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小的空间里,静谧持续了三四秒。
灼热的呼吸喷洒交替,裹挟着两个人。气温在极速上升,内心在躁动不止。
陆斯衍一瞬不瞬地盯着温念予。
明亮的灯光打在头顶,让温念予脸上所有的表情变化无所遁形,耳根上的红晕也越来越明显。
温念予的睫羽半掀着,来回扫着书上的这两段话。而后心跳频率越来越快,脸颊也越来越热。
气息交替间,也许是鼻尖的香味太魅惑,陆斯衍忍不住地想与温念予更贴近,无奈身子之间的缝隙已经缩小到极限了。
再近就不礼貌了。
“温小予同学。”陆斯衍刻意压着嗓音叫她,用更低哑的声音说:“这书怎么样?”
听到那三个字,温念予的心跳扑通扑通。她视线往上,对上陆斯衍含着邪笑的眼睛,迷糊点头:“挺不错的。”
陆斯衍的脚尖抵住温念予鞋尖,稍用了些力,“下面那段是我写的。”
温念予愣了愣,点头:“哦哦。”
那独特的字迹,其实不难看出来。
话音落下,再没有人说话。
静了两秒,温念予感觉有点喘不过气了。她小心翼翼地从陆斯衍手里拿了书,双手捧着,盖在鼻尖。
纸木香挡住了空气里的淡雅男香,让温念予心里平复了些。
而后瞪着无辜的大眼睛,怯怯地说:“陆老师,其实,我觉得空间大一点更方便看书。”
看温念予的指尖似乎在微微发抖,陆斯衍后退两步,拉开距离,“哦。”
他转身往外走,到书房门口又补了一句:“摄影机的事情不用担心,我去解决。”
“哦哦。”温念予保持着这个站姿,直到看着陆斯衍出了书房,她才松懈下来。
垂着脑袋靠在书架上平复了片刻,才拿起手里的书开始看。
节目中的直播环节是晚上七点准时开播。
温念予在书中找好开场白的片段后,去客厅跟大家聊了会儿天,而后起身去厨房做晚饭,
温念予刚走到厨房门口,就看见陆斯衍在里面翻冰箱。
她刚好也要去冰箱拿饺子,只得先站在一边等陆斯衍拿完。为避免尴尬,她随口问了一句:“陆老师,你在找什么呀?”
陆斯衍说:“牛排。”
温念予点点头,倚靠在门板上尬问:“你是要煎牛排么?”
问完,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有点蠢。
陆斯衍没理她这句废话,拿了五包冰鲜牛排出来,“晚饭我来准备吧。”
温念予有点懵,下意识问他:“啊?那我干什么?”
陆斯衍抽空瞥她一眼,嘴角有了浅浅弧度,“看你的陆老师煎牛排。”
温念予:“……”
所以,本来需要由她来准备的晚饭,现在由陆斯衍准备了。
挺好的。
“你煎牛排的话,我给大家准备点别的吧。”温念予抿着笑,随意地走到冰箱旁边,乖乖问:“拌沙拉怎么样?”
陆斯衍应她:“你随意。”
温念予点头:“好,那就沙拉了。”
对话结束,温念予站在旁边,帮陆斯衍把牛排和配菜都拿出来后,又在冰箱里拿了一些水果和苦菊,开始洗洗切切。
两个人在厨房里并排站着,中间隔了一个人的距离。陆斯衍不专注地煎着牛排,时不时地偷看温念予一眼。
看她挽起来的薄纱袖,看她白皙细嫩的手臂,看她精致的侧脸,看她缓慢扇动的长翘睫毛。
视线再往下……是短裙和长腿。
心猿意马忍不住,陆斯衍滚动喉结,不着痕迹地往温念予那边挪了挪,叫她一声:“温念予。”
“嗯?”温念予洗着水果,没分眼神给他。
陆斯衍问她:“牛排要吃几分熟?”
