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录音棚都很安静。
更直接地说，是茫然。
他们看着男生摘掉了挂脖的耳机，随手丢在了桌面上，看不出来他下一秒动作的反应。
只是没人敢说什么，众人只见他撩了捋自己的头发，起身，干净修长的指节扣抓住椅背，把它推进桌边。
接着，他起身拿走衣服便离开，“十分钟后开始，大家准备一下，辛苦了。”
……
“卧槽，他这次怎么忽然这么一改往日的冷淡。”
“他刚才看着手机在笑……”
“我怎么感觉他是看手机心情给治愈了的。”
“我去！你们快看微博——”其中一个光头激动地大叫道。
麦哥忍不住吐槽：“猴子，你能不能别咋咋唬唬的，多大的人了，我们作为一个team合作多久了，能不能有点素养和默契……卧槽！”
“？”
旁边的几个人纷纷用沉默的神情望向他。
“你们快看他微博，新发的。”
“草？”
微博上是一张星座运势图。
上面写着摩羯座的今日注意事项，以及…以及一个被编辑过的很显眼的红色。
“靠他为什么要发星座？发就发了，他把贵人是天秤座圈起来干嘛？”
“呜呜呜我懂！”其中一个粉头发的女生忽然举手，充满了不可置信和惊喜。
“？”
“因为我就是天秤……一定是我的工作和付出感动了老板！老板真好！”
猴子无语：“……见过恋爱脑，没见过你这种被资本主义洗脑洗成工作脑的，真的给社畜丢人啊。”
粉色头发女孩瘪了下嘴。
与此同时。
另一边，樊欢按着自己跳得飞快的心脏，耳根子起火了一样的热，燥的很厉害。
什么意思？
她小心翼翼又听了一遍语音。
“你想当我的贵人啊，樊欢。”
“你想当我的贵人啊，樊欢。”
“……”
这句话很沉，但细听能观察出其中包含的淡笑，还有着一股极其自信的骄恣。
“？”
“？”
樊欢先是不可置信，怎么自己随意一张截图会被对方恶意曲解成这样。
但现在静下来想想，她的动机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纯。
樊欢又点开听了两遍。
兴许是听的遍数有点儿多，男人又冷又沉的音色已经隐约要被那股淡笑和骄恣覆盖。
惹得樊欢觉得很心烦意乱。
怎么越听越像戏谑和嘲讽。
当这个想法冒出来，樊欢感觉脑子空白起来，木讷地盯着屏幕好几秒。
如果，假如按照这个逻辑。
那她的喜欢被发现是不是也会很羞耻？
这股思绪持续了很久，在樊欢打开数学笔记本打算用知识驱散一切烦恼的时候，微博特别关注响了。
特别关注：顾延则
他发了一张星座运势图片，还用红色的涂鸦笔将“贵人”圈了出来。
“……”
樊欢更不平静了。
可是她还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所以都是他无聊，他在乱发，嗯。
樊欢胡乱地抓了一本数学题就开始写。
次日早读的时候。
樊欢熬的太晚，脑子里一片空白，强凭意志支撑着在继续背英文单词。
“樊欢。”耳边传来轻微的话音。
樊欢以为幻听，又背了两个单词，才发现林文筱忍不住地拉了拉她。
“昨天顾延则发了微博。”林文筱小声说。
樊欢脑子嗡嗡地，不知所措地嗯了声，“嗯。”
“他居然开始关注星座了！”林文筱打了个呵欠，撑着脑袋说：“而且那个公众号才几十个关注，被他转发后直接几十万粉丝了……”
“……”
林文筱还在八卦：“你说他为啥圈天秤座是他的贵人，阮亚影就是天秤，是不是音乐上有合作了？”
“巧合吧。”樊欢支支吾吾的。
“无所谓了，”林文筱漫不经心地说，“根据小道消息，他要和阮亚影合作了，还是阮主动申请想当他MV女主的喔，那些粉丝磕cp都快疯了。”
