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林黛玉已经想说很久了,只是苦于店里太过拮据。现在他们有了一些资金,终于可以提一提了。
站在这里,以路人的角度望向他们的“奇迹”酒吧。
一楼大厅敞阔,天花很高,所以两层的小楼实际高度和不远处大厦的三层差不多。一楼围墙外壁的面积就更大些,奇怪就奇怪在上面刷的涂料,颜色已经褪了,挂着斑驳的雨痕。二层的漆却还很新,就好像在掩盖什么。
欣慰的是,这幢楼采用的是一点儿也不酷的米黄色。但凡是黑白灰三种颜色的任意一个,那恐怖的氛围就再也逃不掉了。
尽管如此,仍有一块巨大的灰色出现在二楼窗下。那是一个造型诡异的大坑,中间的轮廓是圆,却往四周蔓生出触手一样,一绺绺细细的须,散射状分布在四周。就好像那里曾经放过一个长发巨人的脑袋,然后被拿走了。
林黛玉起初以为这是什么抽象艺术,毕竟凭借现在的科学技术和机器操作水平,建筑完成后还保留这种意外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那个啊。是砌墙的时候,不小心把树根砌进去了。”菠萝包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给林黛玉解释。
原来如此,林黛玉听他平常的语气,觉得自己多半也不该惊讶。
树根□□的时候,造成的大坑,远看上去就像被什么非人的东西袭击过。再加上别处的旧痕迹,它看起来像两大块交叠的豆乳布丁被踩在地上。
如果只是布丁,那也可以忍受。但任何一个路人走过,只要不经意抬头,就会和楼顶上支出来的钢筋不期而遇。楼顶似乎也不平坦,还有混凝土鼓起来的包,不止一个。废旧建材居然也堆在楼顶,好处应该是不漏雨,坏处就是任谁见了,都会以为屋顶上埋了人了。
“那是当时听说垃圾处理得不好要罚款,废料没地方扔,扔在屋顶上了。”菠萝包说。
“你的主意?”林黛玉对得意的语气由衷感到不解。
“我们大家的主意!”
完全不居功的样子呢。林黛玉笑不出来。面对这种屋子,绕道走的才是平常人,晚间还能借夜色遮掩一二,那些白天进来喝酒的不是粗心,就是拥有一颗勇敢的心。
这还没完,侧面居然有一面仓库的小玻璃是破的。黑洞洞的窗口,玻璃破了个大洞,不止透风。还能透见里面和人一个高度的模糊的影子,但除了他们几个,应该也没有人知道那是酒架。
“前天根本没有破!可能是哪个小孩子淘气。”菠萝包试图解释。
小孩子吗?林黛玉自打来了之后,十米之内就没见过小孩子。
“不要靠近那种凶神恶煞的人出没的地方。”一位女士领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走出面包店,忽然提住了小孩的后脖领。小男孩往酒吧方向偏移的脚步就此止住,被女人护着走在了她身边远离酒吧的一侧。
两人站在屋檐下默默无言,目送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刚说完猜测的菠萝包扁了扁嘴,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这样实在不行,无论如何也要尽快改掉它。”林黛玉说出自己的结论。
“太好了!”菠萝包一个劲儿点头,他想把酒吧刷成七彩的,已经想了好久,“但是大哥他应该不同意吧?”
“所以需要你的帮忙。”
第二天清晨,阳光可爱。
别里科夫按着自己的生物钟,早早从一丝不苟的被窝里起来。他的被子左右两边向内折起,又在脚下一收,折成了个很有安全感的口袋形。他就睡在里面,直到早间它的形状也不会变。
林黛玉三人完全不能理解,因为别里科夫也给他们三人折过,但他无论怎么将被角收进去,早间他们起来时,被子的形状也全散了。
他的安全感,没有人懂。他睡眼朦胧饮了一口水,走到镜子前开始洗漱。
洗过脸,他仍闭着眼睛,毛巾抹过脸颊沾走水珠。真喜欢这个时刻,他享受着安静的早晨和柔软的毛巾。
睁开双眼,一抬头,忽然感觉……今天镜子里好挤。
“啊!——”凄厉惨叫简直穿透整条街。
直到下了楼坐在饭桌前,别里科夫依旧铁青着脸。三个人让他吼的十分安静,也什么都没讲,默默地吃着早餐。
总不至于早起就为吓自己,别里科夫只好开口,“你们要做什么?”
