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紫檀弓断,桓筠祁说出口的话却使留足了余地,甚至还更进了一步。

希望有,那便是以往没有,也是今后想有。

他说这话时,认真非常。

危静颜有些为难,也不想将五皇子过早地拖进漩涡,“既然过往没有,长弓已断,殿下毋须对我太好,我和慎王殿下相熟已久。”

上头的太子势微,也终究还是太子,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对立尚不明显,将来太子之位空悬了,藏于水面的暗涌就回喷涌而出。

桓筠祁仍是不死心,“也只是相熟,本殿与你相识,多些机会,也会相熟,今日不作数,你被三皇兄挡住了,往后,本殿会让你眼中有我的。”

再如何,相熟是未曾定下明确的关系的,亲事未定,他就算不得夺人所爱。

说完,也不管危静颜是何种反应,更不给她有任何机会来回绝,桓筠祁便快步离开了。

危静颜怔怔地看着五皇子消失的背影,惊讶未消。

如果说三皇子是温柔如水,循序渐进地和她相处,那五皇子便是热烈如火,火星一下飞窜起来,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她。

然而,水火是不能相容的,取一必要舍一,已上了赌桌,赌注不好轻易改动。

暮色越发浓了,归时已至。

危静颜摇了摇头,将那些念头暂且收住,将来如何,不急于一时做下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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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危静颜还在为春猎之日的情形进行分析和思索,北院有人来请。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仪容,抵达北院时,国公府众人已是到齐了。

正厅内,莘国公夫妻坐于上首,李氏居右而坐,危静姝的父母居左,而危静姝跪在正中央,正低着头,小声抽噎着。

危静颜装作什么都不知情的样子,乖巧地行完礼就待在一侧不说话。

既然是要给一个交代,她想看看他们的诚意有多少。

莘国公自顾自地喝着茶,老夫人见状,先说了话,“静姝啊,你可知错?”

危静姝怯生生地看向危静颜,泪眼汪汪的,可危静颜不动声色着,任她表演,她也只好委屈巴巴地说道:“我知错了,我偶遇着章元武,谈起了春猎,他得知我和姐姐也会去,就想着亲戚间打个招呼,我想着这也没什么的就同意了,谁知姐姐不认识他,有了误会,还和恪王起了冲突,我也不知事情会闹成这样,请祖父祖母饶了我这一回,下次我再不自作主张了。”

危静姝没有被危玉瑶供出来,这都是有人教她的,她自己觉得可委屈了,为别人背了这么大一个罪名。

老夫人威严不减,她看了看危静颜,才说:“你知错就好,可最该道歉的人,你还没给人请罪。”

老夫人给了一个眼色,有下人端着一杯茶交给危静姝。

危静姝扁了扁嘴,她心有不甘,但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她转了个方向,双膝跪行至危静颜跟前,将那盏茶举过头顶,“给姐姐惹了麻烦,妹妹错了,请姐姐原谅。”

危静颜微眯着眼,掩住里头的冷意。

冲撞了她,打了她的人,还差点毁了她,敬一杯茶,呵斥几声,就想雷声大雨点小的翻篇?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她没有接下那杯茶,而是望向气定神闲的莘国公,“祖父,姐妹间打闹,我自不会计较,可一家之主的定下的决策,有人视之于无物,也能用一杯茶几句话反省了事吗?”

她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莘国公是早已知晓并默认的,危静姝的举动是在勾结外人,进行破坏。

危静颜这是在明示,若是危静姝能随意无视莘国公的意思而不用受什么惩罚,那下一次,有样学样的就不定是谁了。

危静颜不愿随意对此事,老夫人皱眉不喜,她是不愿深究的,一个女儿,一个孙女,深究起来家宅不宁,她不悦地看了危静颜一眼,什么时候该识大体,作为小辈心里应当有数的。

“静姝已知错,她年纪小不经事,哪里晓得大人们的意思,以后好好教便是了,谈不上什么视之无物。”

老夫人有意包庇,危静颜浅笑着,礼节丝毫不曾拉下,言语却并非那么回事,“祖母说的是,我等小辈做错事情有可原,世家家教难免有疏漏。”

说着,她就要去接危静姝依旧举着的茶盏。

什么小辈可以随意做错事,什么世家家教不好,他们要能认下,这茶也不算白喝。

“慢着。”

