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筠祯大大方方,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阮芷萱出现在他的身侧,每次他都从无遮掩。
和阮芷萱是如此,而和她之间的亲近的关系亦是如此。
坦荡不逃避,危静颜找不出什么破绽来。
因阮芷萱的身世背景,危静颜没法将此事轻轻揭过,“殿下如此好客,来意不明者以上宾之礼接待,真令人钦佩。”
正厅接待,珍品狮峰龙井茶相待,御膳房糕点备着,更有时令新鲜水果款待,迎客之重不下于她。
危静颜不甚乐意,言辞更是暗含阴阳怪气。
桓筠祯知她意,略有纠结,又碍于阮芷萱本人在场,有些话不便言明,只好道:“若是自家人可随意些,阮小姐是贵客,怎能轻慢。”
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对阮芷萱厚礼相待,是因为她是客人,是外人,而她危静颜是自家人,不可同日而语。
这话时当着阮芷萱的面说的,他已做到了这个地步,危静颜再揪着不放,真就成了理亏之人了。
危静颜的神色缓和了不少,阮芷萱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
阮芷萱在丞相府自小受宠,连宫中举办的元宵夜宴她都能跟着去,过往顺遂,要什么有什么,却唯独在三皇子这里栽了跟头。
若三皇子是别的人也就罢了,偏他是她的救命恩人,是她多年来心心念念的英雄,岂肯轻易罢手。
两情相悦又如何,亲事未定,就不是名正言顺,是算不得数,她就是抢了,旁人也无话可说。
她不会让危静颜如意的,开口嘲讽道:“危小姐似乎不是很欢迎我,可我若没记错,这儿是慎王府,不是莘国公府吧。”
又不是慎王妃,还没有资格对别人指手画脚。
危静颜笑颜不褪,每每遇着阮芷萱,她的敌意都是毫不掩饰的,情意也是相当地明显。
“阮小姐误会了,我只说殿下好客而已,并无对阮小姐有任何非议。”
危静颜敷衍着,这时候跟阮芷萱斗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她最需要知道的桓筠祯的想法,他的情意有没有掺假,有没有二意,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她的退让,阮芷萱只当是她不想在三皇子跟前出丑,于是不肯放过,又说:“没有便好,你我都是客,来意明不明,主人没说什么,也犯不着危小姐来打探。”
阮芷萱想让桓筠祯看清楚危静颜的为人,一个过分干涉、越庖代俎没有把慎王殿下放在眼里的人,实在是不值得。
闻言,危静颜心下不悦,她方才对三皇子的两句话,未经慎重思索说的太快,予人口实,落了下乘,再争没什么好处,等这慎王府的主人处理罢,谁让她是“客人”呢。
她也不乐意在争风吃醋上多费唇舌,她看向了一旁的三皇子,等着他来处理。
桓筠祯接受到了危静颜的示意,也不再保持沉默,直接转移了话题,问阮芷萱道:“阮小姐来慎王府,想必有要事与孤商量,还请阮小姐直言,以免耽搁了你。”
阮芷萱瞬间得意了起来,抬起下巴道:“是我祖父有事叫我告知殿下,事关重要,我只告知殿下一人,无关紧要之人不能听。”
嘴上没有明说,她却毫不掩饰地指着危静颜,非要把人赶下去,她才肯说。
危静颜却是不动,静观其变。
事有蹊跷,阮丞相乃皇帝得力助手,要事相告不亲自相请,而是叫自己孙女来慎王府传话,不合常理。
不合常理的事却又经常包含着转机或危机。
也就是说,阮芷萱带来的消息要么是她自己瞎编的,只为针对她的无关紧要的借口,要么是极为重要的消息。
危静颜不争着要留下来,也不主动识大体地离开,她只等着桓筠祯的决策。
桓筠祯很是干脆,他柔声对危静颜说:“后花园中,紫藤挂云木,异香袭人,你先往一观,孤耽搁片刻便往。”
借赏花之名支开她,危静颜定定地打量着神色不变的桓筠祯,他冷静淡然,好似是在说一件寻常之事。
她心中有疑,阮芷萱和她的相互针对摆上明面,那阮芷萱对他是何意,他难不成还一无所知吗?
若已明了,借口支开她,为何不见愧意?
