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金屋藏娇

姚稚几乎是飞奔回家,仅有不到一天的生命实在让人坐立不安。

黄昏时分,绿江酒馆的木制楼梯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仿佛一头怪兽猛冲进来。

“小稚?干什么这么着急?慢点跑!”伴随着黎疏白关心的询问,卧室房门被嘭地一声打开,姚稚跑红了脸,气喘吁吁道:“快点,给我续命!”

然而,看清屋里的情况后,姚稚石化了:“你在搞什么啊?”

房间里简直变成大型垃圾场,毛绒玩具被扔得到处都是,碎纸片跟下雪一样,毛线团被扯开,蜘蛛网一样纠结着,而罪魁祸首还坐在他自己建造的“狗窝”里撕纸撕个不停!

“你回来了?”祁妄不甚在意地打招呼,随即又把满手的纸片哗啦一下扔出去,“我一个人太无聊了,找点事做。”

“找你个大头鬼!”姚稚正在捡地上的毛绒玩具,闻言直接把巨大的海绵草莓扔到他头上。

姚稚气急败坏道:“一个下午而已,你把我家拆成这样?在你们的世界里全身漆黑的狗子是不是叫哈士奇啊!”

“小气!说了多少遍,我才不是狗!”祁妄揉着脑袋反驳,“这点东西,信不信我一个响指就能恢复如初?”

“那你倒是弄啊。”

“……可是我的魔力要省着点用才行。”

姚稚怒吼:“狗子,你可真是狗!过来帮我一起收拾!”

“有什么大不了嘛。”祁妄嘟囔着捡起一个毛线团,刷刷刷地缠起来,只见黑色毛线尽头是一个格纹半成品图案,此时正在迅速消失中。

“啊啊啊!我的围巾!”姚稚眼疾手快地将毛线从他手中抢救下来,简直欲哭无泪,天知道她为了织好这个格纹的图案熬了几个大夜。

“我们同归于尽算了!”姚稚怒发冲冠,直接把祁妄扑倒在床上,后者用力伸长胳膊,把发疯的某人隔离开来,他疑惑道:“什么围巾,很重要吗?”

“这是我准备圣诞节送给小白的围巾,我亲手织的!”

“圣诞节?现在才夏天。”

“我就是织得慢嘛!”

姚稚气呼呼地起身,心说果然狗是理解不了人类的。

祁妄看着那个半成品,感觉看起来软软的,很温暖的样子,他下意识道:“给我也织一个。”

“你算老几?”正在气头上的姚稚立刻怼了回去。

“哼。”祁妄高贵的魔法使尊严受到了严重的挫折,他也冷着脸转身,“谁稀罕,不理你了。”

“等等。”姚稚打断了某人幼稚的冷战行为,她一副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的表情,朝祁妄伸手道:“给我续命。”

祁妄沉默半晌,不情不愿道:“好吧,等会儿再不理你,过来吧。”

姚稚走过去,眼见着比自己高半头的少年微微俯下身,清俊的脸庞缓缓靠近,又薄又软的嘴唇……亲在了姚稚的手背上。

姚稚捂着嘴巴,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你这是干嘛?”

“把寿命还给你啊。”祁妄也真是无语了,人类怎么可以这么磨磨唧唧。

他不耐烦地一手扣住姚稚的腰,另一只手捏住她的手腕:“快点把手拿开,续命就是要亲嘴的。”

“等等等等!”

就在此时,卧室房门嘭地一声被打开了,黎疏白站在门口,脸色不虞:“怪不得我听见里面有男人的声音,小稚,你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要死……姚稚心底哀嚎一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之前她玩闹归玩闹,好歹成绩不错,也从没闹出过早恋的事情,这下黎疏白一定会很生气吧。

……

几分钟后,姚稚与祁妄双双站在墙边,黎疏白坐在椅子上,眉头紧锁,一副严厉的家长做派,姚稚低着头看起来像是要哭了似的。

“我真的错了,但是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姚稚小声道,面对黎疏白,她总是希望能给他留下好的印象,她受不了小白失望的眼神。

黎疏白眉头皱得更深,他看祁妄穿着校服,便顺势把他当成了姚稚的同学,丝毫没有想起那是自己过去的衣服。

此时那个男生虽然也是乖乖站着,可是一句话也不说,全部由姚稚来解释,这样没有担当的男孩子哪里值得小稚喜欢?

黎疏白咳了一声,厉声道:“我不是反对早恋,小稚,你也不小了,可以适当地谈谈校园恋爱,但是你怎么可以不告诉我就把外人带到卧室里去?你知道他是怎样的人吗?你能保证自己的安全吗?你如果受到什么伤害,我要怎么跟叔叔阿姨交代?”