莘国公发话了,危静颜手刚触及那茶盏,在他这一声后,缓缓收回了手。

“家有家法,不可放纵。”莘国公微微转动着手里的拐杖,眼神犀利地扫过厅内众人,厉声说道:“从今日里,危静姝搬至郊外庄子闭门反省,何时反省清楚了,何时回府,还有,传出消息,莘国公府府内修葺,让外嫁之女,暂不归府。”

处罚已下,莘国公也不给任何人求情辩解的机会,他板起脸,拄着他的拐杖,一浅一深地走出了大厅。

等人走了,茶盏摔出,摔在危静颜的脚边,沾湿她的裙角。

危静姝起了身,眼睛通红,恨恨地看着她道:“我都这么低声下气跟你道歉了,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她被赶到庄子上去,那地方跟国公府根本没法比,而且她也正是要商量婚事的时候,此刻莫名被赶走,其他世家该怎么揣测她,她将来的婚事可都是要打折扣的。

危静姝又急又气。

危静颜笑颜收尽,也不管正厅内其他人的脸色,“这是祖父的决定,与我何干?”

危静姝不满,以为她就会满意了吗?

危玉遥作为幕后主谋,弄了这一出闹剧来,结果只得了个不能回家的惩罚,还找足了借口,说什么府中修葺,给危玉瑶留足了面子。

危静姝要怪也应该怪利用她的人,怪把她推出来抵罪的人。

危静姝咬牙切齿,危静颜忽而低下身,凑到她耳边,用仅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只恨我,不恨牺牲你保全危玉瑶的人吗?”

危静姝愣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了上首的老夫人,口口声声说着宠爱她的老夫人,她沉默了下来。

这一细小的举动,老夫人没有错过,对危静颜的防备更甚,她对危静颜说:“好了,事情有了结果,你也得意了,不过你记着,你是国公府小姐,在外面多注意些,不要再惹出些不三不四的流言来。”

流言指什么,不言自明。

不三不四指的是谁,正厅中众人皆能清楚。

危静颜就知道有人会拿着这事来做文章,她刚想解释,老夫人早有准备,她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今日闹得够难看了。”

不留给她辩解和说话的机会就赶人了。

危静颜从北院出来,并无任何出气的爽快之感。

这莘国公府,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令她不舒服。

她生于此,却不长于此,也不属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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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静姝送到庄子上去后,危静颜这些天也一直待在府里。

外头的传言早已是沸沸扬扬,国公府和三皇子结亲基本已成定局,所有人都等着她父亲危俞培回京。

危静颜从甘棠口中听了不少外头的传言,此时她也不得不感慨,名声好就是便利。

因三皇子仁善之名远播,传言虽多,绝大多数都算的上是好的,只有极少一部分是污言秽语,她的名声受到的损害没有她预料中的多,也算是幸运了。

这日,她正核对着账册,公主府的暗卫有信件传来。

她盯上的那条蛛丝马迹有了行动。

危静颜将信中所叙看了一遍,而后将信焚毁。

微小的火星一点点吞噬掉密信,她心中不好的预感也一点点加深了。

据暗卫来报,前日阮芷萱带着礼物大摇大摆地拜访了慎王府,她在慎王府待了许久才出来。

也怪她这些日子没出门,不然阮芷萱如此大的举动,何须公主府的暗卫告知。

可是为什么呢?

阮芷萱这是在向她示威吗?丞相府为什么不阻止?

阮丞相是皇帝的人,甚至是皇帝心腹,而这人的孙女频频接近三皇子,这举动是在昭示着什么吗?

危静颜左思右想了好半天,也难以揣度其中的用意。

而且,三皇子为什么不避嫌,他又是什么意思?

眼下,于情于理,她都该亲自去问他的。

危静颜也不耽搁,换了衣服就出了门,一路到了慎王府。

这事透着怪异,不弄清楚是不行的。

然而,等她到了,却发现来慎王府的不止她一个,阮芷萱也来了。

她按礼和阮芷萱见礼,阮芷萱却是别过头不理会她。

危静颜嘴角笑意不减,只转向三皇子,和善地问道:“殿下这儿真热闹,不知我可打扰了殿下和他人的相会。”

桓筠祯走到危静颜的身边,眼神无辜,解释道:“孤也不知阮小姐为何而来,而且孤今日空闲,哪有打扰一说。”

他没有一点尴尬或是不自然的样子,反倒是衬托得她像是个无理取闹的。

真的是阮芷萱擅作主张来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