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今天大结局了吗(十四)

陈纤韵知道席希在看着自己。

一直以来,她也一直知道大师兄对她的感情。

可她现在顾及不了这些。

她现在只想弄清楚,他是不是顾家玉郎……

她未来的,夫君,夫主。

顾宴清身边,叶软色叠了一个小小的软包枕在脑袋下面,睡得香甜。

叶软色不知道,顾宴清除了头天晚上发烧之外,之后曾接连两天都因伤势而无法入眠。

他便如现在这般,一整夜静静地听她的呼吸声,感受着自己身边有一只小小的活物。

有火堆,有温度,有屋檐,他心底竟意外地平静下来。

如忙碌半生偷来的一点闲暇。

顾宴清将头上束发的玉冠摘下了,放在身旁地上。

清冷白袍绣着繁复华贵的金丝,衣摆在周围散开,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是颇有几分脱离世俗之感。

顾宴清闭上了眼睛。

陈纤韵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过去。

如果他是顾郎君,那便无事。

如果他不是,她未来的夫君亦非常人,也不怕得罪这叶公子。

顾家这样的百年大族,有自己专属的族徽,尤其是顾玉砚所在的嫡枝。

大到出行的马车,小到日常使用的饰品器物,上面都印有族徽。

如果那枚玉冠之上有顾家族徽的话……

陈纤韵刚刚靠近,顾宴清已经睁开了眼睛。

声音清冷不含温度,仿佛本来就是这般温雅,又仿佛压着声音暗含警告。

“陈姑娘。”

陈纤韵的手离那玉冠只有伸手一够的距离,却硬生生停住了指尖。

陈纤韵不由自主地压去了呼吸声,只抬眼看这顾宴清,眸子中印出了微微水润,对上他的时候有一丝不可控的委屈。

席希的唇边压着薄怒,身体僵硬地没动,却是看着。

容玥装睡,不敢让大师兄知道自己醒着,眼睛只睁了一条缝。

整个山庙之中真正睡着的只有叶软色一人。

对比心思各异的话本中人,她竟显得那么心思单纯。

只想要大礼包而已。

“叶公子,你不姓叶,你姓顾,对吧?

你来自姑苏顾氏。”

陈纤韵的声音低若耳语,只有被她主动靠近的顾宴清听得清楚。

过于靠近的距离,时明时暗摇晃不定的火光,窈窕女郎仰视公子的角度和眼神,俯仰之间,这一切都让两人之间无形之中便生了一种不可描述的氛围。

顾宴清清俊的脸庞上神色不变,连呼吸都不曾紊乱一下,寂静得如同帝南山上终年不化的山巅积雪。

顾宴清的眼神自始至终没有转向身旁的陈纤韵,脸依旧对着叶软色的方向。

陈纤韵的目光一点点暗淡下去。

顾宴清的一句话,便仿佛给了陈纤韵绝望无比的判词。

“姑娘认错人了,在下姓叶。”

他指尖一勾,温玉玉冠已经落入衣袖,不见踪影。

“姑娘,夜深,还请早些休息。”

陈纤韵声音带上了一丝急促,指尖忍不住抓住了顾宴清衣摆的一小角,越扣越紧。

“我不是坏人,我不会对你产生威胁的,我是你的……”

陈纤韵再着急,终究没有说出“未婚妻”那三个字,却急红了脸。

她怎么说的出口。

她本也算不上他正经的未婚妻,只有他未来的正妻才能自称是他的未婚妻。

而且这桩婚事,也没有正式定下来。

顾宴清不是寻常子弟,就连顾家的长辈也不敢随意替他做决定。

顾陈两家的打算,终究需要他点头。

“公子,我……”

“姑娘,去休息吧。”一贯的温和,也一贯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让人摸不清他的想法。