“小白……我们真的没有谈恋爱,我跟他才认识不到一天。”

“才不到一天?”黎疏白闻言只觉得眼前一晃,差点缺氧了。他此时算是理解了那句话——他辛苦拉扯大的好白菜,就要被眼前这个臭小子拱了!

“你呢?你有什么话说?”黎疏白越看祁妄越不顺眼,冷声训斥道。

祁妄哪里服气,他愤愤不平道:“我又没做什么,是她让我亲她的,要说危险,她给我带来危险还差不多。”

可笑,在他还是一个小魔法使的时候,他的长辈也是谆谆教诲,让他保护好自己的尾巴尖的。

“你这小子……”黎疏白不会骂人,也从来没有对姚稚发过脾气,可这一次他是真的动怒了。

于是,不由分说地,他把祁妄轰出了酒馆,并且提前锁上了门。

“等等,他不能出去。”姚稚这下真急了,眼看天都要黑了,她的续命大业还没有完成啊!

但她的着急在黎疏白眼里就是对自己小男友的回护,黎疏白把人推进房间,冷声道:“自己把房间收拾好,然后写一篇三千字的检讨,我就坐在你旁边监督。”

“可是……”

“不要再讨价还价,我之前一直纵容你,没想到竟然让你如此不懂自尊自爱,小稚,你让我很失望。”

黎疏白的眼神确实暗淡下去了,姚稚心头像是被撞了一下,沉重又痛苦,她应了一声,低头走回卧室,眼眶也渐渐热了起来。

黎疏白从来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跟她说过话,姚稚心想自己可能真的做错了,也许一开始她就应该和小白商量,事到如今,她再说什么也像是犯错后的信口雌黄,更何况是这么离谱的天方夜谭。

都怪那个什么魔法使,如果他没有出现,一切都不会是这么糟糕的局面!

姚稚一边抹着眼泪写检讨,一边在心里暗暗咒骂某人,黎疏白果然兑现承诺,就坐在卧室门口一边看书一边监督,在这样的情形下,祁妄进都进不来,更别提当着黎疏白的面接吻了!

什么鬼续命方式嘛,早又不说,这个卑鄙小人!

姚稚恨恨落笔,只觉得自己现在写的不是检讨,而是遗书。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过了十二点就会变回脏兮兮的样子,她呢?她更惨,过了十二点就要嗝屁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姚稚握笔那只手越来越冷,手心的冷汗也越来越多,她焦躁地不时抬头看向小镜子,做为普通人,她自然是看不见头顶的倒计时的,可她觉得自己的脸已经白得像死人一样了。

姚稚悲哀地想,万一祁妄没有骗人,她真的再过几分钟就要死了,那小白会不会伤心死啊?还有闺蜜田晓,明天开学,自己说好了要给她带早餐的,如今也不能兑现了。

她自己倒不是特别害怕,死亡也许只是一瞬间的事,说不定还能见到爸爸妈妈。

23点55分,姚稚写完了最后一个字。

23点56分,她走到门口,把检讨递给一直陪着他的黎疏白。黎疏白似乎早就原谅她了,只是碍于要实施教育,没有中途叫停,此时看着脸色不好的姚稚,眼底不禁浮上一丝心疼。

姚稚道:“小白,我知道错了,谢谢你。”

“那就好。”黎疏白笑了笑,接过检讨书,轻轻拍了拍姚稚的头:“我相信你是个好孩子,早点睡吧。”

“嗯。”姚稚没再说话,她怕自己声音发颤。

黎疏白离开了,卧室里一片宁静,姚稚看了看时间,23点58分。

她踱步到窗边,横阳街的夜晚还是一片辉煌,这座城市的夜生活总是持续到很晚,霓虹闪烁,整条街都弥漫着沉醉的气息。

咚咚,忽然,窗玻璃被敲响了,姚稚一怔,连忙推开窗子,她朝外看去,却不由得一怔。

木制的窗框上多了许多凌乱的划痕,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一只几乎隐匿在黑夜中的小东西正不断向下滑落,又一次次艰难地跳上二楼的窗子。

