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老宅，灯火通明的客厅没有随着沈乔离开而黯淡，坐在沙发上的陆樱华脸上却没了光彩，她像是刚喝完西北风，浑身上下憋了一肚子气。
沈明海见了，坐到一旁安抚，“气大伤身，谁惹你了？”
“知道你能怎么办？”她揉着太阳穴，声调阴阳怪气到天花板，“你的好侄女婿。”
季延？
刚刚有业务信息进来，沈明海忙着去接电话，只隐约看到两人在交谈，具体说了什么并不知情。
“怎么了？”他顺着问。
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陆樱华喝了小半杯水，终于没好气的开口，“没怎么，就是我提了陆旭的事，顺便让他管管你那好侄女以后别再任性，收敛些脾气，这也算长辈的一点提点吧，结果你猜季延怎么回的。”
沈明海摇头，他虽然比季延多吃了好几十年盐，可对这个在商场大杀四方，作风强悍，行事随性的年轻人还是摸不透，着实想不出来。
“他说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沈乔是自己，其次才是他的妻子，她们的侄女，自由的灵魂没有人可以管，他也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
陆樱华是教授，好为人师说的谁不言而喻。
被狠狠敲了一闷棍还不够，陆樱华很快又收到雷霆一击，“伯母，经常听乔乔说，您还在给学生上课，家里也需要打理，我们做晚辈的能顾好自己，就不用您花多余时间替乔乔操心了，我也不是外人，有什么事可以当着面一起说。”
季延一口一个您，姿态恰到好处语气正常，好像真把她当成自家长辈，可陆樱华就是听出一种让她管好自己，以后别再说沈乔的意思。
联姻前，季家这种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家庭，本来她是要留给自家闺女的，可收集好季延信息，性子冷清，不好相处，担心姑娘过的不好，这才同意沈乔嫁过去，现在莫名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复述到最后，“我当伯母的怎么就不能说几句了？”陆樱华不能对着季延甩脸子，就把没散的气，全都撒到沈明海身上，“哑巴了，说话啊。”
“听着呢，季延说的对，乔乔都嫁人了，以后你手别伸那么长。”沈明海家中长子，本来沈氏该由他继承，可他资质平庸，最小的弟弟却商业触角发达，一手撑起整个集团。
年少时，他不服气，在弟弟英年早逝之后，对着留下的侄女也就没几分待见，总感觉看到她就想起在弟弟阴影下的日子。
可现在人过中年，地位财富统统到手，他又欲把亲情捡起来，“这次本就是陆旭不对，他说的那些话，有把我这个姑父当回事吗？”
“陆旭是我侄子。”陆樱华强调。
“沈乔是我侄女。”沈明海反驳。
.......
沈家关于沈乔延伸出的吵闹，当事人却一概不知，夜色已深，回去的路上，星辰施法，给两旁的树都镀上一层暖光，排排站着照亮晚归的车辆。
她兴致缺缺的刷着手机，
“回家了，乔乔。”
有一瞬间，看到季延认真的眼神，沈乔确实相信她要回家了，可也只是刹那，她清醒的知道，季延说的是他的家，不是她的，她已经没有家了。
游戏怎么都打不进去，自从上车，更之前从出门，季延就敛着一张脸，绝对是陆樱华说了她吵架的事，他平时也没有什么多余情绪，沈乔一时还看不出他的态度，生气，还是气愤...
自动把他当成空气，想到老太太帮她撤头条，这几天忙还没有感谢，沈乔嘴甜的发出信息。
沈乔：“头条的事辛苦奶奶了，奶奶yyds。“
老太太正准备休息，身旁的老爷子跟着瞅了一眼摇头，“不是我们。”她们是吩咐人去撤，可被告知已经有人提过，她戴上老花镜打字。
那还能是谁，是身边像是cos雕塑没什么表情的男人？
一定是因为影响到公司股价，他才出手，老男人真会装，早早知道了还一路上都不提这茬。
这几天都没联系过她，就是等着回来当面给上课吧。
陆樱华的那顿叨叨叨没挨上，季延带来的暴风雨，怕是躲不过，和他的心思缜沉不同，沈乔是直肠子，为了回家能睡个安稳觉，她决定在车内解决。
“人是我推的，架是我吵的，想批评就直说吧。”她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视死如归的英勇表情。
沈乔不是没有乖过，小时候她会帮着伯母做事，可换来什么，只有冷冷的，“我们沈家是快要破产还是咋的，你这样，外人还以为我们苛待呢。”
那一刻她就知道，不管她怎样好好表现，都和表弟表姐不同，不会获得正面评价。
从此以后，沈乔便学会作儿，只要她无理取闹，别人就不会惹，以免她发出更大的疯。
每当回想起不太愉快的童年，沈乔都会张开全身的刺，车后排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一直处于平静状态，听到身旁习惯了的无所谓声音，季延从假寐中醒来。
他带着困意的幽深眼眸，看向牢牢捉着安全带，处于自我保护机制的小刺猬。
“为什么要说，你代表的是季家，要怪哪里做的不好，也是你下手还不够狠，应该让他连状都不敢告。”
......
