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心幼晚裴灿几分钟回到家。
她在院子里给家里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下午过来一趟,把她的车送去做全面清洁,车厢里面那股中成药味儿实在熏得她难受。
他待在自己房间里,已经换了身衣服,倒没做出一副“我要跟你冷战”的架势,关房门玩自闭,只是安静地在书桌前写卷子。
虞心幼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这么快就进入了学习状态,但他想让自己看起来是,那她尊重,而且,她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跟裴灿交流,似乎说什么都是一种伤害。
虞心幼点了两份外卖,她下午还有课,一会儿就得回学校,没有时间现做午饭。
点完外卖,放下手机那刻,虞心幼闻到自己身上的中成药味儿,又看了眼时间,纠结几秒,还是决定速战速决,上楼洗个澡换身衣服。
路过裴灿房间时,她有意放慢了脚步,脑子里在犹豫要不要跟他说一声,自己点了外卖,要是外卖到了她还没下楼,让他拿一下。
她没犹豫出结果,不过回过神时,人已经走到楼梯口了,索性作罢。
反正她会洗得很快,应该能赶在外卖到之前收拾好下楼的。
事实证明,理想和现实是有差距的。
虞心幼自我感觉已经达到了最快洗澡速度,然而,等她包好头发从卫生间出来,一看手机,半个多小时过去了,且,外卖员离她的距离不到100米,马上就要到了。
她顾不上收拾其他,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下楼。
迈下最后一阶楼梯,虞心幼听见玄关传来说话声。
“您的外卖,祝用餐愉快。”
“谢谢。”
虞心幼愣了几秒,往玄关走。
外卖员从外面帮忙带上了门,为了腾出手拿外卖,裴灿只拄了一根拐,没受伤的脚充当了另外一根拐,少了一根拐的辅助,他走起路明显费劲许多,步子也慢了。
原来她不在家,裴灿要自己拿个什么东西,竟需要如此费工夫。
想到之前他一个人上楼给她送饭,她当时只觉得他上楼辛苦,没想过,他的辛苦从拿外卖就开始了。
可他只字不提。
虞心幼心里五味杂陈,她自作主张进了裴灿房间,拿过靠墙立着的拐杖,然后带着拐杖走到裴灿面前,拦住了他。
“这个给你。”虞心幼把拐杖递给他,看向他手里拎着的塑料袋,“外卖给我。”
裴灿这下没逞能,按她说的照办。
虞心幼接过外卖,温声叮嘱他:“下次你直接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我下来拿。”
裴灿听完,半笑不笑地接了句:“我以为你会直接让我别拿了。”
虞心幼听出他这话说得有情绪,问:“你还在生我气吗?”
裴灿一脸坦然:“我没生你气,是你跟我见外。”
虞心幼稍顿,心虚了一秒,没底气地反驳:“我什么时候跟你见外了……”
裴灿不说话,只打量她,从头到脚。
“宁可火急火燎洗个澡,来不及收拾就着急忙慌下楼,也不肯提前跟我说一声,让我拿下外卖。”
他拄上另外一根拐,从虞心幼身边走过:“姐姐还真是格外关照我这个便宜弟弟。”
任谁都能听出他的不爽,虞心幼追上去,他坦然,她也回应他的坦然:“抱歉,是我不对,我以为你在生我气,所以没跟你说。”
裴灿停下了脚步。
过了半分钟,他才说:“没到生气的程度,对你有情绪是真的,但我不想计较。”
虞心幼隐约感觉他还有后话,没吱声,等他继续说。
“别觉得我大度,我不计较,是因为我一旦计较起来,我们又会生分,就像我受伤前那样。”
虞心幼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句话,她意识到,自己之前的某个认知被推翻了。
她感到意外,甚至有点难以置信:“这两年你跟我生分,是因为……我和你哥在一起了吗?”
裴灿反问:“不然因为什么?”
