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有了一只猎物,又在林中碰着了阮、徐二女,危静颜没了心思继续,转身驱马回去了。
海东青一路跟着她,回程路上,她也遇着了些公子小姐们,可他们见了那海东青,都犹豫着不敢上来来和她打招呼。
危静颜便已知晓,这围场内,除了她,其他人怕是都认识这只猎鹰的。
她彻底失算了。
她来这里,是为了澄清她和三皇子的关系而来,结果反而坐实了。
这是她第二次得到了与她的预想背道而驰的结果了,上一次还是试探三皇子桓筠祯时。
在同一个人身上,她吃了两次暗亏了。
这里面真的全然是巧合吗?
危静颜有些苦恼,她隐隐觉得某些东西正在脱离她的掌控。
她尽早地回了围场出发的地方,回来的头一件事,便是找到了慎王府的下人,叫他们寻个训鹰的人来,将那只海东青给安置好。
不管是她,还是这鹰,都已经足够惹人注目了,她不愿意再添别的谈资,尽管这么做会有损她在三皇子心中的形象。
“危大小姐,实在对不住,这鹰只听王爷一人的,小的们也指挥不动它。”慎王府一身着短袍青衣的侍从如是说道。
危静颜会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怎么可能指挥不动,训鹰人是三皇子,平日里伺候这鹰吃喝拉撒的总不会是三皇子吧,将鹰从王府带到围场也不可能会是三皇子自己一路照顾的。
这帮子人显然是不想沾惹是非,担心被三皇子责罚。
危静颜也不是非要为难他们,害他们受罚,就想了个法子,拿出那个青玉玉哨说:“此哨交于你等,你们就用此安置这鹰,回头慎王殿下问起来,只说是我的命令,你们不敢不听,殿下便不会再怪罪你等。”
不想担责,她来担,这总可以了,反正这鹰不能再这么跟着她了,一会儿打猎的人就都回来了。
怎料短袍青衣那人不但不接哨子,还跪倒在她跟前,战战兢兢地说:“危小姐之物,小的们粗鄙之人,怎敢轻易触碰,还望小姐收回。”
危静颜:……
这话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这哨子说不是她的吧,她确实又用了,她用过的,他们不敢碰是在情理之中的。
可听了他们这些话,她又突然想起,这玉哨是从三皇子的怀中拿出来交给她的,而那时,她记得他手上还有一个哨子的。
一般来说,出门打猎的,会带两个哨子在身上吗?
难不成早有预谋,他是特意将纯白的海东青留在她身边,就为了将他和她的关系昭示于众?
她不死心,又对青衣侍从说:“去把喂鹰的人叫来,再若推脱,一会儿见了慎王殿下,我便告知殿下说你言语不敬,不服我的命令,叫他治你得罪,你可明白了?”
好言相劝不听,那就恐吓威胁。
短袍青衣侍从这才动了起来,将素日里喂养海东青的人寻了来。
危静颜将玉哨藏入袖中,没了她的指令,那鹰见着了往日喂食之人,自动跟了去,她也趁机脱了身,摆脱开了那只纯白显眼的猎鹰。
鹰没跟着了,危静颜也放松了不少,也开始冷静地分析着眼前的局势了。
她已经确定,三皇子是故意的,担心她的安危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彰显她和他的关系,原因为何,她隐约猜到了些。
而且这起因兴许和她是脱不了干系的。
她在东郊牡丹花海的那一通试探极有可能坏了大事。
她刺激了三皇子的危机感,同时五皇子的出现,令他更为紧张,所以在她父亲回京前的这段关键时间里,她和他的关系是不能出差错的。
这么想来,三皇子对那个位置是存了心思的,还是不少得心思。
这当然算不得坏事,只是,真要如此,她那次的试探大概率是做不得算的。
危静颜沉思着,眉心忽被一白皙如玉的手指点住了,还顺势揉了揉,试图揉散她眉宇间的忧愁。
她抬头望去,只见安乐公主背着光站在她的跟前,周身像是蒙上了一层光晕,而后安乐公主又拍了一下她的额头道:“难得出来玩,你怎么又皱着眉?难看死了。”
危静颜没头没尾地问道:“公主觉得你我对慎王了解多少?”
安乐公主将手里的长弓扔给一旁的护卫,坐到危静颜身边,漫不经心地说:“七八成吧,我们不是做好了调查才选的他吗?你是有什么怀疑的地方吗?”
