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很无辜,瞪他干什么,又不是他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的脸。
他觉得他再不出声可能会挨打:“王爷,小五传信回来说,查并州的另一批人,是顾小将军的人。”
“小五找人跟着,那人从并州去了军营,昨夜跟着顾小将军回府了。”
傅司简剑眉微蹙:“并州查得怎么样?”
暗卫摇头:“咱们的线索虽是指向并州,可并州太守孙海除了贪点小钱给京城送孝敬,实在没什么可查的。”
“不过孙海是四年前因为贪腐从江南被贬到这儿的,当时没查出来他跟先帝遇刺有关系。”
“王爷,您说他不会是故意来北疆这天高皇帝远的地儿吧?”
傅司简沉思半晌:“我去一趟并州。”
“你去将军府打听打听,他们是不是要去并州?”
暗卫真的很想回答“是”,但是:“王爷,将军府守得比军营还严,属下进不去啊!”
他甚至暗戳戳想,王爷你到底是想查案还是想跟人家姑娘一起去并州啊。
傅司简不知道暗卫的吐槽:“你去休息吧,明早随我去一趟将军府。”
暗卫十分慌张,痛心疾首:“爷,您别硬闯啊!我看过将军府的守卫,会被打成筛子的!”
“这样追不到王妃的呀!”
傅司简寻思是不是得换个人当暗卫的头儿,咬牙切齿:“我去跟顾姑娘道个别。”
“噢。属下告退。”
傅司简灭了灯躺在床上,看着洒在地上银霜一样的月光,不免想起今夜。
繁星夜幕下,影影绰绰的亭亭玉立,和那一声呢喃似的“阿简”。
很多人叫他“阿简”,父皇、皇兄皇嫂,甚至小皇帝牙牙学语时也会这么唤他。
可是不一样。
“阿简”从小姑娘舌尖柔柔地吐出,似是小猫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在他心上撩拨一下,勾人得紧。
他从来不知道,会有一个人,只是叫他的名字,便让他这般欢喜。
第二天一大早,傅司简带着暗卫到了将军府门口……等着。
九月底的北疆满目萧然,一阵风吹过卷起枯黄的落叶枝条,拴在一旁的两匹马无聊地抬抬蹄子刨了两下踩出声响。
暗卫看着倚靠在一棵光秃秃的树下的傅司简,表情一言难尽。
“王爷,我们不进去吗?”
“再等等。”
快巳时,傅司简才抬步朝将军府的正门走去。
暗卫上前扣了门上的铺首衔环,门被打开。
小厮问:“您是?”
“在下傅司简,找你家小将军。”
暗卫补充道:“劳烦通传一声。”
小厮带着傅司简和暗卫去了正厅,又上了茶:“您稍等。”
不到半刻,顾灼一身黛色骑装走近,暗香浮动,沁人心脾。
“找我何事?”
傅司简站起身:“姑娘,我想去并州一段时日,跟姑娘道个别。”
“你也要去并州?去做什么?”
“在下来北疆游历,三州都要去看看。姑娘说‘也’,是——”
“噢,我也要去。”
“那还挺巧的,姑娘可要与在下同路?”
暗卫喝了口茶,心想,巧什么巧!
顾灼歪头思索了会儿:“行,我去牵马。”
主街上熙熙攘攘,旭日东升,霞光万道,蒸腾出祥和安定的烟火气。
顾灼看见蒸笼揭开缭绕的白雾,有些饿:“你俩吃饭了吗?”
傅司简和暗卫齐齐摇头。
四人在包子摊边的小桌坐下,顾灼喊道“老板,来四屉包子,再加四碗豆腐脑!”
猪肉茴香馅的包子就一口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嫩滑绽放在舌尖。
临走时,顾灼把碎银子放在桌上。
顾川:这男人怎么让我家将军付钱!
暗卫:王爷怎么吃软饭啊!
一路疾驰,总算于暮色四合时分入了并州城门。
在城中找了家客栈,把马给了马童,小二迎上来:“您四位打尖儿还是住店啊?”
暗卫忙出声:“小二,来四间上房,再叫一桌菜。”
他实在是饥肠辘辘,午时急着赶路只啃了点干粮。
而且,他担心他家王爷继续吃软饭,未来不振夫纲啊!
四人大快朵颐,风卷残云。
顾川多少看出来点不对劲,这男人好像总在看他家姑娘。
他家姑娘可是他们将军府独一棵的水灵灵的小白菜,这人的猪腿迟早被老将军打断。
安排房间时,傅司简和顾灼住在中间,暗卫和顾川分别挨着自己主子。
将推开门时,顾灼吃饱喝足玩儿心大起,想起昨夜自己的落荒而逃,决定扳回一局,她转过身软软开口:
“阿简,早点休息啊。”
看着傅司简耳尖染了红,顾灼咯咯笑着,麻利开门关门一气呵成。
傅司简觉得那只小猫又伸出软乎乎的小爪子在挠他,勾人得紧。
暗卫一脸难以置信,他听到了什么!他看到了什么!