虞心幼讷讷地,越到后面声音越小:我以为,你青春期……喜怒不定……来着。”
“青春期?还喜怒不定?”裴灿活生生被她气笑了,咬牙憋出一句,“你可以再迟钝一点。”
虞心幼无话可说。
她太意外了。
按照裴灿说的,他是因为她和汤誉止在一起才跟她生分,说明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喜欢她了。
那时候裴灿多大?16?15?或者更小……她不敢再深想。
她和裴灿的年龄差太大了,这几年相处她从没往男女关系方面想过,裴灿对她来说就是邻家弟弟。加之,虽然她是独生子女,但家里堂表的兄弟姐妹不少,她不管在哪边都是长姐,所以,她从小就习惯了做照顾人的角色,在裴灿这里自然也是。
是她忘了,裴灿年纪再怎么小,跟家里的兄弟姐妹还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年龄差通常可以盖过男女之情,并不是绝对能盖过。
既定思维害人不浅。
虞心幼的负罪感简直不要太强烈,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可是她做不到什么都不说,于是:“裴灿,我一直都拿你当我弟弟,如果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让你产生了误会,我真的很抱歉,抱歉好像也没什么用,我就是想跟你说,你不要因为我对你——”
“你别说了。”裴灿听得烦躁,直接将她的话打断,“我心里都有数,用不着你来点我。”
虞心幼欲言又止,最后低下了头,喃喃自语:“嗯,心里没数的是我。”
谁都没再说话。
“吃饭吧,你下午不是还有课吗。”
裴灿主动打破了沉默,尽管语气淡淡的。
虞心幼“嗯”了一声,拎着外卖走向餐桌,机械式地把每个餐盒拿出来,打开。
刚弄到第二个,裴灿抢过,续上了她的活儿。
他眼皮也没抬一下,专注开餐盒,话却是冲她说的:“先去吹头发,别一直裹着。”
虞心幼哪有心思管头发,她再次寻求突破口:“裴灿,我真的一直——”
裴灿再次打断:“去吹头发,我不想说第三遍。”
虞心幼不放弃,急切地说:“你听我说完,我真的一直拿你当我弟弟,你不要因为我对你的好,对我有其他想法,我不止对你一个人这样,你不需要回应我特别的情感,不值得。”
裴灿放下餐盒,突然发问:“我脸上写着缺爱两个字吗?”
虞心幼一愣:“什么?”
“我不缺爱,我喜欢谁,图什么都有可能,就是不图这人对我好,何况还是你这种对谁都好的好。”
“那你图我什么?”
裴灿心里攒着火,虞心幼越说越问,这团火烧得越旺。
他平时顾及分寸有所克制,此时此刻,他想由着它烧。
“想听俗的还是雅的?”
裴灿没给虞心幼回答的机会,替她选了:“俗的吧,俗的接地气,有说服力。”
然后,虞心幼听到了极尽轻浮的一句:“图你漂亮,图你皮肤白,图你胸大腿长,这些够吗?不够还有,图你声音细软,腰肢更软,图你承载了我对世俗的全部欲望。”
这些轻佻的字眼一个一个从裴灿的嘴里吐露,落在虞心幼的耳边,刺激她的听觉,震撼她的心脏。
她厉声呵斥裴灿:“不要脸,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耳根的绯红一直蔓延到脸颊和脖颈。
裴灿不以为然,反而笑了起来,又痞又混。
“还想跟我道歉吗?”
向来好教养的虞心幼生平第一次当面骂人,还带了不雅字眼:“我道个屁!你该跟我道歉!”
“我不道,说实话为什么要道歉。”
裴灿凑近她,哄小孩儿似的:“要不要听点雅的洗洗耳朵?”
虞心幼气得不行,推开他,径直往楼上走。
裴灿没追,只在身后慢慢悠悠地说:“认识你之后,我的灵魂被砍成了两半,我看到自己残缺的同时,在你身上看到了完整。”
“虞心幼,我没办法不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