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心幼本想给姜素单独收拾一个房间,姜素嫌麻烦,说自己待不了两天,就跟她一块住,晚上还能聊聊闺蜜夜话,虞心幼没再坚持,两人合力把行李箱搬到了三楼卧室。
他们刚坐下,姜素负责的一个作者打了电话过来,关于节后要交的终稿,有两个修改意见作者不太认可。
姜素一边夹着手机,一边拿出笔电,调出文档与作者沟通。
虞心幼见她已然进入工作状态,没有打扰她,换上家居服,轻轻带上卧室门,下了趟楼。
家里三层楼,配备了三个扫拖机器人,都设置好了时间,每天会定时工作,不需要她操心。
她要操心的是厨房,毕竟机器人只能打扫地面。
她走进厨房,想着把裴灿晚上吃过的碗筷放进洗碗机,再擦擦台面和餐桌,结果看了一圈,她发现自己无事可做。
碗筷早就洗好烘干了,被整齐地摆放在碗柜里,按照他们被拿出之前的位置。
厨房台面和餐桌光洁如新,洗碗台没有半点水渍,都被擦得很干净。倒了剩菜的垃圾袋也被扔了,垃圾桶里面换上了新的。
虞心幼是有洁癖的,她喜欢家里环境的保持整洁清新。
厨房是家里油烟最大的地方,她使用完习惯收拾得像样板间,有一点油烟残留都会让她难受。
这是她自己的习惯,她没有要求到别人身上,所以她早就想过,被裴灿使用过的厨房需要她重新收拾一番,才能达到她的要求。
眼下无事可做的现状,反倒让她有些意外。
“你速度太快了吧,我还说来搭把手。”
姜素打完电话下楼,看见一尘不染的厨房,脸上浮现与虞心幼一样的惊讶。
“这才几分钟,我怎么可能弄得完。”虞心幼看了眼姜素,说,“都是裴灿收拾的。”
姜素惊讶得嘴巴微张,过了几秒,平心而论称赞道:“裴灿这小孩真不错,家世那么好还能做到这份上,比汤誉止强多了。”
虞心幼无奈笑道:“你这算是拉踩吗。”
姜素一脸无所谓:“实话实说。你忘了你上次去汤誉止家发生的事情了?要说汤家还不如裴家呢,一个集团分公司,一个大集团,也就是两家沾亲带故的,让汤誉止有那么个位高权重的姨父,否则汤誉止找上你,更是他高攀了。”
姜素提的事情,虞心幼有印象。
她去过汤誉止的住处几次,有次碰见阿姨请假,家里仅两天无人打扫整理,已经乱得无从下脚,唯一光鲜亮丽的存在也就是汤誉止自己了。
他们在家吃了饭店送来晚餐,汤誉止吃完就起身,没有要收拾的意思。
虞心幼看了眼一桌残羹剩饭,忍不住问了句:“剩菜不用倒掉,碗筷不用放进洗碗机吗?”
汤誉止已经坐在沙发上挑电影了,眉头都没抬一下:“不用,就放那,阿姨回来会收拾。”
虞心幼有些许震惊:“这样放一夜?”
汤誉止不以为然:“怎么了?”
“你不嫌味儿啊。”
“怎么会味儿,家里这么大,又不是地下室,我收拾才嫌味儿。”
虞心幼领会到他的态度,没再多言,趁汤誉止挑电影的功夫,自己把活儿给干了。
汤誉止挑完电影,见她把餐桌收拾得干干净净,打趣了句:“都说了放那,你怎么还主动跟阿姨抢活儿干呢。”
虞心幼说:“没有,是我觉得难受,我不想跟残羹剩饭在同一屋檐下呼吸空气。”
她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语速刚刚好,自然流露出温柔。
当时汤誉止可能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来自一家女主人的温情,从身后抱住她的时候,笑着说:“虞老师真是贤妻良母,以后娶了你,我家阿姨得失业了。”
虞心幼知道这只是一句调情话,听过则过,但她控制不住入了心,咬文嚼字计较起来。
她之所以搬出来住,就是想有一个独立的空间。
请阿姨不是难事,难的是她不想让外人每天进出她的家。好在现在智能家居产品数不胜数,只要她自己稍微分担一些,保持家里干净整洁很容易。
这点分担,在汤誉止那里竟可以让阿姨失业。
好几百平方的公寓,她不明白是汤誉止看低了阿姨的工作量,还是高估了她对家务的承担程度。
总之,这句话让她很不舒服。
所以虞心幼当时难得冷了脸,拉开汤誉止的手,并驳了他:“你抬举我了,我不是贤妻良母。任由饭菜放在那里,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难受的人是我,但凡有个人去收拾,我也不会亲力亲为。至于你说的以后,我反倒觉得你家需要多请几个阿姨,否则无法满足我对干净整洁的要求。”