他竟是这样的季延！
反转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批评没收到，还得到奖励夸奖，沈乔天鹅翅膀重新长出，她又能炸刺了。
“那你为什么板着一张脸？”害她虚惊一场，沈乔扬着头傲娇起来。
工作，坐车，坐飞机，坐车，吃饭，坐车，一天满满的行程，铁人也受不了，还有外人在他面前教育沈乔，他怎么可能还有好脸色，“大小姐，这样可以了吗？“
语调像哄孩子般，他摆出的笑却看着比冷脸还唬人。
.......
上车后季延靠着椅背，沈乔也半瘫着，司机意识到两人都有些累需要休息，很有眼力见的没开车顶灯。
劳斯莱斯穿过高架，疾驰半个多小时，比出发前，黑夜又深了几分，车后方，只有淡淡的月光透过窗边溜入，落在季延的脸上，五官走动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帅脸。
黑夜是最好的遮挡物，悄悄的顺着细碎光线，似乎觉得他太敷衍，沈乔不知不觉伸出手，在他脸上重新扯出标准笑脸。
光从左进，在右反射，映亮她灵动有趣的眼眸，沈乔体寒吹了会空调，手指都是凉的，季延怔了下，侧头看她一眼，毫不留情道，“掐够了吗？”
体热星人，气息都带着温度，沈乔的手就离他的嘴角只有两寸，出口的温热呼吸转了小半圈儿，漂在她的指尖，有些被熨到，沈乔像是被烫了手，嗖的一下缩回胳膊。
她靠着车窗忍不住碎碎念，“不是你要表现友好客气的吗，帮忙还不行。”
为了不让他听到，沈乔小小声，从季延的角度只看得到她嘴巴在动，跟要进食的小仓鼠似的，摇了摇头，他轻飘飘道，“以后不用自己胡思乱想，有什么要解决的事，第一时间告诉我。
哈！
她这是无心插柳给自己找了个靠山吗！
通过长期观察，还有和季晨的闲聊，他发现季延似乎被放在长子这个位置习惯了，责任感很重，对身边人很有大家长风范，要不她认个哥，将来分开买卖不成，起码仁义还在。
说干就干，沈乔，“好的，哥。”
......
没有敢掐他脸的妹妹！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校园里遍地枯黄落叶，沈城的秋天，和这座老工业城市一样，时光厚重感格外明显，风景中透着淡淡萧瑟。
“乔儿，今晚去唱k啊。”从实验室走出，带着眼镜的同学，忙不迭向沈乔发出邀请，她最会玩，也最爱玩，带上她总没错。
忙碌了一周课题，是得好好放松，换作平时，沈乔会立马答应，可她今天实在没有心情。
不光今天，从沈家回来，她情绪就一直低迷，房间没了就没了，反正也住的不开心。
碧水苑别墅的花园全部被铲光，才是在她心口狠狠擦了一刀，那里原来长年种着妈妈最爱的向日葵，爸爸喜欢她永远开心，现在一切都被推平，被大伯母种满绿油油的菜。
“你们自己去吧，我先走了。”她懒洋洋的摆手，不顾挽留回家静静。
季延在集团上班，诺大的家里就她一个人，沈乔躺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电影。
“牛奶托运就好了，有必要当场喝吗？”
“一口气喝光，以后会不会乳糖不耐？”
兴致不好，喜剧电影硬是被她看出十万个为什么。
正当她心情郁结到想回沈家吵一架时，拿在手里的屏幕亮起。
季延：“在家吗？”
早上沈乔安静吃饭，他有些不习惯，多在饭桌坐了一会儿，司机来接，竟忘了到楼上取文件，有急用，便想让王强到家里拿。
沈乔内心清楚，她回到沈家和大伯母闹，花会种回去，可她一走，又会变了模样，迫切想找些事情分散注意力，她主动请缨。
沈乔：“我去送吧。”
“麻烦了。”季延手指在桌面敲出旋律，发送前他又添一句。
“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