温念予随意答:“七分吧。”
“嗯。”陆斯衍应完,又往旁边挪了挪,离温念予更近了。
温念予洗好了一盘蓝莓,继续洗草莓,随意问了一句:“你不去问问外面的人么?”
陆斯衍的语调不轻不重:“管他们干嘛。”
温念予:“……”
“那我去问吧。”
温念予正要停了手上的事儿出去问问大家,就见项明泽突然跑进来了。
“温老师,我来啦!”项明泽直奔温念予身旁,站在了两个人中间,无意间把陆斯衍往一边挤了挤。
陆斯衍刚刚扬起一些弧度的嘴角又放了下去,眼神里有几分不悦。
项明泽凑到温念予的脸旁问:“你是要做果蔬沙拉么?要洗水果怎么不叫我啊?”
温念予笑道:“洗个水果而已,不用帮忙啦。”
“要的要的,”项明泽直接把温念予手里的水果抢过去开始洗,“我洗好,你来拌就行了。”
“好吧。”温念予也没有办法,只好开始准备切水果。不经意一看,注意到项明泽的头发上有一个小东西,她抬手指了指:“项明泽,你头发上有东西。”
项明泽自然道:“那你帮我弄下来。”
“哦哦。”温念予也没多想,随意抬手把项明泽头发上的东西拿了下来。
旁边的陆斯衍扫了她一眼,咬了咬牙,表情逐渐冷了下去。
项明泽洗好水果出去后,厨房里又只剩两个人了。一个在锅里煎牛排,一个在旁边切水果,隔着一些距离,沉默地各做各事,谁都没有说话。
感觉到气氛有些僵硬,温念予偷偷瞄了陆斯衍一眼,看到他情绪不对劲,也就没敢搭话。
一顿牛排沙拉吃得有说有笑,两个做晚饭的人收到了一致表扬,只有项明泽在疑惑他的牛排为什么有些难嚼,沙拉倒是非常不错。
收拾好后时间是六点过半,别墅里来了一个令人意外的人——陈淮。
他将作为直播的导播,带着大家熟悉直播事宜,以及负责接听听众的来电。
一切准备就绪后,几个人拿着挑选好的书本进入了直播间。
里面是一张椭圆形的大桌子。
颜色是纯白色,桌上放了一些赞助商的产品和几支百合花,空气中弥漫着百合花的淡雅香气。
江垣坐在最中间,左边是温念予和沈新瑜,右边是陆斯衍和项明泽。
离开播仅剩十分钟,几个人在激烈讨论着接下来应该注意什么。
温念予打开手机看了一下,解忧音乐馆的直播间已经有近千万人预约了,这个庞大的数字让她心里的紧张感越来越强烈。
陆斯衍的坐姿慵懒散漫,跟温念予的僵硬焦灼形成鲜明对比。
温念予无意间去关注陆斯衍,对上他的视线,见他用嘴型说了两个字:“不慌。”
温念予看懂了,对着他淡淡点头。
直播倒计时三分钟。
两分钟。
墙上的挂钟指向七点整时,解忧音乐馆的直播间开播。
在线关注在开播后迅速增长,坐在中间的江垣低头看着书,认真且温柔地念出了第一段开场白:“葡萄藤上开不出百合花,草莓园里长不出红樱桃。”
“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就找自己,让内心真正的想法去引导自己去做正确的事。迷路也是走路的一部分,可以往回看,但不要往回走,时间不是解药,而解药藏在时间里。”
江垣讲完后,时间停隔两秒,传声筒里是温念予甜而清润的声音:“日复一日的生活也会有新的快乐,把烦心事都丢掉,要永远做自己的治愈者,跟快乐握手言和。”
“你未必出类拔萃,但一定与众不同。不用刻意合群,有趣的人自然会互相吸引。不用刻意讨好谁,自己的感受也很重要。”
“慢也好,步子小也好,都要去见更好的自己,去走开满了鲜花的路,去遇见更美好的一切。生活应该是充满阳光和希望的,希望我们的人生也是如此。”
温念予一字不顿地讲完后,下一位到了陆斯衍。他并没有看书,而是半躺在椅子上,好似跟朋友闲聊的轻松状态——
“心动应该像海鸥一样自由,我的爱也是。思念从来没有尽头,不见你的日子里,都在为见你而做准备。”
“等春天的微风迎面吹来,等夏天的月季长满枝头,等秋天的银杏摇曳身姿,等冬天的大雪落了满地,我们终将会与深爱的人重逢。”