危静颜是越发看不懂桓筠祯了,她矗立好一会都不愿移步。
桓筠祯轻叹了一口气,他避开阮芷萱的视线,悄悄握住了危静颜的手,安抚她道:“相信孤,孤从无二意。”
男女授受不亲,危静颜和桓筠祯自来往后,谨守着该有的礼节,这是他第一次主动越过了线。
带着些许凉意的大手握住了她白嫩的小手,是宽慰,也是保证,危静颜适时地就这他给的台阶下了。
阮芷萱带了什么消息,她很有兴趣知道,也希望桓筠祯能知道,但他的态度很重要,在阮芷萱明显对她的挑衅之时。
危静颜在阮芷萱得意的炫耀下,跟着王府的管家前往后花园赏花。
园中紫萝万花垂挂枝头,如璎珞飘扬,清风拂过,枝蔓轻漾,好似紫气东来,富贵繁华。
花甚美,景甚好,赏花人却是无心游玩。
他说信他,他说从无二意。
她挑不出他的错,却总是怀疑他的好。
为什么呢?
是她情不真,看不透他的好,还是完美之下,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阴暗?
似她又非她,她知自己表现完美之下多是缺陷,那他呢,是否为同道中人?
危静颜不愿深想,又不得不深想,利益相关,容不得大错。
茶过三盏,桓筠祯姗姗来迟。
紫藤花帘,隔开他和她,看不清花帘之后,彼此的真心。
他并不停留,大步走来,一把掀开了碍事的紫藤花帘,花瓣因而掉落,沾上尘土,碾成春泥。
“可是等久了?抱歉,孤来晚了。”
桓筠祯伸手探了探亭中石桌上的茶壶,茶已半凉,他忧心上了眉头,急着嘱咐下人重备热茶糕点来,还特意多解释了几句。
“阮小姐性子骄纵,话多,费了些功夫将她送出府,累你久候,还望见谅。”
他言辞诚恳,姿态也放得低。
危静颜往日是个温柔体贴的性格,至少她表现出来时如此的,此时也顺着她该有的形象,体贴地说:“殿下客气了,花好茶香,并不无趣,阮小姐说的要事,当真重要否?”
那些台面上的话,说上一两句也就够了,她真正关心的是阮芷萱的来意,以及他会不会告诉她。
桓筠祯没有隐瞒,他正色道:“重要,她说太子在梁州私开铁矿,矿洞坍塌,百十名百姓丧命,梁州上下隐瞒不报,伤亡百姓家属求告无门。”
“此事当真?”
危静颜没想到阮芷萱居然带了这么大一个消息来,梁州由皇后母族把持,属于太子势力范畴,其他人难以干涉。
这么大的消息,阮丞相告知三皇子,又是何意?
桓筠祯紧握着手中茶盏,神色不明地说道:“应该是真的,孤前两天得知,太子确实在梁州私开了铁矿,孤方才已着人前往梁州调查了。”
风起,花香愈浓,那抹紫色似乎也变得浓烈了。
危静颜和桓筠祯一同沉默了下来,此事意味着什么,她和他都心知肚明。
太子在朝堂已惹得众人怨声载道,宫中也不时有废太子的声音传出,眼下契机已经出现,只需要抓住,储君之位就能空出来。
那种结果,是危静颜想要看到的,但还有后顾之忧,她抬眸望向桓筠祯,问道:“阮丞相可信吗?”
不知是圈套还是机遇。
桓筠祯迎着她的目光,严肃非常,温润渐退,强势的气质开始隐隐浮现,“信与不信都无所谓,只待查明,我为国为民,都不能放任太子胡作非为,你可愿帮我?”
是我而非孤,一字之差,危静颜敏锐地捕捉到了。
也对,三皇子仁善之名在外,他知百姓受苦而因顾及不愿接手,那她就该怀疑他的秉性了,而且她看得出来,三皇子对那个位置是有争一争的意思的。
他和她的道路相同,没有理由不帮的。
他换了自称,是放低了身段的联手之意,危静颜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的,便说:“好,待殿下查明,以殿下的身份不适合打头阵,御史台有人受过安乐公主的恩惠,参太子一事,我们来起头。”
两人相视一笑,达成了共识,又商量了不少细节,直至天际晚霞映红,危静颜才有了归意。
桓筠祯亲自将危静颜送到她的马车旁,红霞映在他的脸上,为他俊朗无双的面容镀上了一层光晕,令他更为耀眼。
危静颜临上马车前,又问了他一次,“我当真能完全信任殿下吗?”
“当然。”桓筠祯说得斩钉截铁。
“那殿下呢,信任我吗?”
“信,你值得孤信赖。”
夕阳西下,互相许下了名为“信任”的承诺,却未曾承诺任何违背的后果。
马车渐行渐远,慎王府已不再视线范畴之内。
危静颜忽然对乔幽说:“多派人手盯着阮芷萱,还有,钱庄那边可有消息了?”
乔幽回道:“有,那边的掌柜正等着见小姐。”
“掉头,去钱庄。”
掩画楼还有疑团等她去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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