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本是晴空当日,光照万里,天空忽然变得乌云密布,不一会儿豆大滴的雨自辽阔幕布狠狠砸落下来,在青石板上激起朵朵水花。
府上丫鬟各司其职,突遭大雨,大家纷纷齐聚屋檐下避雨打闹,庭院中绿油油的芭蕉叶被砸弯了腰,发出咚咚的悦耳声。
“时宴,咱们主子原来是皇子啊!还封了王,叫什么来着……”
“笨啊,昨日上府的公公不刚念完圣旨,叫睿王!”
“皇上派人送来了这么多东西,想必极其看重咱家殿下!时宴,你是主子的贴身丫鬟,以前跟着主子肯定见过不少大世面,能否跟我们讲讲?”
经一丫鬟这般提议,其他几名下人点头如啄米的小鸡,皆眼巴巴地看向时宴。
时宴汗颜,呵呵干笑。
庆幸他们见识少,其实知晓了宋旭冠礼时元景帝给的赏赐,再对比昨日那十几箱金银珠宝,虽表面上看得过去,但若是稍微有些见识的都会觉得元景帝这厚此薄彼演得是相当出色。
“那行吧,既然你们都这么说了,我便跟你们说说我跟着殿下这些年见过的各种大开眼界的事物!”
瞧着众人如此热忱的目光,时宴不忍扫了他们的兴,就把现代各种高科技揉杂古代文明“谦虚地”在几人面前展开一幅绚烂多彩的画卷,引得几人频频惊呼。
跟随着时宴的节奏时而屏住呼吸时而拍掌叫好,心情犹如过山车。
从古至今,从国内到国外,随意从历史的长河中打捞一点小小的水花,都能叫时宴讲得惊心动魄,惟妙惟肖,犹如身临其境。
一旁恰巧经过的宋誉听着她这般天花乱坠地描述,也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
公玉泉笔直站于旁,眼底划过一抹向往和惊艳。
对身边之人感叹道:“公子,这小丫鬟想象力可真丰富,什么大炮飞机火箭,初听觉荒唐,听后又十分惊艳,我读万卷书,却也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这小丫鬟看来不简单。”
宋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口若悬河。”
大雨来得急去得也急,雨差不多要停时时宴方觉口干舌燥,望着大家愈发热烈与崇拜的目光,时宴知道,这个十三是让她装大发了。
“砰砰砰——”
大门被敲响,紧接着传进一声朗声。
“九弟可在府上?”
宋旭的声音?他还真来府上找宋誉叙旧喝酒了。
路面藏有积水,乌云退去,阳光自厚厚的云层中透射下来。
时宴抓起裙子,绣花鞋踩在青石板上,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上脚边瞬间溅起高高的水花。
“晋王殿下。”她双手打开门,欠身道。
宋旭收起伞,抖了抖身上的雨露,脑袋伸进红门内左右探视,问:“呦,你是昨日九弟身边的小丫鬟?他此刻可在府上?”
时宴赶紧接过那把水淋淋的油纸伞,雨水沿着伞骨哗啦啦汇聚成一道水柱砸落,她引宋旭进门,笑道:“回晋王,我家殿下在的,约莫是在书房看书练字呢,我这就带您过去。”
一听宋誉还在府上,没有放自己的鸽子,宋旭霎时喜上眉梢,迫不及待沿着小径一路走去,却又忘了自己压根不熟悉睿王府。
不断回眸跟时宴说:“那太好了,你快些带我过去,今日我不跟九弟好好喝一杯我就不回去了!”
冠礼之后宋誉便正式开始走进大臣们的视野,他自小便习惯了忍耐,养成会忍这种好习惯对他这种岌岌可危的处境的人来说莫过于一个最有力的支持。
他蛰伏这么久,为的就是今天,不过今天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他要将这个开始开展得漂漂亮亮,书架上排满了各类古书籍、兵法、政治,还有…不少官员的信息。
修长的手指搭在一本折子上,似乎想到了什么人,那手指僵住,眸光微闪,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晋王,这便是书房。”时宴一路引领着宋旭到达书房外,伸手指着门口说。
宋旭高兴坏了,刚抬手要敲门,那门便自己打开,门后出现的是容色俊美神色温和的宋誉。
“老远便听见八哥的声音了,看得出来八哥心情很好。”他率先开口,面色温和,眼角挂着笑意。
时宴早便知宋誉是个极会伪装真实自己之人,只是单纯的宋旭便真相信他是这般和气的人,高兴地拍拍他的肩膀。
边进屋边说:“昨日不是与你说话今日一定要一同喝酒?我来之前还担心你不愿意见我,不过瞧见你这般模样,我当真是替你高兴。”
“八哥替我高兴什么?”宋誉笑道。
宋旭深深叹了口气,“咱们兄弟之间交流甚少,我本以为九弟你会埋怨我这个当哥哥的没好好保护你,心中无限愧疚与自责。”
“但见你如今仪表堂堂天高海阔的模样,我便是放心了。”他感慨万千,眼里充满欣慰。
替二人端来茶的时宴听到这话不禁嘴角抽了抽,怜悯似的看了一眼不谙世事不知人心复杂的宋旭。
傻孩子,放在现代,你就是那种人傻又钱多,卖了还帮人数钱的单纯少年啊。
怎么会对宋誉如此欣慰呢?