“在街角的玫瑰花开时,我们私奔吧。电影会结束,我们不会。”
话音落下,下一个到了项明泽。
而温念予根本没有去听项明泽说了什么,脑海里都在回放着陆斯衍的那句——在街角的玫瑰花开时,我们私奔吧。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陆斯衍。
室内的灯光是暖黄色的,将陆斯衍侧脸的凌厉褪去几分,看着不如白天痞气。
温念予怔愣了一下,忽而觉得时光匆匆,一晃五年过去了,那个满身名牌却愿意站在街角陪她发传单的幼稚男孩,如今已经是硬朗利落的男人了。
时间的流逝没有收敛他的桀骜张扬,他仍是微抬着下巴,肆意散漫。
温念予收回视线时,心里荡起了一丝涟漪。
她下意识地把书翻到了有记号的那一页,看着歪歪扭扭的一段话——而你,永远是我翘首以盼的惊喜。
旁边有一支笔,温念予顺手摸过来,鬼使神差地在那页纸上写了句什么。
写完,她似乎不敢多看,逃避般地随意翻了几页书,意外又看到了一段话:月季也就那样。
看字迹,也是陆斯衍写的。
温念予忍不住笑了,在下面补了一句——我觉得还挺好看的。
两段文字的字迹,跟字迹本人的坐姿一样,形成鲜明对比。
项明泽和沈新瑜的开场白说完后,五个人对着话筒异口同声:“大家好,这里是解忧音乐馆,我们期待倾听你的声音,让烦恼成为过去式。”
打完招呼,进入听众来电环节。
陈淮坐在小房间外,接听到了第一个听众的来电。他隔着玻璃窗口对房间内打了个手势,几个人都表示准备好了,随后陈淮转接内线。
温念予作为第一位主接人,内心紧张但声音轻柔:“您好,欢迎收听解忧音乐馆,我是歌手温念予,感谢您的来电。”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嘶哑的女士声音:“哈喽念予,我姓杨,叫我阳阳就好。”
温念予点头笑着:“阳阳你好呀。”
阳阳有些羡慕地说:“哇…你的声音好好听,我好羡慕。”
温念予回她:“你的声音也好听呀。”
阳阳说:“我高中的时候声带受过伤,现在一直都好不了,但我最近的烦恼不是因为这个。”
温念予眉心微微拧起,接话:“好的阳阳,请问你最近遇到什么烦恼了呢?”
阳阳忽地叹了一口气:“是这样的,我今年八月就三十岁整了,现在是在无锡这边有一份稳定并且收入不低的工作。我是独生女,父母在湖北老家那边,我每个月会固定给他们打钱,金额不算少。”
温念予认真地点头:“嗯嗯。”
阳阳继续说:“前段时间我妈给我推了一个男人的微信,然后她对这个男人的介绍就只有一句话——他是厂老板,有车有房。”
“其他的就没有了。”
温念予听着,隐隐有了一个不太好的猜想。
阳阳:“我去跟这个男人见面了,因为我妈提前替我跟他约了时间,那个男的特意从天津赶过来跟我见面。”
“我一开始还觉得对方挺有诚意的,见面了就算不喜欢,那起码也有个好印象。”
“但是我去了之后你知道我见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吗?他看起来少说有三十五了,而且比我矮很多,穿衣风格完全就是那种邋遢风,看起来脏脏的,而且见面就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结婚……
阳阳的语气稍提起来了些:“他甚至都没有先自我介绍一下,只是像面试我一样的把我的情况了解清楚之后,点点头,问我什么时候可以结婚。”
“我那天真的很生气很无语,我知道我自己也不是二十几岁的小姑娘了,但是!”阳阳越说越激动:“你作为我妈,再怎么着急我的事儿,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找一个这样的男人来跟我谈婚论嫁啊?”
