那赵家兄弟所做的,便是情理之中的事,到时候他们势力渐长,也是功大于过,如何拔除?御下之道,便是良善当养,罪责也当养,到时候等你们这些陆家儿女长大,一纸罪名,便可将他们剔除出去。”
穆麟说完,久久没听到回音。
他眨了眨眼,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要道歉,却听见陆闻音缓缓道了一声:“你这个人……还挺聪明的嘛。”
“那是自然。”穆麟也不推脱,认了这个夸奖:“你也不看看你夫君是谁。”
“既然如此,那什么时候收拾?”陆闻音问道:“我早就看这两个人不顺眼,每天到处欺行霸市,还顶着我陆家的名声。”
“陆老爷让你去管,那就是给你合适的时机。”穆麟叮嘱道:“不过第一,你得有确凿的证据,第二,你得找到合适的人接手。陆家产业巨大,又在皇恩之下做事,犹如夜行江河之巨船,得顶住风浪才行。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那就只能先行驶下去,万不可为了几只白蚁,把船板都给挖穿。”
思来想去,陆闻音觉得穆麟说的话,极为有理。
他看着穆麟,天气寒冷,他更怕了,伸手撮吧撮吧,哈了一口气。
兔子过冬,太冷了好像是不行。
“这样吧。”陆闻音开口:“我厢房很大,拔步床边原本有一个碧纱橱,是给丫鬟们守夜用的。旁边新购置了一个贵妃椅,丫鬟睡着也不错。冬天太冷,你搬到碧纱橱里去,让丫鬟们睡旁边的贵妃椅,这样你半夜起来,也好叫人。”
陆闻音这么说完,穆麟脸上平静,其实心咚咚的跳了个不停。
这么说,阿音是原谅他了。
阿音是认了他这个丈夫,至少认了一半,还让他住暖和的地方。
天底下几人能对一个瞎子好呀,阿音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穆麟心下高兴,只不过他是个聪明的机灵人,知道不能显山露水,便只是莞尔一笑,说了声:“好。”
让陆闻音觉得,他好像真的是什么高人,
穆麟搬到碧纱橱,浅竹也跟着高兴。
自家姑爷得宠,他做小厮的,出去也有面子。
陆闻音听了穆麟的主意,先任由赵世恩几人做着,反正也掀不出什么大浪。私下里,她着人在调查赵家的产业如何,得到的答案是,这两年赵家极为兴盛,以赵世才为首的才源布行,风生水起,用的都是一等一的好料。
好料如黄金,不是什么庄子都能攀上的,才源布行能拿下这些东西,必然就是有自己的门路,那个门路,便是陆家。
最要紧的是,赵家为陆家做了这么久的事,到时候两者吵起来,难免不闹一个鱼死网破,到时候怎么收拾残局,谁来收拾,又是个巨大的难题。
穆麟叮嘱她,赵家是跗骨之蛆,得慢慢拔除才行。
另一边,赵夫人也在想办法。
她没有宅院以外的注意,听闻穆麟搬回了厢房,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每日往听音别院送补品,美其名曰让穆麟补身体好早生贵子,就盼着陆闻音怀孕。
陆闻音想也不想,都让人倒了去。于是到了三月初六,依旧没有动静。
只是皇后千秋宴将至,陆闻音一日比一日忙,好几天不在家都是常事。这天陆闻音好不容易回来,穆麟虽不方便走动,但耳朵全长在她身上,一会儿听她抱怨庄上的账目越来越难算清,一会儿听她说今年的布料没有去年质量好,叽叽喳喳,很是有趣。穆麟时不时插两句嘴,插的都是巧处,陆闻音也乐意回他几句。
生命里仿佛唤起了勃勃生气,比琳琅院的空洞强上千百倍。
傍晚,赵夫人亲自端了一碗大补汤前来,放在了穆麟面前,说是亲自下厨做的。
穆麟闻着一股香味几乎冲鼻,差点没把肺咳出去,可到底是主母,礼都到这个份上了不能不接,穆麟只得谢过,端着一口气灌完。
灌完之后,陆闻音蹲在他身边看了大半天,问他:“难喝吗?”
“还行……有些苦,但没什么不对劲。”穆麟如实说道。
“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陆闻音问他:“我看你脸色有些发红。”
“啊……”穆麟想了想:“大概是开春,热的吧。”
陆闻音不疑有他,带着云雀去见几个掌柜去了。
穆麟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气血上涌,待到身边声音静了,连忙爬上了床,手忙脚乱的将衣服脱去,裹进被子里。
那哪里是补药!分明是□□!还是烈性的!
好好一个妇人家,给一个男人下这种药,真是……真是伤风败俗!有辱斯文!