“阮亚影？”樊欢捏着笔的手一停。
她记得这个演员，是最近当红的小花旦。
作为国民度很高的小童星，阮亚影青少年就出席过各项音乐电影节，成年之后以一部《青春日记》收获无数粉丝，长相清纯柔丽，演技精湛。
而且樊欢也看过《青春日记》，还因此偷偷喜欢阮亚影了好久。
“樊欢，其实我觉得你比她还要漂亮呢。”林文筱变照着镜子，用气垫点擦着脸，稍后认真端详了一下樊欢，“仔细看，你们两长得还有点像。”
“……”樊欢将视线转移了看她。
林文筱轻笑，语气有点讽刺：“而且她也是天秤座，和你一样诶……但是这姐戏挺多的，去年星光之夜颁奖典礼，她不仅特意和别人换座位到顾延则旁边，还让顾延则给她提裙子……”
“后来呢？”樊欢轻声问。
“后来cp粉就疯了！她们像几百年没磕到真糖一样在哔站剪了八百个视频！实时广场她们像给新人举办婚礼一样发喜糖，娱乐博主下面全是她们在发癫舞到正主头上……”林文筱忍不住撇了下嘴，“这次也是！顾延则主动提天秤座和贵人，她们又要疯了，你不说我都快忘了，等着我去和cp粉大战八百个回合！”
刹那间，樊欢只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沉下去。
翻涌的情绪好像是焦虑，又仿佛很失落，忽然觉得自己离她们好远，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又远远不止这些，还有一些自己都难以捉摸的——慌张、无措、自卑。
原来，他不是停在那个角落在等。
原来他在的那个领域，抬一抬手就能够接触到那些很遥远只存在于网络里，在云端上的人。
林文筱激动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慢慢拉回来，她听见对方边在微博抨击，边冒出了一句，“宝贝儿，上次我让你问的那些问题你问他了吗？”
林文筱一脸忿忿：“可恶，这个cp狗质问我怎么就知道顾延则不喜欢阮亚影，他问难道我知道顾延则喜欢的类型，嘿，姐姐我还真知道！宝贝快说！”
“……”樊欢计算的公式写出来都歪了一下，她有点无措，“本来打算当面问的，不然有点尴尬。”
“为什么会尴尬？”
“…….就是，”樊欢抓了抓脸，“你不觉得没契机的问他会很尴尬吗？”
林文筱打手机键盘一顿，视线移了过来，眨了眨眼逗樊欢道：“问问喜欢的类型而已，尴尬嘛，我宝儿喜欢他咯～”
“………………”
樊欢的脸青一阵红一阵，捏着笔的手松了又放开，最后咬着牙轻轻挤出了两个字：“文…筱。”
“好嘛好嘛，我瞎说的，宝贝儿。”林文筱立刻服软投降，但又喜欢惹樊欢，觉得不甚可爱。
然后看了眼时间，发现时针和分针都指向6这个方向，“你继续写题，我再战斗会儿。”
话题是结束了。
樊欢的心却慢慢被高高地拔起。
顾延则会喜欢阮亚影吗？
焦虑的感觉涌上心头，她有股烦躁地说不出的感觉。
连面前的题目都变得没有意思了起来，樊欢闷闷地，她放下笔，视线在草稿纸上游离。
“欢欢，被题目难住了吗？”林文筱喝了口水休息，转眼看见她在发呆。
被拉回思绪，樊欢摇头：“没有。”
樊欢轻轻叹了口气，这感觉糟糕极了。
这股乱猜的感觉真不自控。
更糟糕的是，她好像确定，她是真的喜欢上顾延则了。
晚自习回到家已经是深夜。
客厅很亮，按道理樊母一般会留一盏小台灯等樊欢回来，但此时明显有外人到访。
换好拖鞋，樊欢已经隐约听到了客厅传来的声音，很吵，但也明显在压抑着什么。
“离婚？你别想了，我离了你好和那个女人过是吗？”
“静姝，做这个选择对我们都好。你也需要寻找自己的幸福不是吗？”