讲到此,直播间里的几位脸色都不太好。沈新瑜跟项明泽面面相觑,嘴角下撇。
温念予面带忧虑,缓缓点头:“理解理解,如果是我,我也会很生气的,阳阳。”
“对啊,这谁能不生气啊,所以我就跟我妈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
阳阳顿了顿,继续说:“但是我妈丝毫没有觉得是她做错了,反而质问我为什么不同意结婚,因为她觉得对方经济条件OK的话,就算比我矮比我大五岁还穿得很邋遢很不礼貌也没关系。”
温念予的脸色有些为难,但感觉到阳阳的倾吐欲十分强烈,话赶话越来越急躁,她也就没有插话打断。
阳阳的声音平缓了些:“虽然我是快三十岁了,但是我觉得我的心态还很年轻,我经常跟我们公司二十出头的女孩子一起玩,网络上的那些梗也都能get到啊。”
“所以我觉得三十岁并不是能够封锁住我个性和自由的一个枷锁,我不会因为它的到来而去对谁屈服或者妥协。”
温念予赞同地点头:“是的,你说得很对。”
而后继续倾听阳阳说:“但是,因为年龄的原因,我妈这两年逼婚逼得很紧,今年甚至到了如果我还不准备结婚的话,我就没有资格回老家!”
这话一出,房间里的四个人都很惊讶,只有陆斯衍的反应是冷笑一声。
江垣摇摇头,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错,是你妈妈的做法有些偏激了。”
“对啊。”
阳阳继续说:“听我老家的朋友说,她现在天天不出门,在家里寻死觅活又哭又闹,我很担心她,但是我真的不想跟那个男人结婚,所以我最近就为这件事情很苦恼。”
“是这样的阳阳。”
温念予想了想,轻声细语地说:“站在父母的角度,他们很爱你,但他们不能永远陪着你,不能一辈子做你的依靠。”
“他们认为你只有组建了一个自己的家庭之后,才会被保护,被爱,所以父母希望你成家其实是没有错的。”
温念予认真道:“但是,每个人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有支配自己思想和行动的权利,你愿意结婚就结婚,不愿意结婚就不结,我还是支持你不为这件事情妥协的态度。”
“不过你母亲那边,我建议你找个时间跟她好好谈谈。我们活在世界上,自己开不开心幸不幸福只有自己最清楚,父母以为的为你好,其实并不是你真正想要的生活方式,更何况她现在这种态度,已经是逼迫了。”
温念予抿抿嘴,缓缓而谈:“所以我觉得你应该好好跟她说清楚,在威胁之下被迫结婚的一些利弊和你个人的权利,然后坚定地告诉她,你的人生是你自己的,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你做决定或者主导你的人生方向。”
温念予说完,阳阳默了默,“我给她打了很多次电话,每次都是以吵架收尾,双方都不让步。”
温念予接话:“那我觉得你可以当面跟她谈一谈,或者把她接来无锡玩一段时间,让她了解一下你当下的生活和状态。”
“如果让她看到你足够开心的样子,让她知道你没有婚姻也能很幸福,也会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之后,或许她会对某些固执的想法松懈一些。”
阳阳说:“嗯嗯,我考虑考虑哈。”
“陆斯衍是不是也在?”阳阳突然笑了,语调有些逗:“我还挺想听听拽哥陆斯衍怎么看?”
陆斯衍翘着腿,面无表情地垂眸:“你可以在无锡找一对新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