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霄喝汤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明窈被他看得越发不好意思,改口说:“我不是要跟大家抢皮毛,你要是不喜欢,我不做就是,我就是说说,没有……”
“好。”
“哦——”明窈失落地低下头,忽然意识到不对,顿时惊喜,“你说什么!”
狄霄又说了一遍:“我说好。”
“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若我不在,你可以去找莫拉阿嬷,阿嬷在部族里的时间最长,她都熟悉。”
“若实在解决不了的,便等我回来。”
蓦然听他说了这么多句话,明窈甚至分不清该惊讶好,还是该感动好,但不管怎么说,这些安抚之语,还是让她笑弯了眼睛。
“好,我晓得了。”她莞尔笑着。
下午分狼皮,每家都来了两三人,老人孩子都有,等家里的女人挑好了自己想要的,再交给孩子们抱回去。
狼皮还没有清洗处理,味道实在算不上好闻。
可只要一想到这是冬天御寒的物件,有几个男孩直接把脑袋埋进去,狠狠吸了一口,甩着脑袋咯咯笑。
明窈过来的时候,狼皮已经分出去了大半。
她本想排队的,可大家看见她来,不由分说地让开路,偏要她先选,就连那些已经选好拿走的,也要把狼皮抱回来。
明窈不知所措地站着,多亏狄霄及时出现,将她从人群里解救出来。
被太多双眼睛看着,明窈也没心思挑选了,随手拿了一块深棕色的狼皮,拿起来才发现,狼背的位置破了个大洞。
“……”明窈笑,“就、就这个吧。”
她选好了,就赶紧把位置让出来,不耽误其他人继续排队。
大家热情高涨,不时有人来找明窈说话,她倒不是腼腆的性子,可不管谁来,说来说去总离不了一个谢字,次数多了,她就有些受不住了。
明窈拽了拽狄霄的衣角,比了个先走的手势,看狄霄了解,当即抱上狼皮,一边讪笑着一边往外退。
明窈抱着狼皮先走了,狄霄也没多留。
但他并没有回毡帐,而是转身去了后面的仓房,没一会儿,就抱了一匹浅灰色的狼皮出来。
“我挑了一块狼皮走,别忘了记录,日后我再补上。”
管仓房的是莫拉阿嬷的侄孙,叫卡坦斯,十四五岁的年纪,对狄霄一向崇拜,他年纪小,没办法跟出去打猎,偏偏狄霄也很少在部族里逗留,难得见他一次,连眼睛都舍不得眨。
要不是狄霄提醒了一句,他怕是要忘了记录。
狄霄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想了想说:“好好干活,等你成年了,我带你去打大雁。”
“!”卡坦斯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兴奋得险些手舞足蹈起来,“好!首领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首领的期望的!”
看他瞬间有了斗志,狄霄满意了。
望着狄霄离开的背景,卡坦斯激动不减,只是他不知道,同样的话语,狄霄不知道说过多少次,尤其是对那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全靠遥远的未来哄他们听话。
带着狼皮,狄霄去了莫拉阿嬷那,将狼皮给了阿嬷,不等对方询问,他先如实交代:“麻烦阿嬷给公主做一身皮袄,做外穿的款式,大小尺寸还请阿嬷操点心。”
莫拉阿嬷露出明了的笑,念了几声好,爽快答应了。
做完这些,狄霄才姗姗回帐,绝口不提他拜托莫拉阿嬷的事,顾自在屏风外打磨弓矢匕首,而明窈在里面悉悉索索的,也不知在做些什么。
时间一晃而过。
在经历了狼群夜袭后,族人们专门安排了巡夜的人,每家出一人,四人为一组,分前夜和后夜,两人值守。
狄霄不在轮值排班范围内,但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两个时辰,有时候全在后半夜,有时候就是值夜交接时。