陈纤韵慢慢抬头,感觉到了顾宴清转过来,俯视着她的目光。

朱砂痣在火光中有如血玉。

山庙里只有火堆小小的噼里啪啦声,静得出奇。

陈纤韵心口仿佛被狠狠握了一下,无声,却让她顿时仿佛顶着无尽的压力。

她的心猛烈地跳动了一下,苍白着嘴唇,被迫松开了手。

那被捏皱的衣摆一角很快就恢复了原状。

陈纤韵眼看着顾宴清站起来,看着他走到了叶软色身侧,那双不能视物的眼眸在那一瞬仿佛注入了一汪灵动的泉水,慢慢单膝跪下。

明明很慢,却每个动作都如此地赏心悦目。

他将双手掖如宽大的绣袍之中,隔着厚厚的布料,伸出臂膀托住了叶软色的腰际,另一手从她腿弯间抄起,还不忘带上那枕脑袋的小软包,把小姑娘温柔地从地上抱了起来,在怀里紧了紧,足尖轻点,衣抉翻飞,转眼跃上了山庙破败狭小的阁楼平台,这才把叶软色轻轻放下。

整个过程力道拿捏得极轻,小姑娘完全没醒,更不知道自己睡着睡着就换了个地方。

顾宴清声音很轻,好像怕吵醒睡着的那几个人,遥遥行礼作揖。

“席兄,男女授受不清,为了贵门弟子的清誉,如此更好。”

席希抬手回了礼,却没有说话。

陈纤韵难堪地走回原地,脸都抬不起来。

既然男女授受不清,那他为什么抱叶软色,为何和她在如此近距离的一处。

那上头,顶多一张半床塌的面积,狭小无比……他怎愿意……

公子明明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斥责她不守礼节,可却仿佛在她脸上扇了一巴掌一样,让她火辣辣地疼。

他不会对她说重话,不会教训她,始终守着君子底线却疏离无比。

只是因为他不在乎她,他不会像顾及叶软色的名声一样顾及她的。

她如何,并不在他的眼中。

陈纤韵望过去,顾宴清的宽大的袖摆,似无意般盖在叶软色身上,把她整个人挡住了大半。

陈纤韵难受地收回了视线。

他时时记得庇护着那姑娘。

席希看着陈纤韵的目光难忍心酸,最终只能闭目。

他安慰自己,好在这人终究只是个身体羸弱且出身不好的瞎子。

这人和自己相比,除了容貌一无是处。

他比不过师妹那个尊贵的未婚夫,难道还比不过空有皮囊的叶勾月吗?

青丞山门三人挪到了看不见阁楼的位置去了。

叶软色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声地嘤咛了一声。

顾宴清剔透如琉璃的双眸缓缓睁开,收走盖着叶软色的宽袖,嗓音透着不易察觉的关心,“吵醒你了?”

叶软色摇摇头。

她不舒服,这一身衣服,在风沙地里打过滚,厮杀现场救人沾过血,掉过陷阱扑过鹿,难闻得很。

少女扭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庙外的小溪。

小溪很高,就在窗边不远处。

叶软色想把衣服脱了,用一根树枝从破窗这里叉出去,垂到小溪边,荡涤掉些血腥味和泥沙,然后再在火堆上烤干。

反正男主也看不见,这总不会生气了吧。

顾宴清颈间锁骨处的皮肤上冒出冷汗,转眼间便沁入了衣衫之中。

清俊的脸庞上,眼睑颤了又颤,压抑着淡淡的无助。

他无声地忍着痛苦,半个字没在叶软色面前提。

刚才动武,牵动了多处伤口。

顾宴清轻轻摸索着指尖。

他有武功,而且似乎很高,在遇狼的那一瞬间,击杀就像本能一样。

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更不知他从前是什么样的人……

顾宴清身上多处伤口,只能借着转移注意的方式麻痹自己,是以叶软色的动静他都听得极为清晰。

顾宴清睁开了眼,听着衣料摩擦,声音都很细,很小。

叶软色已经将衣物都荡涤完了,一件件叉在火堆前面烤。

她自己只穿着一件衬在最里层的绸缎小衣,露出两只雪白的臂膀,环着腿,坐在火堆前烤火取暖,离顾宴清一米多的距离。

小衣细细的带子捆着叶软色白皙的腰肢,往上是光洁细嫩的背,那双蝴蝶骨形状优美得如同能长出翅膀一般,长长的乌发高高束起,露出她纤白如玉的后颈,一条长丝带松松地系在颈间,顺着肩颈的线条软垂在背上。

“穿……衣服了吗?”

