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裴灿的只有一句声线不太稳的“睡了,晚安”,以及急促的,渐渐远去的脚步声。
楼上卧室的门被虞心幼“砰”地砸上,在寂静夜里称得上一声巨响,对裴灿来说,犹如经受了一记耳光。
意料之中的反应,裴灿没涌出什么负面情绪,只是脚疼得更厉害了,可能距离该吃药的时间过去了太久。
裴灿忍着疼,拄拐走到厨房接了杯水,三两下将药吞下。等药吃完了,他放杯子的时候才想起,虞心幼叮嘱过让他吃药前先吃点东西。
他看了眼冰箱,哪怕顺序颠倒了,他还是拿出两片吐司热了热,就白水,食不知味地吃完。
理由很简单,他不想让她明早起来看见冰箱没动过的吐司,认定他会一直幼稚下去,只一味地用伤害身体的行为表达深情,博取怜悯。
收拾完厨房,回卧室前,裴灿顺道关了二楼的灯。
带上门,重新躺在床上,仍旧了无睡意。
裴灿翻了个身,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光亮得刺眼。
不断有新微信进来,一条接一条,裴灿捞起一看,全是祝维恩发的。
虞心幼到家前,他有一搭没一搭跟祝维恩在微信扯闲篇儿。
听他随口提到没住表哥家,祝维恩知道他对虞心幼的心思,欠欠儿地口嗨了句:[不住表哥家,难不成住未来表嫂家?]
带嫂的字眼都刺耳,裴灿一听就骂:[嫂个屁嫂,她没名字?]
祝维恩可不敢继续找抽了,改口改得那叫一个快:[虞心幼家,虞心幼家行了吧。]
结果裴少爷还是不满意:[虞心幼也是你叫的?]
祝维恩气笑了,却也听出他心情不痛快,顺着问:[那哥您看小弟怎么称呼她才合适呢?]
裴灿慢悠悠地抛出后半句:[你哥说,你才应该叫她嫂子。]
“……”
Vin:[操。]
祝维恩哪会叫,揶揄他:[你跟我较什么劲儿,搞得真住她家了似的。]
裴灿轻描淡写:[怎么没住。]
短暂的死寂。
祝维恩发来满屏的感叹号。
也是这时候,虞心幼回来了。
裴灿一门心思留意门外动静,顾不上搭理祝维恩,之后借吃药开门,前后一耽误,祝维恩已经被他冷落好一会儿了,此刻怨念深重,条条信息阴阳他恶意吊胃口,大哭表情包接二连三地扔。
刷屏刷得裴灿头晕,他没详细看祝维恩都叭叭了什么,先回了一条消息打断对方施法。
非衣火山:[。]
对面的表情包雨瞬间停止,随后。
Vin:[渣男,你还知道回来啊。]
祝维恩俨然进入了怨妇角色。
裴灿并不买账:[那我走?]
Vin:[回来!交待!做什么去了!]
非衣火山:[虞心幼回来了,有事跟她聊聊。]
Vin:[?你还真住她家去了啊,牛逼。]
Vin:[重色轻友!]
Vin:[不对,这才几天你俩就住出事了?我靠!你他妈真的很牛逼!!!]
Vin:[请务必展开说说。]
裴灿没什么倾诉欲:[困了。]
然而,说不说由不得他。
裴灿这边刚摁灭屏幕,手机还没放下,祝维恩的语音电话就杀过来了。
祝维恩对八卦的执着他早有体会,他笃定,如果不接这通电话,祝维恩可以打一个通宵。
没辙,只能接。
刚一接通,祝维恩直奔主题:“我问你答,速战速决,前提是不许卖关子或者说谎。”
裴灿不太耐烦“嗯”了声。
接下来的几分钟,通过一问一答的形式,裴灿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祝维恩全程不知道说了多少次牛逼,听到裴灿偷偷删微信,以及找借口不住自己家和别人家,偏要住虞心幼家时,还附赠了一句评价:“诡计多端的男高中生。”
裴灿未置可否。
听到最后,车里打电话那段,祝维恩又开始提问了:“你的直球都把人吓得不回家了,你们还有什么事可聊的?”
裴灿听了,鼻腔哼出一声轻笑:“你以为这就吓到她了?”
“那她为什么不回家?”
“留时间和空间给我,让我冷静。”
“结果呢?”
裴灿似笑非笑:“我本来就不是一头脑热,冷哪门子静。”
祝维恩停顿了片刻:“你也这么跟她说的?”
裴灿却答非所问:“我不是你。”
“什么?”
“我长了脑子。”
“……”几秒后,祝维恩笑骂了声操,“少埋汰我,所以你跟她聊什么了。”
裴灿三言两语把自己怎么装可怜卖惨问虞心幼是不是要赶她走,之后又怎么步步紧逼,放狠话称自己是她逃不过的一道坎等一系列对话做了个简单总结。
祝维恩听完,消化良久,久到裴灿感觉电话都挂了,准备搁下手机睡觉,黑暗中传来一激昂地感叹:“影帝,绝对的影帝,你居然连问那句话都是装的!?”
裴灿平静地指出重点:“她心软,我主动问了,她就不会再赶我走。”
祝维恩吐槽:“那你直接问一句不就得了。”
裴灿反问:“戏不做足,谁信?”
祝维恩愣了一下,被说服:“……倒也是。”
裴灿极不耐烦地催促:“问完没?问完挂了。“
“最后说一句!”
祝维恩斟酌了一下措辞,小心翼翼地说:“灿啊,兄弟不是泼你冷水,你这么耍心机玩套路,要是哪天被她知道了,你想过结果吗?”
