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高悬,茫茫夜色里除去挥舞的马鞭声和奔跑的马蹄声外,显得格外寂静。
清冷月辉洒落在疾驰的侯府马车上,一切都是这般静谧美好,却被突然袭来的长箭划破开来。
“啊!”
马车内,产婆余氏一声惊呼,赶紧护住在她怀内的许时凝,许时凝抓着余氏的袖子,却听见外面的马儿被刀剑之声惊扰得嘶声长鸣。
“婆婆!”
“别说话。”
木轱辘轧过芦苇丛发出嘈杂声响,是马车偏了官道。余氏把许时凝护在身后,掀开帘子打算看看外面的情形。
车夫持着刀抵挡开黑衣人的攻势,瞥了一眼钻出头来张望的余氏:“快向山庄跑!”
余氏略一思索,连忙拉起许时凝,两人提起裙摆就向着城北的山庄跑。
黑衣人见状,也不恋战,直直地袭向余氏和许时凝,却被车夫挡在了两人的身后。
“凝儿,你年轻,跑得快,快先去山庄搬救兵。”
约莫跑出一小截,余氏体力微微有所不支,推了一把让许时凝先走。
许时凝却不愿意,拉着余氏的手不肯放,被余氏冷着声音狠狠教训了一通才点点头,拔腿拼命向着远处的庄子跑去。
但她心中不免腹诽,这侯府夫人生孩子不在燕京城内,偏要跑到郊外的庄子,这是什么意思?况且也不见提前知会一声,孩子快要生了才来请稳婆。
然而还不等许时凝成功抵达山庄,黑衣人的金帛之声已出现在了身后。
许时凝回头,狼狈躲过了黑衣人的长剑,连连慌乱地退后让她摔倒在路上。看着步步逼近的黑衣人,她感觉今天是要栽在这儿了,或许婆婆也已经遇害了。
是她没考虑周全,应该让婆婆先躲起来的!
也没想到穿过来这身子骨还没捂热,就又要一命呜呼了。
她本是医大高材生,新晋的一流医院妇产科医生,月前穿到了这个被余氏稳婆收养的古代孤女身上,如今才是穿来的第一桩差事,就遭了这样的横祸。
黑衣人一步步靠近,许时凝心中焦急异常,忽然听到了身后激涌的水声,像是她能把握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为何要杀我,谁雇你来的?”许时凝大口喘着气,一点点往后退去。
其实她不想问,但此刻也没了更好的法子拖延时间。
可黑衣人显然不卖她的面子,银光如月的长刀将她的眼睛晃得有点疼,就要直直砍来。
许时凝抓起一把松土,先发制人挥向黑衣人的脸,而后拼命挣扎起身,往河边跑去。
“腌臜东西,要你命都是你的福气!”身后传来黑衣人的怒喝,稳婆在古代不是什么光鲜职业,他啐了一声,显然嫌弃至极。
许时凝充耳不闻,据她所知燕京城有一条晏河,从城内蜿蜒至郊外一直连通城北,水流虽湍急,河水却深三尺,一般淹不死人。
她会凫水,或许还能借着水流飘去城北。
可还未来得及下水,突然有马儿嘶叫,一人扯住了她的袖子,将她往旁边的芦苇丛里一扔。
许时凝惊呼出声,紧接着刀剑相接的声响在耳边响起,只见月下有人翻身下马,长剑一刺,迎面对上了黑衣人。
芦苇丛朦胧摇曳掩人视线,可那人衣袂翩然,剑法超群,不过几瞬,原本嚣张的黑衣人就在许时凝面前倒了下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却见那人率先开了口,声音冷淡冰凉,犹如泠泠山泉。
“夜半三更,为何孤身在此?”
许时凝没顾上回答,从柔软的芦苇荡里起身,径直走向黑衣人的尸体。
“你......”那人诧异,见她蹲下在黑衣人身上摸索着什么,想要制止她,见她焦急的神色又住了口。
许时凝还真从黑衣人身上摸出了一块溅上血的铁牌,她紧紧攥在手里,借着长袖掩住。
深呼吸一口气,她这才看向来人,他一身素衣束口的装扮,瞧着像是普通人家,可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如朗朗清风霁月,又冷得似远山霜雪,怎么看怎么像贵气公子哥儿。
她还看到了他身上的玉坠子,篆刻了一个温润的“宁”字。
“......这位公子,我是宁远侯府雇下的稳婆,侯府夫人今日急召我与婆婆余氏前往城北山庄接生,可来路上却遭遇歹人行凶,如今婆婆下落不明,更不知夫人情况如何,还望公子能相助于我,捎带我一程。”
许时凝略微迟疑,将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其实她心中更加担忧婆婆的安危,可她知道古时生产便是女人的一道鬼门关,侯夫人同样情况危急,她也实在割舍不下。
清贵的公子哥儿眉峰一皱,许时凝心中咯噔了一下,却见他异常好说话地点了点头。
“先去何处?”他甚至还察觉到了她心中的挣扎。
许时凝本也是看他腰系宁远侯府玉牌才冒险相告,见他答应了,不免松下一口气:“沿着官道走就好。”
她知道这是侯府的人,定是先紧着侯府的要紧事,没有多要求什么,只要回去官道走,她就可以看看婆婆在哪儿。
“好。”他又点头,迟疑了半分,上前一步揽住许时凝的腰将她抱上马,“得罪。”
许时凝穿来这个叫大周的朝代已经月余,谈不上适应,也稍稍明白古时的男女大防,知道他是怕冒犯了她。
她微微掩下眸,将手中的铁牌藏进袖子里:“多谢公子。”
公子没再多说,搂紧了许时凝,他揽住她的手也很是妥帖,一分逾矩也没有,端是正经。
是真的把她当成个正经营生的人尊重。
古时有三姑六婆之说,指的便是市井中不为人道的各式女性职业。一如她如今的身份,便是六婆之中的稳婆,在古代是十足低下、被视为肮脏污秽的行业。
饶是许时凝一个现代人,来到大周有时也被那些街头巷尾的闲言碎语扰得烦闷。
人分什么三六九等?何况是救人性命的医者,无论性别都该得人尊重。
如今也算终于有个明白人了。
不多时,在许时凝的提醒下,她和公子已经重新回了官道正路。
许时凝看见了官道边倾翻的马车,借着月光她发现车夫已然倒地遇刺,可一路上却未见到婆婆的踪迹。
婆婆真的遇害了吗?她去哪里了!