危静颜摇了摇头,“没有,光从慎王的言行来说,皆是有理可循,看似是合乎他的性情的,可我时常觉得不对劲,我甚至有了一种很不可思议的猜想,这种猜想便是我认为我们对慎王的了解可能不足五成。”
“不足五成?”安乐公主这下认真了起来,她最是信赖危静颜,对危静颜说的话从来认同,“本公主自是信你的感觉,可慎王和你我皆是在宫中长大,虽交流很少,应该也不至于全然没有察觉,总得有个蛛丝马迹或是什么依据,才好有个着手的点。”
公主说的很对,她多少得找到些凭证才是。
不然像上次那样的盲目试探,只会得不偿失。
危静颜再次陷入沉思,直到她看到阮芷萱和徐怡颖归来,心里有了计较。
她倾身靠近安乐公主,小声说道:“有一条细小的蛛丝马迹,我们试试。”
安乐公主不了解其中的来龙去脉,有些不解,等听完危静颜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她欣然同意了,反正她最近也闲的慌。
这一事有了头绪,安乐公主又记其别的事来,“上次你说要本公主亲眼见一见慎王推选的人,还见吗?”
“见,不见岂不打草惊蛇了。”危静颜肯定地说道,临时变卦可不行,三皇子也是聪明人,些许的变化不定就会被他看出来。
安乐公主享乐惯了,不似危静颜的严肃,她立即将那些烦心事丢到了脑后,笑问道:“那人相貌身材如何?”
“听说是探花出身,应当不差。”危静颜深知安乐公主的秉性,又多嘱咐了一句道:“只需让人知道他是受了公主的恩,公主是他的贵人即可,到底是文人,莫玩笑开过了,损了人的尊严。”
是施恩,不是结仇的。
举荐之恩是公主的,将来那人若不肯帮公主的忙或是做了有损公主利益的事,就变成了忘恩负义之徒,不会再被其他高位者重用。
也就是说,那探花和公主的利益有了相关,他富贵时不能拒绝公主的要求,公主有难时,他不能落井下石。
安乐公主眨了眨眼,轻笑道:“可戏一戏,损一损,才绑的深,你对三皇子不是有所怀疑吗?让那探花郎知道他被三皇子坑了,不是更好吗?”
她是玩心起来了,安乐公主想知道所谓的清廉自律、清流出身的官员,到底心性有多坚定。
公主的意思,危静颜知道,她自来是尽量顺着公主的,说到底她从一开始就不太信得过没什么官场经历的探花郎,清不清廉的,没有做到那个位置,没有经手过流水般的真金白银,都是说不准的。
“公主看着办就是了,后续我来处理。”
她是安乐公主的军师,她能调动公主一切的权利,同时保证公主一辈子过得顺心如意,富贵安康。
这件事,结果如何,她都能处理好,比起完美处理这件利益并不是很大的事情,公主的高兴才是最重要的。
围场内,鼓声再起,春猎比赛时辰截止。
围场的侍卫各自统计着众人的猎物,很快公子和小姐们中的名次就出来了。
五皇子桓筠祁和兵部尚书之女徐怡颖分别获得了头名,头名的彩头是两张轻巧坚韧的紫檀弓。围场中央,获胜者被众人喝彩恭维着,危静颜也起了兴致,却被人挡住了视线。
桓筠祯不知何时走到了她的跟前,似不安似委屈地问她:“你不喜欢那鹰?”
“殿下让那鹰跟着我,是想让我喜欢它,还是想利用它达到什么目的?”
危静颜这会语气有点冲了,他居然还来问她喜不喜欢,他利用鹰,把珍贵的海东青交给她一个从未养过鹰、使唤过鹰的新手,他自己喜欢吗?
三皇子以前是很注重分寸,谨慎地维护着各自的名声,从不给她添烦恼,如今却来算计。
她为了自己名声忍了多少年,忍了多少事,现今有了让别人多嘴多舌,有空子可钻的污渍了,她的心情,他能懂吗?
她坐在矮桌后,他站在她跟前,这一番带着气性的问话,桓筠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屈膝蹲在她跟前,视线与她相平。
“是有目的,孤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趁,孤出身一般,武艺一般,能力也一般,如若不使用些心机,你被万人中央的获胜者抢走了,孤该怎么办?”
他说得可怜,危静颜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他却抢了先。
“围场中,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你呢,如果不是孤惹你生气了,你会看向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