“既然你诚心发问,我们三人又都醒了。那今天……”林黛玉清亮的眸子注视着他,像要说什么天大的好事。
别里科夫绝对不会认为是什么好事,他已经深谙他们仨的表情语言,一般这种时候他已经是釜中之鱼了。
“我们出去散步吧!”菠萝包和法棍双双接上了林黛玉的提议。
不太好,但也不是完全不好。别里科夫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挺喜欢散步的,主要是饭后散步十分钟,对身体好,平时完全没人陪他做这项“运动”。
半小时后。
某条车水马龙的街上。
新鲜,真的很新鲜。林黛玉就是在当初,自己也没机会出门到处跑,现在一口气走了十几条街,处处是从前没听过见过的地方。
只是有点儿累了。
法棍递给她一小瓶矿泉水。女孩尝了一口,觉察视线里似乎缺了点儿什么。
退回半条街,他们在路边,发现高领大衣的男人帽子遮着脸坐在长椅上。
“回来了?”他看起来有点儿累,眼皮很倦得耷拉着,失去了才出门时候的精气神。
“大哥,你这腿脚也不行啊。才走了几条街,菠萝包还没开始气喘呢。”法棍拍了别里科夫肩膀一下,别里科夫的表情登时变了,苦着脸将肩膀从他手底下抽出来。
“我们还要走多久?”他绝望地问林黛玉。
林黛玉被他的忧郁感染了,他们的时间也确实不富裕,“走到这里就成了,今后我们每天都多出来走走。”林黛玉自己也从没想过要动一动,可瞧见别里科夫那一副比自己还娇弱的样子,莫名就想帮他换一换。
可正事不能不做,今天的要紧事是另一桩。
“这房子真好看!完全不像凶神恶煞的人住的地方。”
“他们的漆,颜色好舒服。比我们的强太多了。”
“这家店装修的也太美了,这就是艺术吧。”
“完好无缺的玻璃,大哥你看他们那么多玻璃窗,居然没一个破的。”
菠萝包与法棍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除此之外,一路上别里科夫都静悄悄的。
直至走到自己的店门前。
别里科夫仰头看看这栋小楼,心满意足,“咱们的房子也很好呀。完全是咱们一砖一瓦搭建出来的,比其他的都有意义。”
“是你们建的?”
林黛玉有些惊讶,早从他们口中,她得知二楼之所以颜色那么鲜亮,因为二楼是被炸平之后重新盖好。但她一直不知道这些全都是他们自己的手笔,连混凝土都是自己搅拌的。
甚至昨天没问出的,墙壁上那一大片暗红色的痕迹也有了答案。那块暗红出现在另一只窗角下,给这栋建筑平添几分阴森,说是发生过打架斗殴凶杀案也有人信。
这回不好意思的轮到法棍,“那是剪彩庆祝的时候喷上的红酒。”
“只有红酒?”林黛玉面对那一大片污渍,有些不信怀疑。
“还有可乐。”菠萝包承认了。
“居然还有可乐?”
“你又偷喝汽水。”
法棍与别里科夫连连质问。
“总之,不算那两瓶东西,比其他房子造价便宜多了。”别里科夫眼神威胁过菠萝包,不再管他,专心向林黛玉展示自己的杰作。
“算上也不会比别人贵的。”林黛玉礼貌回应。
“所以咱们要知足常乐,不要总是喜新厌旧。免得出岔子——”别里科夫展开双臂。
“你好!”清脆而充满朝气的声音响起在身后,四五个女高中生穿着短裙,颈间系着围巾走了过来。
四个人都怔住了,别里科夫被团团围住。
“你们这里是鬼屋大冒险吗?”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这里没错啦,不是医院不是游乐园而是酒吧,太新奇了吧。”
面对这两个女生,别里科夫似乎在积蓄怒气。
菠萝包和法棍观察着别里科夫的手,只要他一动就立刻会被制止,毕竟被女高中生打败这样的事传出去挺没气势的。
“说不定不是呢。”其中一个女孩慎重地推了推眼镜。
别里科夫勉强赞赏几分她的慧眼。
紧接着,女生害羞道:“好像附近有一个沉浸式体验的密室逃脱,极道大哥的爱情故事。”
欢快的女孩子们连忙将面前的他打量了一番,“完全不像好不好,太弱了。”
“反差萌啊,实际上一出手就是好多条人命。”
□□大哥?是,也完全不是。
林黛玉掩唇笑起来,这个天气露出小手还有些冷。身边法棍已经笑得扶住了墙壁,根本没人为别里科夫解围。只有菠萝包还谨记使命,在别里科夫即将抬手时将他的手按回了口袋。
“大哥,算了,算了。”
几个人一听,真品出几分江湖味,犹豫着从他身边退开。
别里科夫怒气值都蓄满了,不吐不快,“你们看不出来我们是正经营业的酒吧么?
空气瞬间凝固了几秒。
“嘁,酒吧而已,好逊噢。”
“原来不是真的大哥啊,可你们长得一点儿不像。”
“这么破烂,改成鬼屋吧。”
“说不定是鬼屋倒闭了改的,你们别戳中人家的伤心事。”
“别拦我,放开。谁教你们对别人家的店指手画脚,一个个怎么穿成这样?没有大人叮嘱你们不应该在街上乱逛?是哪个学校的?”
几个孩子正待还嘴,别里科夫推开菠萝包的手,就往前襟里伸,但让菠萝包死死按住了手腕。
看他从怀里掏东西的动作,他们连忙相携离开了,一直跑到街口转角处才回头瞧他。
菠萝包放下手,林黛玉和法棍也好奇看他要掏什么。
只见那只白皙的手从黑色大衣内袋里,一次掏出两样东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