“祁妄!”姚稚及时伸出手,在他又一次将要滑落的时候抓住了那只软软的爪子。

“快拉我上去!”祁妄焦急地喊。

23点59分,姚稚将魔法使从窗口拉了上来,小家伙用力朝她扑去,毛茸茸的温热毛球扑了个满怀,他一抬头,准确地亲到了姚稚的嘴唇。

零点。新的一天开始,姚稚仍然站在原地。

“还好,赶上了。”祁妄模糊的视线里看到重新开始计时的数字,仿佛松了一口气,力气顿时被抽干了一样,他头一歪,小小的脑袋枕在姚稚臂弯,沉沉昏睡了过去。

“喂,你还好吗?”姚稚小声叫着,看到他腰上腿上的纱布都被鲜血浸透了,一时间,她感觉这滋味有点酸涩。

结合窗边的爪印,姚稚几乎能想到,魔力低微又身受重伤的某人是如何一次次尝试跳上二楼的房间,他一直都没有放弃。

明明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可是想到小毛团在黑夜里努力的样子,姚稚又没那么怪他了。

“你要是不给我闯祸就好了。”点了点毛团的脑门,姚稚又重新帮他换了药,这期间他一直没醒。

看来他的身体还没恢复呢,姚稚迷迷糊糊地想着,任由这小毛团睡在自己枕边,然后自己也睡着了。

清早,闹钟准时响起,姚稚一个激灵醒来,发现被窝里热烘烘的,怀里还有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等等——是人的脑袋呀!她惊叫一声,一脚把睡得正香的祁妄踹下了床。

“你就这么对待救命恩人吗?”困倦的少年开口,懒散地从床下爬上来,头发乱翘得像鸟窝一样。

姚稚趿拉上拖鞋,嫌弃道:“我只是这样对待罪魁祸首罢了。”

今天是开学第一天,可不能迟到,姚稚很快收拾好自己,临下楼前特意叮嘱:“你今天不许再弄出什么乱子,小白如果上楼,你就赶快变成小黑的形态,乖乖在家,知道吗?”

“知道了知道了。”妄不耐烦地摆手,他还要睡个回笼觉呢。

一大早,黎疏白已经准备好了热腾腾的早餐,姚稚找来一个便当盒,将烧卖豆浆打包,然后又拿了几个小橘子,便上学去了。

她和田晓仍然是在十字路口见面,远远的,姚稚就看到自己的姐妹穿着一身蓝色校服等在那里,好好的双肩包她偏要背在一侧肩膀上,看着拽拽的。

“给你。”姚稚将她的那一份早餐抛过去,恰好信号灯变绿,两人一起慢悠悠地走了。

一路上,姚稚回想着昨夜的情形,又想到今天只有祁妄一个人在家,不由得生出几分担心。万一这次又露馅,小白会不会把她也赶出家门啊?

而且高中女生偷偷把男人藏在自己卧室里什么的,听起来好野性、好大胆。

“你琢磨什么呢?”田晓啃了一口烧卖,含混不清地问。

“没什么,我在想我的初吻。”姚稚叹了口气。

“初吻?怎么了?”

“被狗亲了。”姚稚说着,愤愤地咬了一瓣橘子。

田晓:“……”

橘子汁液在口腔中爆裂开来,姚稚不禁想起一个类似的味道,注射了抑制剂后,那位严组长怎么样了呢?

……

信恒地产。

严莫寒驱车来到公司楼下,如往常一样打卡上班,由于昨天注射了抑制剂,所以今天只剩下一点信息素的余韵,不会太过难受了。

他朝办公室走去,一路上偶尔也会遇见同事打招呼,严莫寒疏离地点头致意。

如今他手头负责一个新项目——规划本市最大的森林公园,项目团队也是刚刚组建的公司精英,而他做为总工程师,自然是这个项目的负责人。这个项目做好,至少可以在公司里再升一级。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严莫寒觉得自己已经十分适应社畜生活了。

前面就是他的办公室了,一个开放式工作间,同事与同事之间的距离不会太远,方便团队协作交流。

还有几分钟才到正式上班的时间,大家来到工位上也还没开始投入工作,更多的是收拾收拾桌面,检查邮件,还有闲聊。

最八卦的张姐有一副尖嗓,离得老远就能听见,今天她又在夸实习生褚雨的衣服好看了。

张姐兴致勃勃道:“我们小雨得算是全公司最好看的小姑娘了吧?这大长腿,披麻袋都好看呦。”

“哎,小雨你跟姐透露透露,你们学校是不是有老多男孩子追你啦?没有?张姐认识一个朋友,我跟你说,人家儿子那可是博士生……”