虽然穿来的这个月,许时凝总因为现代医学理论和婆婆争执,可心里也是真的敬佩这个胆大心细又有手艺的老人的,她不希望婆婆出事!
“继续走?”公子见她盯着马车愣怔,出声提醒。
许时凝咬着牙,掩在袖子下的手有点抖,心里一横下了决定:“继续走,去城北山庄。”
公子牵起马绳欲言又止,最后一路纵马往北。
......
许时凝心情复杂,既担心婆婆安危,又担心山庄内的侯夫人如今的情况,越往北走越是焦急。
恰是此时苍茫夜中落了些小雨,淋湿了许时凝的衣发。
初秋夜里褪去了日晒的燥热,让人从尾椎骨生起一股子寒意,不由让她打了个寒噤。
怀中的小木摇摇车却突然开始发烫,从她穿来就没怎么说过话的系统音在她耳边响起。
【宿主触发新任务——为难产的侯府夫人接生,距离任务一百米,请宿主做好准备。】
难产?
许时凝皱眉,这可有点棘手,在医疗条件艰苦的古代,难产处理不好可能是会致命的。
“你确定?”许时凝尝试在心中和系统对话。
系统却没再出声。
她这个系统有点特殊,是个小小的类似现代的儿童摇摇车造型,不过是木制的,从她穿来时便系在脖子上。
而且从她穿来介绍了一句可以抽奖之后就再也不吱声了,果然现在又不说话了。
系统不说话有人说话,贵公子驾马疾驰,不多时便到了山庄前,出声道:“在下便送到这里,夫人生产不便叨扰,你多保重。”
许时凝借着他的力下马的动作微微一顿,起了几分怀疑,他不就是侯府的人吗?不过还未来得及道谢,人家就跨马扬长而去。
“稳婆呢?都几时了,稳婆怎么还未到?”
庄门内有人高喝,声音洪亮,含着压抑不住的焦急。
“你们这群办事不利的,早早说将稳婆请来庄子里,偏挨到今日才去!”
“刘管事明鉴,是夫人事先嘱咐的,不然奴婢们岂敢自作主张。”
“夫人若真有什么好歹,你们都滚出侯府去!”
庄内似乎有管事的人在争吵不断,许时凝定了定心,再顾不上别的情绪,拎着裙摆往门口小跑去:“民女便是侯夫人雇来的稳婆。”
一门之隔的里头静了一瞬,山庄门前本就站了侍卫,不知该不该拦许时凝。
紧接着鱼贯而出许多人,领头的穿着衣料最讲究的仆从服饰,一头花白鬓发,似乎就是刘管事。
他狐疑地看着许时凝:“哪有你这么年轻的稳婆?”
许时凝不想耽搁时间多解释,对于产妇来说时间可不等人,连忙掏出侯府递来的信笺。
“夫人的信函,请管事快些辨认。”
刘管事接了过去,却没细看,显然不太信她;“我听夫人说请的是燕京有名的余稳婆,余婆年逾半百经验老道,你——”
“民女便是余婆的养女,自幼就随婆婆四处接生营事了,同样有经验。”
“看着都才及笄的姑娘家,你自己生过孩子么,懂这些妇人之道么?”
许时凝见他一直不肯通融,终于冷下声音:“夫人难产,管事再不抓紧时间,担得起这个责任么?”
刘管事一愣:“你知道夫人是难产?”
她指了指内门从别院端着血水路过外门照壁的丫鬟,冷声道:“若是寻常产妇哪里有这么大的出血量,还有这台阶前已然快灭的第三炷松子香,这挂在廊下的海马络子,不是难产是什么?”
“让我进去。”许时凝的声音不容置疑。
松子香是大周产房里的常物,松子和送子谐音,通常会在产妇破羊水就开始点燃,一炷香能燃三个时辰。
还有常备的海马,一般是握在产妇手中的,只有产妇没有力气才会让人挂在树上祈福。
而且,系统都发布难产任务了,要相信科学!
刘管事本是被晚上的桩桩事情弄得有些急昏了头,见许时凝果断冷静,又确实对这些生产事宜有几分了解,低头看了看信函的印章,终于抓紧放行。
他一边随许时凝往里走,一边说着:“许姑娘,夫人从昨日身子就不爽利了,挨到现下已然快撑不住,你可一定要想想办法......”
这些话都太笼统没什么参考价值,许时凝没理会,什么都没有先到产房看到病人重要。
“夫人平日里身子就虚弱,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夫人——”
许时凝终于忍无可忍:“让侯夫人身边伺候的老人陪着我,最好是生育过的,我有话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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