就在此时,顾宴清忽然开口了,声音压得很轻,似乎要避着楼下的三人。

叶软色转过头去,见顾宴清依旧闭目静坐,和方才一模一样的姿势,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穿衣服了吗?”

顾宴清又问了一遍,语气比方才重了一分,蕴着气急。

胡闹。

一不留意她她就胡闹。

叶软色仗着顾宴清看不见,糊弄他,“穿着呢。”

反正按照男主矜持守礼的性子,也不可能来摸她穿没穿。

他会开口询问这种事,已经很踩着他的底线了。

可她低估了顾宴清的耳力,“穿起来。”

这便是默认叶软色衣衫不整,却不欲说出口。

清冷无边的翩翩君子,仿佛舌尖吐过那几个字也是一种亵渎和罪过。

实则顾宴清能那么肯定,一来是耳力,二来便是叶软色身上传来的比刚才浓郁了很多的甜蜜香味,屡屡不断地钻入鼻尖。

简直是胡闹。

楼下有男子,若是被他看到了该如何是好?挖了那席公子的眼睛还是杀了他?

“叶蔷,立刻穿起来,听到没有?”

顾宴清皱眉,越发冷如冰霜,字字压着严厉,显然对叶软色的回答很不满意,如玉的指尖呈微微的粉色,轻微却不断地敲击着膝盖,已有起身之势。

他指尖摸上了自己的外袍袖子。

虽然叶软色也不了解男主,但也看得出这是他不耐的表现了。

重伤成那样,又是失明又是失忆,也没见他像现在这般情绪外露。

火光下,叶软色的小衣开口极低,暖色的光芒映衬得肌肤如滑嫩的鸡蛋过了一层蜜水一般,透着淡淡润泽的光芒。

叶软色不乐意穿上,就故意用布料相互摩挲,制造出一些声音来。

“穿上了,勾月。”

男主怎么什么都要管,她穿不穿衣服都要管。

这不是看不见嘛,有什么区别,又不曾占他便宜。

香味还是如此浓郁。

顾宴清心间仿佛紧绷着一根随时会被拉断的弦,稍一用力这根弦就会彻底断裂。

万一席公子现在走过来呢?

不行,绝不可以……

坐在火堆边的叶软色还没反应过来,背后扬来行走间的轻风。

她被从身后带进了一个沁染着清竹冷香的宽阔怀抱里。

顾宴清褪了自己的外袍,单膝跪于叶软色身后,冷着一张脸不由分说将她包裹进了衣袍中。

偏叶软色挣扎不依,顾宴清又看不见,拉扯之间,二人双双倒地。

阁楼上发出了重重的“咚”的一声。

青丞山门的三人都睁开了眼睛,抬头仰望。

安静的山庙中,他们视线所不能及的阁楼上,立刻传来了女孩子细弱的抽泣声。

少女朱颜酡红,眼神清媚含泪,她的手推拒地贴在公子的肩膀上,凝脂般的肌肤白如牛乳,墨色长发凌乱地压在身下散开,樱桃小嘴微张,细弱地哭泣埋怨他,“疼……勾月你快起来……我好疼……”

阁楼是大理石台,叶软色穿得又少,那脆弱的蝴蝶骨怎么能承受住两个人的重量,这一摔如何不疼。

可她怎么推都推不走顾宴清。

顾宴清含怒又担心,原本就是带着力气的,再加上叶软色不肯听话还说谎,更是用上了力气压制她,非要让她披上衣服不可。

可现在,可怜的公子瞳孔地震后,眼神涣散如涟漪。

距离之近,顾宴清的鼻尖擦过了叶软色的唇。

他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萦绕着身上浓郁的桂花蜜香味,丝丝缕缕尽数钻入他鼻尖,包裹着他。