穆麟趴在那里,全身烧的像火一样。生病至今他也不是没有过欲望,只是在家里还好,多少能自行解决,而如今到了陆府,在别人女子床上动手,怎么也说不过去。算上到今天,足足憋了半年,又被这药一催,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要是能洗个澡也行,只是他这个样子,洗澡必须有侍婢相帮,可但凡是人,但凡有眼睛,肯定能一眼看出来他到底怎么了。
穆麟行端坐正自诩君子,丢不起这个人。
他喊了小厮,让人将窗户都打开,又紧闭大门,不许进来。
三月风还算凉,一股股往里灌,他将被子掀了,有些绝望的一柱擎天,等着忍过去,可那药劲实在太大,怎么等都只觉得气血上涌,侧身一转,房间里尽是陆闻音残留下的女子香气。
更加要命。
穆麟内心默念观音心经,将能记得的四书五经都在心中默念了一边,可都快将帝王本纪背完了,还觉得浑身发热。
时间越拖越晚,陆闻音都快回来了。
不会吧……
穆麟闭上眼睛,伸出双手,抱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态度,对着那地方用力一掐……
陆闻音刚道家推开门,看见的就是穆麟卷在被子里直哆嗦。
火是下去了,只不过怕是真的要不能人事了。
陆闻音看窗户开的那么大,还以为是穆麟冻得难受,连忙让云雀将窗户合了,走过来问他:“着凉了?”
“没有。”
“你怎么嗓子都是哑的。”
“上火。”
陆闻音觉得奇怪,伸手摸了他额头,这一摸倒好,袖子里的香气冒了出来。
陆闻音方才清点家中货品,正好翻出来一堆香料,此刻人如同在花丛里浸了再捞出来,所有的味道,都在往穆麟的鼻子里钻。
要命了……
但凡圣人书少读一个字,穆麟都觉得自己要开始做狂徒。
只是穆麟越哆嗦,团的越紧,陆闻音越觉得的奇怪,伸手把他的被子往下扒,奇了一声:“你怎么没穿衣服?”
伸手摸了一层薄汗,看他身上滚烫的厉害,还以为赵夫人给下了什么剧毒。
“云雀!快去请大夫!”刚喊了半句,就被穆麟伸手抓住,只听一个哑的厉害的声音从被子里飘出来:“别去……不是什么大事……”
“那是什么事?”陆闻音跟实心竹竿似的不开窍:“你说呀。”
“那药……”穆麟听着云雀就要去找大夫,自己离丢尽脸就差一步了,只能咬着牙开口:“是闺房用的……”
“什么闺房用的?”陆闻音还没听懂。
这回云雀都听懂了:“小姐!就是夫妻用的暖情药呀!”
说到这里,穆麟脸红的要滴血,陆闻音才点了点头:“哦——”
然后,竟伸了手往下摸。
穆麟差点跟野猫似的跳起来,被陆闻音生生按住了,那只小手往上头一划,穆麟好似升仙,云雀则一个箭步冲到门外,将门窗都给合了,只喊了一声:“百年好合。”
穆麟喘的气一次比一次粗,陆闻音把他的脸从被子里掰出来:“这么说,是要行房?”
“倒……倒也不用……”穆麟尴尬的不停抓脚趾:“都是赵夫人下的药,穆某绝没有玷污小姐的念头。小姐若是不想,穆麟绝不勉强。”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陆闻音问。
这么一问,穆麟愣住了。
“成婚……成婚当夜,我见小姐不愿意……”他支支吾吾的说。
陆闻音倒是答得爽快:“当初是不大乐意,可我们不说好了么,我要的不过是一个不碍我事的夫君,你不仅不碍事,还能帮衬许多,又有个好皮囊好脑子,我要给陆家留种,留你的正合适。”
“那……那怎么……”自上次说完,已经过了快两个月,怎么不见她动手?
两个人睡觉,虽近的都能听见对方的呼吸声,隔着碧纱橱和拔步床的围栏,跟楚河汉界似的。
“哦。”陆闻音的答案,跟穆麟想象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这不是怕你身体不好,在床上死了么?”
……
好像很有道理。
他琢磨陆闻音的意思,似乎是不介意有一番欢好,他的眉毛动了动,伸手,抓住了陆闻音的那只手。
这次陆闻音没有躲,带着香气,在他的身侧盘旋而来。
他伸出手,尝试着将陆闻音抱进怀里,陆闻音还是没有躲。
躺在他的身侧,如墨一样的头发散在他的手臂上,他伸出手,轻轻的解开陆闻音的衣领。
解开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心跳的也厉害。
陆闻音听见他笑,不知道他为什么,只担心是不是给赵夫人药傻了。
就当他轻轻覆上她身体,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陆闻音突然挣扎了一下,穆麟僵在那里:“怎么了?”
“那个……没有不愿意的意思,只是好像……”陆闻音欲言又止,不好意思的一笑:“来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