这姑娘绝对在调戏他家王爷!
他要把这消息告诉王府所有人!
傅司简没急着回自己的房间,抬手敲了敲刚刚被合上的门,看着门打开露出一张狡黠明媚的脸。
“夭夭,你也早点休息。”
门砰的一声关上。
傅司简勾唇笑了下,慢悠悠走了两步推开隔壁的门。
暗卫眼睛瞪得像铜铃,他家王爷在调戏姑娘!
铁树开花,枯木逢春。
感天动地,催人泪下。
顾灼在门后捂着脸,为自己的冲动无知而懊悔。
她觉察出了傅司简温润如玉外表下若有若无的睚眦必报。
她一直知道傅司简的声音好听,刚刚的“夭夭”低沉得像是贴着她耳边想起。
她觉得她的脸一定比傅司简的耳朵红。
顾灼有些郁闷,她不会次次都撩人不成反被撩吧。
她这见了美色就不由自主的恶趣味还有没有救啊!
第二天,顾灼和傅司简的房间门几乎同时打开,顾川和暗卫也分别出了门。
顾灼理直气壮地看向傅司简,不期然听到一句:“夭夭,昨夜可安?”
顾灼皮笑肉不笑:“安,安。”
顾川狐疑地看了两人一眼,摸不着头脑,怎么就进展到叫“夭夭”了?
暗卫一看顾川的神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昨夜四人一上二楼就是顾川的房间,顾川想等顾灼进房间后再回房,直接被顾灼赶进去了,所以没看到后来的那一幕。
暗卫离谱地生出些你不知道我知道的优越感。
吃过饭,顾川被派去查孙太守家的小公子,顾灼几个坐在客栈一楼的大堂闲聊。
顾灼把瓜子嗑得嘎嘣响,随口问道:“你来并州想去哪儿啊?”
傅司简剥着瓜子,随口回道:“既是游历,便是哪里有意思去哪。我看夭夭似是要查并州太守,自然妙趣横生,我便跟着夭夭好了。”
顾灼恶狠狠地抢过傅司简手边剥了一小碟的瓜子仁。
“夭夭”、“夭夭”,还叫个没完了!
她又不能当着他护卫的面像他一样厚脸皮地叫他“阿简”。
顾灼泄愤似地嚼了口瓜子,又觉得这人修长如玉的手剥瓜子都优雅得像是拿着黑白分明的棋子。
不过,拜他的厚脸皮所赐,她现在听见从他口中说出的“夭夭”二字,颇有点古井无波,心如止水。
暗卫实在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他没想顾小将军是这么个娇憨性子,更没想到他家王爷脸皮厚起来这般……孟浪。
跟他家王爷以前那副冷若冰霜不近人情惜字如金比起来,叫姑娘家的小字属实算得上孟浪。
不过,他家王爷也不是从来就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王爷是太宗皇帝的老来子,比先帝小十五岁。
自小父皇母后疼着,兄长护着,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①。
那话怎么说来着?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僩兮,赫兮咺兮。”②
直到五年前先帝遇刺,当时的小太子才七岁。
先帝自知身体大不如前,怕小太子登基压不住朝堂,想把皇位给了王爷。
王爷没应,只说会护好小昭、护住大裴。
自那时,收起一身少年风流温文尔雅。
跟在先帝身边,学朝堂制衡,学帝王之道,学治国理政,学刑律革新,学番邦安抚……在人前越发不苟言笑。
两年前先帝驾崩,王爷用铁腕手段压住朝堂上按捺不住的魑魅魍魉,重新追查起中断的案子。
也就是到了北疆后,许是远离京城的缘故,王爷才又有了点当年温润如玉的模样,不再气势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顾灼听见暗卫的笑,瞪了傅司简一眼:“你可想清楚,查一州太守,保不齐会有危险?”
傅司简不动声色地在桌下踢了暗卫一脚,笑着对小姑娘说:“我这护卫身手很好,遇着危险,也能保护姑娘。”
顾灼哼了一声:“身手好还能让你倒在将军府门口?”
暗卫面色略有些扭曲,他家王爷踢他是一点儿力气没留啊。
忍着疼又听见顾灼扎心的话,觉得他家王爷真是没踢错。
顾川总算回来:“将……姑娘,孙景阳在城西一家赌场。”
顾灼把瓜子移到顾川面前:“你嗑会儿瓜子,我上去换个衣服。”说罢朝楼梯走去。
半刻钟着实有点漫长,桌上只有傅司简咔嚓咔嚓剥瓜子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①唐代杜甫《饮中八仙歌》
②《诗经·淇奥》
写到猪肉茴香包子和豆腐脑的时候,属实把我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