他的发丝从背后缓缓滑下,垂落于叶软色耳侧。

更要命的是,叶软色只有左边的蝴蝶骨疼。

因为另一边,顾宴清的左手在下面掌着。

失去平衡的一瞬间,顾宴清本能地护着叶软色,另一手臂环上了她的腰。

他的掌心,柔滑的肌肤触感不断提醒他现在是什么逾越男女大防的姿势。

叶软色被护着的骨翼,只觉格外烫人,磨得她难受,分外想逃离这份灼热,声音又娇又急,尾音都拖着哭腔,不知是要人起来还是不要人起来。

“勾月,你弄疼我了,勾月……”

谁都不比谁好过就是了。

“师妹!!”“大师姐。”

陈纤韵气得立刻站了起来,席希和容玥赶紧拉住她。

他们也是压着声音的,说得又急又快。

席希:“虽说……不太妥当,可他二人本就是爱侣,亲密一些也是应当的。”

“谁说他们是……”陈纤韵当即被激得清泪滚滚,愤恨地看着楼上。

这怎么可以……!

这女子怎么能勾得不近女色的顾玉砚如此不顾……!

容玥一个头两个大,“师姐,你不能过去啊,这是人家的闺房私事,我等外人怎可掺和进去。”

今天之前,若是谁告诉她,端庄的陈师姐有朝一日会为了一名男子失态至此,打死她也不会信的。

师兄妹三人彻底误会了。

席希心酸难耐,“师妹……”

陈纤韵脸色铁青,“让开!”

席希无可奈何地妥协,“好,你站着别动,我过去看看,你千万别过来。”

叶软色哭哭啼啼地推着顾宴清,顾宴清一张冷若冰玉的脸此时染着潮红的不知所措,久久无法回神。

他刚直起身,还没来得及抱起叶软色,楼下就传来尴尬的男音。

席希问,“叶公子,可有需要相助之处?不若我……”“不许上来!”

席希都问不出口,也不敢走过去,视线都不敢偏移。

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人家明明是亲腻,偏偏师妹她惑于这叶公子的容貌……

果然,这才刚一开口,话都没说完,就被人家公子严厉拒绝了。

顾宴清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在听到席希声音的一瞬间,便下意识地把叶软色拉起来抱进了怀里拢着。

等做完之后,才发现此举极不妥当!

他怎能……他怎么就!

怀里的小姑娘抽泣地仰望着他,如蜜的呼吸纠缠在他脖颈间,顾宴清努力表现出镇静,却因气短而气息紊乱,喉结滚动,“舍妹……调皮,扭伤的是……脚!不碍事的。席兄不用上来了。”

任谁都听得出来,这是现想的借口。

陈纤韵听了,蹲在地上哭。

容玥啧啧摇头,跟谁没听见叶蔷那两句惊呼一般。

真是难以想象,叶公子这般清冷的人物,竟然也有被女子惑得不轻的时候。

容玥再看看地上哭泣的陈纤韵,再看看席希。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叶软色脸上还挂着泪,可怜兮兮地挣脱了顾宴清的怀抱,捋过自己的长发,转过身去。

少女一身雪肌纯白无暇,背后红痕刺眼。

“勾月,我疼,帮我揉揉瘀血……”“胡闹。”

叶软色气得拉起顾宴清的指尖咬了一下,瞪着他。

顾宴清指尖狠狠一缩,反握住了叶软色的手将她拉到了怀里,剔透的眼睛染上气急的复杂暗芒,声音却沉缓了下去,莫名添了三分危险的狠戾,“你再胡闹,你便如此笃定我不会动你……”

叶软色:?

明明他撞的,叫他揉揉便如此生气?

还要动她?男主居然想揍她?

反派也太惨了?!

第二日,第二个不该这么早出现的女配,又再次抢到女主面前先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