明窈睡得不踏实,少不得被他吵醒了两次。
之后狄霄就越发轻手轻脚,往往等他回来了,那满身的寒意才能让明窈惊动,眯着半醒不醒的眼睛,迷迷糊糊地钻进狄霄怀里。
“冷。”狄霄想躲,可手脚都被明窈压住了,若大幅度动作,少不得将她彻底吵醒,只好由着她,一点点帮他暖热手脚,再让整个身子热腾起来。
这天,狄霄大早就和族人出去了。
部落里留了一定数量的青壮年预备突发情况,或者有什么累活重活还能搭把手,其余人就随狄霄去找柴木。
被破坏的围栏需要修缮,之前的圆木都不能用了,就需要寻找新的粗壮柴木。
草原上遍地都是绿草,树木却是少见,偶尔有两棵独苗苗,上手一丈量,粗细根本不适合围栏。
一群人出去找了七八天,收集回来的圆木连一半都不够。
善猎的汉子们外出了,部族里的生活还在继续。
打马草赶牛羊,修补毡帐缝制衣衫……
明窈出去转了转,实在帮不上忙,蔫巴巴地回了毡帐。
之前在明家时,她虽得不到什么父母亲族的温声暖语,可毕竟是被寄予厚望的嫡亲小姐,吃穿用度上自无人敢予苛待。
明窈除了抚琴习书,上至洗衣做饭,下至穿衣打扮,向来无需她自己动手,后面一群婢女伺候着,往往不用她说话,婢女已经意会了,是当之无愧的十指不沾阳春水。
如今来了塞外,虽然也有陪嫁的侍女,可有狄霄在,念桃和青杏少在她身边陪着,大多数事情都要她自己做。
明窈自理不成问题,可也仅限于照顾自己了。
像旁人家妇人那般,洗衣做饭,上上下下全家都照顾着,她远达不到这般水平,出去逛一圈,什么烧锅做饭都插不上手,少不得有些挫败感,随之而来的就是点点羞愧。
“你说,首领是不是也觉得,我挺没用的……”她小声念叨着,看似在跟念桃说话,可声音含糊,旁人根本听不清。
明窈心情低落,正寻思着能做点什么,却听账外一阵孩童的欢闹声,伴着大人的呵斥,嘈乱的声音越来越近。
“外面这是什么声响?”她抬头问道。
念桃正准备出去看看,还没到门口,就听见有人在喊公主。
来到拔都儿部也有两个月了,她们这些陪嫁的随从听多了草原话,也能磕磕绊绊地说上几句,平时明窈也会教她们几句常用语,交流略有困难,但总不至于初来时那样两眼一抹黑。
明窈也听见了呼唤,迟疑了一瞬,起身迎出去。
她才出门,就被直生生奔来的几个孩子撞了满怀,若非后面有毡帐拦着,怕是要被撞个好歹。
急忙追来的几个妇人面上一惊,三两步过来,赶紧把孩子拽开,毫不怜惜地给两巴掌,再给明窈道歉:“公主对不起,孩子太顽皮了,看我回头怎么教训他……公主还好吗?”
明窈没有伤到,站稳了也就没事了。
“没关系,不打紧,这是怎么了?”她问着,却很快发现了异样。
这几个冲来的孩子都换上了新衣服,新衣做的又肥又大,从脖颈到膝盖,颈后还围了一圈毛茸茸的毛领,打眼看去,孩子们平白胖了一大圈。
“这是……”明窈有了猜测。
果然就听金花阿姑咋呼道:“还不是公主给的棉花!”
“我们用公主给的棉花,还有首领分给大家的狼皮,尽快将棉衣赶出来了,先紧着家里的老人小孩子做的,还剩下不少边角料,我们量了量,最少还能做出两幅靴底。”
金花一把揪在小儿子耳朵上,把人拎到前面,再往前推推,也好让明窈看个仔细:“公主您看,可软和了!”
大家笑得可开心,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就连双颊上的赤红都显得可爱了许多。
明窈小心伸出手,在那灰扑扑的棉袄上摸了摸,才碰上手指就陷了进去,便是布料粗糙,也挡不住棉花的柔软。
金花把棉袄解开,明窈才发现里面缝了一层狼皮,狼皮打理过,毛发变得柔软蓬松,也没了之前的土腥味。
棉衣又厚实又暖和,晌午日头烈,几个孩子光顾着穿新衣,身上出了一层汗,便是这样,被阿妈追着打着,也不肯把棉衣脱下来。
明窈喃喃感慨:“真好。”
“可不是,棉衣做好了,多亏公主在,要不是公主,今年冬天又要冻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