汤誉止愣了好久,淡声道:“我说笑的,你还跟我较上劲了。”
虞心幼听出他言语之中的不快,恐怕她的较真给了他下头之感,可是她不想收回。
说笑说笑,听的人不觉得好笑,那就不是说笑。
那天的约会有些不欢而散的意思,他们之后有好一阵子没有见面。
而且自那之后,汤誉止再没邀请虞心幼去他的住处,他也不太爱往她这边来了,约会通常约在外面。
姜素见虞心幼许久没吱声,多说了几句,句句苦口婆心:“过年的时候,你跟我说,你和汤誉止下半年要订婚了,我就挺担心你的。其实家世门第不是最要紧的,要紧的是喜不喜欢,性格契不契合。心幼,我真担心你这次的妥协会给人生留下遗憾,我明白你的难处,但你才26岁啊,哪怕到了62岁,婚姻也不能将就,爱人是唯一可以自己选择的家人,这个选择权你至少要争一争。”
“可能我不该这么比较,就说今晚打扫厨房这件小事吧,换做汤誉止,别说他亲手收拾了,他连请个小时工来收拾都想不到,他只会摆在那里,因为他觉得这是你该做的事情,是你非要保持整洁的,跟他无关。当然,裴灿可能是出于礼节客套才这样做的,但至少他做了,不是吗?连一个借住你家的客人都能尊重你的习惯,汤誉止作为你的男朋友却不能。以小见大,你们这样要怎么过一辈子呢。”
虞心幼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好一会儿,她轻声应道:“不是汤誉止,换成其他人,我的人生就没有遗憾了吗?人都是有缺点的,我总要忍受一部分。”
姜素刚要反驳,虞心幼话锋一转,笑道:“能不能订婚还是未知数,说不定是别人先不能忍受我了。”
姜素听出不对,正要细问,裴灿的房门传来动静,她及时收了声。
裴灿换上了一身新的T恤和运动裤,他打开房门,拄着拐杖走出来,手里拎着换下来的衣裤。
他看见虞心幼和姜素都在,微微颔首打了个招呼,然后往楼下的洗衣房走。
“给我吧,你别四处走动了。”虞心幼走过去,从裴灿手里抽走衣裤,顺便提了厨房的事,“以后你自己在家吃饭,吃完放那就行,我回来收拾。你腿脚不方便,又要高考了,别分心。”
裴灿轻笑一声:“我不至于连这点事都做不了,放那放久了也味儿,我顺手就收了。”
许是才听了姜素那番话,虞心幼不受控制拿他跟汤誉止比较起来,有些话没过脑子就说了:“我还以为你们家的人都不嫌味儿。”
裴灿微怔,问:“我们家?”
虞心幼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有些不自然地找补:“没,我意思是,昨天还听你爸妈说你被家里娇惯坏了,没想到你还会做这些事,挺意外的。”
裴灿倒是诚实:“我在家确实不做这些,轮不到我做。”
虞心幼做家教的时候去过裴灿家。
在宿安寸土寸金的地界,裴家占地面积堪比一个大型庄园,除了他们一家三口,其他都是雇来打理家事的帮佣,人数抵得上一家保洁公司了。
虞父不止一次称赞过裴家的园子气派有格调,若非身处银行业,总有些绕不开的掣肘,不好如此高调,他也想置办一套这样的房产。
而裴家呢,数代经商,生意人身份不受限,相对自由,再怎么铺张奢靡都不为过。
听裴灿这么说,虞心幼以为他误会了,忙说:“在这里也一样,我照顾你,你不需要特意做什么来回报我。”
“要是你家有阿姨,我就不做了。”裴灿看着虞心幼,理所当然地说,“但是很显然,我不做就是你做,那不如我来做,你已经给我做饭了,我吃完我收拾,很公平。”
说完,裴灿伸手捞过被虞心幼拿走的换洗衣裤:“还是我自己来,需要帮忙我会跟你开口的。”而她一直愣愣地望着他。
裴灿好笑地问:“你这么看着我,是想夸我还是骂我?”
虞心幼回过神,视线从他脸上一扫而过,落到了别处,下意识拿出跟学生说话的口吻:“当然是夸你,good boy。”
“谢谢,不过,”裴灿接了她的梗,半玩笑半认真地,“我更希望你夸我good man。”
虞心幼愣了片刻,等她缓过来,裴灿已经下楼了。
姜素似笑非笑地凑近她:“听出来没?弟弟在提醒你,他不是boy了,而是man。”
虞心幼瞥她一眼,往楼上走:“要是听不出来,我也不配做英语老师了。”
姜素跟在她后面,没完全拆穿她,只是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
虞心幼的脚步顿了顿,继而往上,走得比之前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