“没想过。”裴灿答得果决,没半点犹豫。
祝维恩被他的态度震住,一时无言,沉默的间隙,裴灿难得多说了一句。
“我只想过她和别人在一起的结果,为了杜绝这个结果,我可以不择手段,也不在乎代价。”
直到电话挂断,祝维恩也没说出一个字。
为了得到一个人义无反顾,是他的未知领域,他不知道该对处于这个领域的裴灿说什么。
不过他说与不说,说什么,对裴灿而言都无关紧要。
毕竟,所谓义无反顾,除了目的本身,他们不会因任何外物对目的产生动摇。
拜裴灿所赐,节后复工前一晚,虞心幼几乎失眠到天亮。
她不止一次想打电话找姜素倾诉,但一想到她跟自己一样要早起上班,半夜打扰实在太罪恶,只好作罢。
事实证明,情绪忍过头是有后遗症的。
虞心幼做了一个梦。
基于她这晚睡眠质量太差,感觉自己一直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进而导致这个梦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真实感,真实到都不像一个梦。
一开始还很正常,她受邀出席不知道是谁的生日宴,席间有汤誉止,也有裴灿,还有他们各自的父母以及生意伙伴,场面热闹且宏大。
觥筹交错,迎来送往,和她以往参加的宴会没有什么不同。
直到有长辈在席间开她和汤誉止的玩笑,探听他们的感情状况。奇怪的是谁都没开口,只有那位长辈兀自说个不停。
“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
裴灿放下刀叉,拿起手边的餐巾布擦了擦嘴,动作慢条斯理,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就没变过。
他接下来说的话,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掷了一枚巨石。
“虽然您是长辈,可是您再这样继续开我女朋友和其他男人的玩笑,我就不能当没听见了。”
巨石砸入湖中,水花四溅,席间的人无一幸免这场疾风骤雨。
只有元凶淡然处之,将目光投向与他相隔三个座次的自己。
虞心幼在上帝视角等着自己反驳,场景都切换了,她还是没等到。
再后来,她和裴灿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一个房间,他们发生了争执,具体内容她醒来已经记不清,只有一件事记忆深刻。
她亲手扒了裴灿的衣服,扒得跟他那天裸着上身从卫生间出来,被她撞见一样。
到这里还不是最绝的。
她不止扒人衣服,她嘴上还调戏,说一些荤话。
一边说,一只手一边沿着人鱼线往下滑。
“高中都毕业了,弟弟还是钻石吗?”
……
虞心幼睁开眼睛那刻人都傻了。
双目呆滞望着天花板,思维被按下暂停键,好几分钟过去,她通过环境分辨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梦,终于,由衷松了一口气。
即便如此,洗漱收拾的这段时间里,她恍恍惚惚,总是轻易回想起梦里的内容,然后羞耻到不知所措。
似乎有股邪火憋在胸口,气儿怎么都捋不顺,看什么都碍眼,以至于化妆怎么化都感觉不满意。到最后,她索性扔了眉笔,自暴自弃铺了层素颜霜,涂上口红,去衣帽间随便捡了身T恤牛仔裤套上,顶一张生人勿进的臭脸往楼下走。
平时她都自己在家做早餐,今天没心情,她打算用牛奶冲杯麦片了事,打开冰箱的时候注意到吐司少了两片,稍感欣慰。
看来某些人还没幼稚到不可救药的程度。
早餐快吃完的时候,裴灿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看起来刚刚醒,T恤睡得衣角往上跑,露出的一侧腰腹劲瘦,眼睛睡意朦胧,拄着拐往卫生间走,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坐在餐桌的虞心幼。
虞心幼的视线不由自主锁定那一侧腰腹,梦境的片段在眼前重演。
肌肉大小,人鱼线走向,现实和梦境逐渐重合……
打住——
虞心幼阖上眼,懊恼捶头,试图全力甩走梦境残留的旖旎废料。
“你在做什么?”
裴灿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下了脚步,回头,正好看见她这一莫名其妙的举动。
虞心幼被抓了现行,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偏过头,语气飘忽不定,神色也不自然:“没,没什么,你起来了啊,挺早的。”
裴灿不说话,只是细细打量她。此时,他眼神清明,哪还有什么睡意,吊着眉梢瞧她的样子倒像占了上风,暗示一切尽在他的掌控中。
虞心幼莫名不爽。
“你的耳朵和脸都好红。”裴灿中肯评价。
心虚所致,加上刚才的不爽,虞心幼站起来,有些疾言厉色:“我热不行吗?一热皮肤就会发红,你有意见?”
没等裴灿的后话,她拿起麦片杯走进厨房,破天荒没洗,直接放在了水槽里,然后出来,拎起沙发上的包,径直往玄关走。
走了几步,虞心幼回头,发现裴灿还站在原地看着她。
她的余光扫过裴灿仍暴露在空气中的腰腹,憋了一早上的邪火总算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你露一截腰在外面是觉得这样很帅吗?回头感冒了我可没工夫照顾你,还有,今天吃饭自己解决,我没时间给你做。”
借题发挥一时爽,虞心幼刚坐进车里就后悔了。
说到底,她做梦跟裴灿没半点关系,裴灿凭什么要承受她的坏情绪。
虞心幼脱力般靠近椅背,冷静片刻,掏出手机点开裴灿的头像,长呼一口气,打字。
[抱歉,我刚才语气不好,话说重了。]
裴灿几乎秒回她,连发两条。
[该道歉的是我。]
[是我衣冠不整,不守男德,乱了姐姐心神。]
“……”
虞心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