而这个眼神刚巧便被宋誉看在眼里,他微微勾唇,偏头去端水,却不知道为何水一斗,茶杯蓦地在半空中跌落,砸在茶盘上溅起滚烫的水花。
“啊!”时宴一个没注意水一松,连带着茶杯整个茶盘便砸落在地。
“二位殿下恕罪,奴婢重新去泡两杯!”
她刚转身,宋旭立马叫住她,道:“不用不用,我与九弟刚好要出门,今日是要喝酒的,喝茶多没意思。”
要出府?
坏了!脑海中浮现原著剧情,想不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二人已经开始走剧情了。
如果没推算错的话,接下来的情节便刚好到了宋誉设计认识唐梦这里。
按原著所说,城中河流乃郊外大湖分支,而京城地势低,易遭水患,每每大雨过后唐梦都会乘船观察河流水位涨势,计算何时引水从而避免水患波及两岸。
而这一次因老管家被唐家心生嫉妒之人威胁笼络,行到一半唐梦惨遭老管家黑手,受伤坠入河中,大喊救命。
彼时恰遇船上喝酒聊天的宋誉与宋旭二人。
宋旭一见是心上之人坠河,心中焦急赶紧下河救人,脱离生命危险的唐梦对宋旭隐隐动心,也因此正式认识宋誉。
二人将唐梦送回府上,机缘巧合,让宋誉抓到了二人独处的机会,于是一阵嘘寒问暖,体贴照顾。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一开始不能太过亲昵,行为举止毫不失礼节,分寸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唐梦先前便见过宋誉的狼狈和不堪的处境,于是心生同情与不忍,与宋誉便开始熟悉起来。
不行!时宴暗下决心,不能让宋誉有机可乘,必须拆散他们二人,撮合宋旭与唐梦这对官配CP才是。
宋誉这个心机男人,坏的很呢!
不能让其重演原文悲剧!
想到这,时宴放在茶盘,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吃酒看戏的,吆喝卖花的,包子糖人猪肉脯等等应有尽有,颇有一种万花迷人眼的富贵气息。
她循着“第一酒楼”“拱桥”这两个关键词很快锁定了目的地,就等唐梦的出现。
河流两岸杨柳依依,浓荫蔽日,船只慢行,颇有岁月静好人间值得的美好感慨。
其实宋旭对宋誉心怀愧疚还有一原因便是二人小时其实极为要好,好到在宋旭的请求下二人一同听先生授课,一同读书写字。
可惜后来宋旭母妃病故,加之他那时身体不好,元景帝便将人送至远县的寺庙中好生休养,一呆便是十多年。
宋旭年幼并不知宋誉处境竟如此艰难,寄出去的信件都石沉大海,他怎会知自从他被送走后,宫中根本无一人在意宋誉,那些信件,自然也懒得有人交付。
直到三年前宋旭回京,每每想找宋誉,却被元景帝唤去,耽搁了时间,他想着反正在宫中,总有机会见面,于是这一拖再拖,就又拖了三年。
三年之久啊,他起初还担心宋誉会责怪自己,不过看宋誉这副温润和气的模样,宋旭感叹自己太小心眼,怎以如此小人之心胸揣测君子之腹?
他拉着宋誉聊小时候的事情,譬如“你还记得先生第一次教我们作画吗?当时我画得歪歪扭扭不辨那鸟儿模样,你却画得栩栩如生,让先生连连称赞。”
“还有我们作诗,那会你才六岁,我七岁,你临场发挥九十九字,酣畅淋漓,先生夸你年幼就能写出脱离世俗的绝美诗篇,对我恨铁不成钢,连最简单的绝句都写不出来!”
“还有还有,父皇带我们几个去骑马射箭,那会你可太厉害了!骑在马背上,射出十箭,十箭全中!比练习了半年之久的四哥还要厉害,要不是我说那是你第一次射箭,他们都以为你偷偷跟着赵将军练过一年了呢!”
……
“还有很多,你都还记得吗?”
宋旭乐此不疲地回忆着美好的过去,美酒一杯接一杯入腹,喝开了也就什么也顾不着了。
而宋誉呢不知何时停下来动作,捏住小巧的酒杯,指腹摩挲着杯口,鸦黑的睫毛在眼睑下洒下一片阴影。
“嗯,记得的。”
“都还记得。”
眼底似有暗潮涌动,不知其在想什么。
“诶九弟!”忽然,宋旭指着不远处的拱桥下那抹绿色的襦裙身影,疑惑道:“那不是你身边的小丫鬟么?叫什么来着……她怎么会在此?莫不是等你的?”
宋誉微眯眼, 循着他所指之处望去,那人不是时宴是谁。
只是——
“砰!”
岸上行人惊呼!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不好,我去救人!”
宋誉伸出手,刚张嘴想说什么,还没来得及出声,只听见“扑通”一声,宋旭就一头钻进了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