“樊向海，你摸摸良心说这句话考虑过女儿吗？”樊母的语气有点怨怒，“离婚可以，你净身出户我立刻答应离婚。”
“静姝啊，你们该有的我绝不会亏欠，但是我那边也还有两个孩子，我怎么能净身出户啊？”
古静姝一听这话，语气都带了两分冷笑，“那两个孩子的确是无辜，摊上了你这么个不负责任的父亲。”
樊向海叹了口气，“孩子们都是没错的，静姝，你也知道现在这个社会对非婚生子女十分不友好，我只是替他们来恳求你，让我合法地照顾他们吧。”
“可以，条件是你净身出户。”古静姝面无波澜地说。
“欢欢？”樊向海先发现了刚进来的人。
古静姝一怔，脸色慌了起来，“欢欢，爸爸妈妈刚才在聊天呢，你回来了快去房间休息吧。”
樊向海曾经也是个女儿奴，现在的他脸色一会儿青一会儿绿的，只能很蹩脚地解释，“宝贝，爸爸刚才都是胡说的，你别听进去。”
几个人沉默了很久，其实对这个局态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爸爸，我要交学费了。”樊欢叹了口气，忍住了心底酸涩的感觉。
“好的，我等会把钱都转过来。”樊向海有点小心翼翼，害怕说重了什么话。
“走吧。”古静姝下了一道通牒。
“去哪？”
古静姝冷眼：“你说呢？”
“……那个，我今晚想回来陪陪你们。”
“快滚，樊向海别逼我揍你。”
樊向海挠了挠头，只能看了眼她们，然后离开了。
“你们要离婚了吗？”樊欢轻声说道。
“没有，没离呢。”古静姝笑着说。
樊欢嗯了一句，然后慢悠悠说：“不用为了我坚持。”
古静姝没想到她会这么说，顿了一下，她怔忪地笑了下，“别瞎想，胡说。”
似乎这个话题过于沉闷，古静姝去厨房端出来夜宵，一边换了个聊天内容，“欢欢，今天顾延则妈妈来找我了。”
“她从巴厘岛回来了吗？”樊欢嚼着汤圆，软糯极了。
古静姝笑道：“是啊，顾姨一回来就来关心你啊，然后还跟我抱怨顾延则不用心学习，一心扑在唱歌上。”
“还有啊……”古静姝神秘地笑起来。
樊欢眨眨眼，喝了口汤圆的汤汁，纳闷地看向古静姝。
“人家都快为儿子来提亲了哦，她说想预定你做儿媳妇。”
“咳，咳咳咳咳咳……”樊欢吓得呛了，猛烈地咳嗽起来，泪水涌在眼眶。
“慢点吃，”古静姝笑道：“害羞了啊。”
“不是！”
古静姝玩味地看她。
“妈妈你不会答应了吧？”樊欢问。
“答应了啊。”
“啊？”樊欢脑子一片空白，僵硬在了原地。
“噗。”古静姝捂嘴，“小傻子，骗你的。”
“…….”
樊欢耳根刷的爆红。
她烦得抓了下脸，“你好烦人。”
樊欢捞起最后一颗汤圆，芝麻的汤汁爆裂在嘴里，她一点点抿着。
心底冒出的一些嫩芽在此刻有破土的趋势。
有些想法也时不时得容易冒出来。
吃完汤圆又喝了一口汤，樊欢抿了几口。
胃里逐渐撑饱，身体也一点一点回暖。
见古静姝这时候心情不错，樊欢捋了一遍自己的心绪，那些破土而出的想法有点压抑不住。
不久，樊欢松了口气，假装不自然问：“妈妈，我们下下周可以邀请顾姨他们去野餐吗？”
“哦？”古静姝一愣，狐疑了片刻，“怎么忽然想到和他们去野餐？”
以前两家人经常有野餐的习惯，初中三年基本上每年都会聚两次。
直到两个孩子上了高中，平时没空出来，聚的次数就变少了许多。
“因为我还有一个月有个数学竞赛，感觉压力有点大，想放松一下。”
“是吗？”
古静姝弯了下眼，“还是你想顾延则了啊？”
樊欢心底埋藏的秘密被戳破，双眼微微睁大，脑子一下子愣住了。
她有点慌乱无措。
完了。
这都能看得出来！
那她岂不是在顾延则面前露馅到稀碎。
作者有话要说：
别猜了，宝宝，你直接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