“大家早。”说话间严莫寒走进办公室,也不知是不是赶巧,刚刚聊得热火朝天,看见他顿时都没了声音。

所有人立刻回到工位,各忙各的去了。

这种场面严莫寒早熟悉了,虽然他自认并没有做过什么太过分的事,但是在同事眼里,高一级的小领导跟他们也不是一个阵营。

无所谓。

严莫寒回到自己的工位,开始查收邮件。

不远处,一道视线盯在他身上,然而他没有察觉。那道视线属于刚刚人们话题的中心——实习生褚雨。

她是建筑专业大三的学生,在学校里成绩就不错,来到这里实习也一直踏实肯干,在上个项目里表现非常亮眼。于是这一次被分到严莫寒的项目组,一起完成森林公园的工程。

此时,褚雨把脸藏在电脑显示器后,一双猫一样的眼睛悄悄盯着严莫寒。公司很大,她之前没有接触过这位严组长,加入这个新的项目团队后,也只是听前辈们抱怨严组长人如其名,严厉得很,所以之前她一直能避开就避开。

可是,今天看到他走进办公室,褚雨觉得有一股莫名的情绪侵扰着她,让她难以从严莫寒的身上移开视线。

到底跟之前有什么不一样呢?褚雨疑惑地想,她看着对方脊背挺直地坐在工位上,心说严组长的气质一直这么好吗?

看见他金属框眼睛反射着电脑的蓝光,褚雨琢磨:严组长的侧脸一直这么轮廓深刻吗?

看见严莫寒起身朝自己的方向走来,褚雨微微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想:严组长的腿一直这么笔直修长吗?

“发什么愣呢?”严莫寒已经来到褚雨工位旁边,见小孩双眼发直,不由得在她眼前挥了挥手。

“啊,没,没有。”走神被抓包,褚雨感觉自己好像上课被老师点名一样羞耻,她尴尬笑着,微微抬头问:“严组长,什么事?”

“哦,我看到你昨晚发我的工程图了,有几个地方需要修改。”严莫寒说着稍微俯身,直接操作褚雨的电脑,点开了自己刚才发给她的文件夹。

“你看这里。”严莫寒示意褚雨看过去,开始讲述自己的修改思路。

清冽的柑橘信息素经过抑制剂的稀释已经不剩多少,只余一点浅淡的香气。由于两人离得极近,这味道还是被褚雨闻到了。

一瞬间,她好像回到了昨天医院窗外,那种大脑深处神经被微微勾动的感觉,令她不由得脸热。

怎么回事?严莫寒说的话褚雨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心跳加快,视线不自觉地定格在上司分明的下颌线上。

严莫寒依然在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褚雨却把视线化成粘腻的蛛网,一点一点在他侧脸游移,她看向严莫寒高挺的鼻梁,又向他的耳朵滑去。

褚雨目色渐深,不由得想,严组长的耳朵形状真好看,这么好看的耳朵红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呢?

“你在听吗?”严莫寒忽然话音一顿,有些不满地看向身边的实习生女孩。

“嗯?”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与他四目相对。

严莫寒眉头微皱,从刚刚他就感觉怪怪的,总觉得这个女孩的视线让他脊背发凉。不过,有可能只是他发.情期过于敏感罢了,况且这是在公司里,不会出什么事。

如是想着,严莫寒语气加重了些:“我在讲设计图中实操容易出错的地方,你看着我干什么?”

他的声音不小,周围一圈的同事都听得清清楚楚。张姐和旁边的小吴小赵互相交换眼神,意思是:“看吧,严组长又训人了。”“就是啊,连美女都不放过,这样的人注定孤独一生。”

褚雨自然也感觉到严莫寒话语中的批评之意,她微微回神,看向电脑屏幕,刚刚讲解时候的光标还没移走,心念电转,褚雨笑道:“严组长别生气嘛,我有认真听你讲话,你的意思是说台阶的设计容易造成安全隐患,实际施工不会像画图这么完美,那你看我这样改一下可不可以……”

褚雨向来聪明,只看光标位置便明白了严莫寒的意思,并且还随机应变地提出了两种解决方案。

果然,听到第二个方案的时候,严莫寒脸色稍霁,语气也缓和下来:“可以,那就按照刚才说的修改一下。”

严莫寒说完便要离开,褚雨躁动的心却还没平静下来,她下意识地叫住了他:“严组长。”

“嗯?”严莫寒脚步微顿,转过身看着褚雨,不知道她还有什么问题。

谁知,小姑娘直视着他的眼睛,柔柔一笑:“组长,你身上的味道真好闻,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啊?”

“什么?我……”严莫寒少见地慌乱了一下,然而仅仅一秒钟他便恢复了冷肃的神态,“上班时间,不要花心思在没用的事情上。”

说完,他大步离开了。

褚雨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笑意,果然,她盯着那人泛红的耳廓,心想:严组长耳朵红红的样子有点可爱呢。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9-29 18:00:51~2021-09-29 20:54: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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