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半空翱翔,锋利的爪子抓着灰兔,盘旋了一周后,将猎物再次放置到了危静颜的马上。
太过听话和聪明,要说她是今日第一回和这鹰接触,旁人都不会信的。
到底是猎鹰太聪慧,还是训鹰人太厉害,危静颜分不清,她从未养过这个,了解并不多。
青玉哨子紧握在手心,危静颜神色不变,她对阮芷萱说道:“我有说过这是慎王殿下的猎鹰吗?”
她确实有借助三皇子的势,来吓退这两人的打算,可阮芷萱的问话,带着不可置信和嫉妒抱怨之意,听着不太对劲。
阮芷萱视线不离那只纯白如雪的海东青,那可是慎王殿下最喜欢的猎鹰,还是他亲自驯养的,她有认识的人在宫廷鹰坊当差,对此了解不少。
传言果然是真的,怪不得有危静颜的时候,慎王殿下的眼里就看不到她了。
手中的缰绳抓得紧紧的,阮芷萱终于忍耐不住,不再躲在徐怡颖的身后,她驱马上前,气道:“洛京城里,只有慎王殿下有一只纯白的海东青,不是他的还能有谁的?今日春猎,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骗了殿下的猎鹰来,不过我奉劝你,你最好快点将这只海东青还给殿下,不然殿下输了春猎之比,全赖你的拖累。”
阮芷萱的立场,令她只能找出这种借口来,别的她也不敢随意乱说,毕竟她和三皇子的关系目下还只是恩人和想要报恩之人的关系。
在阮芷萱看来,她的心思半明显半隐晦,慎王应当还未看出她的心意,只把她当做是他曾经救下来过的小女孩看待。
然而,危静颜已经看出了阮芷萱的目的,也清楚了这份的敌意的来源。
“阮小姐莫约不了解慎王殿下的为人,他是个斯文体贴的,他对在乎的人,什么好东西都会双手奉上,何须用骗。”
骗肯定是骗了,承认定然是不可能承认的。
危静颜理不直气也壮,她可没有好心对想要来跟她争抢的人和颜悦色。
阮芷萱不想认同,也不愿意认同她的话,只咬牙切齿地说着:“慎王殿下真正在乎谁还不一定呢,你别得意太早了。”
十年前,皇宫元宵夜宴,年幼贪玩的她趁着父亲不留神,自顾自地溜了出去。
皇宫又大道路又复杂,只五六岁大的阮芷萱很快就迷了路,不知到了何处园子,她顺着有河灯照亮的大理石路行走。
她记得那地方很暗,她个子也小,不知是被哪个不长眼的撞到了,人跌进了湖中。
夜幕深沉,宫人罕至,湖水寒冰刺骨,她失了意识,只听御医和其他人说,是三皇子舍身救她,抱着她一路寻御医为她治疗,而三皇子自己还跟她一样,着了凉,发了好几天的烧。
如此不顾自身安危,亲自下水救她,这份急切,这份担忧,阮芷萱不信三皇子不在乎她。
救命之恩尚未报答,岂可容忍别的女人抢走了人。
阮芷萱对半路截她的胡的危静颜是着实讨厌得很,一定是危静颜使了什么手段,才让三皇子对她另眼相待的。
危静颜却是丝毫不怵阮芷萱不甘和隐都隐藏不住的恨意,她又吹了一声哨子,海东青相当配合地在阮芷萱二人跟前掠过,这次她们有了防备,没有再惊马,危静颜却是笑意更甚了。
“殿下真正在乎谁,他心里有数,可能指挥得动这海东青的,除了殿下,就只有我,阮小姐若是不服,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有能力指挥得动这海东青时,再来与我一争高下吧。”
温柔缓慢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是把阮芷萱气得够呛。
阮芷萱听懂了她的言下之意,危静颜的意思,是她还没有本事得到三皇子的特殊对待,没有资格和她争。
嘴上讨不到好,即使有她这边有两个人,也不一定是那一人一鹰的对手,阮芷萱和徐怡颖对视一眼,无奈不得不先避开危静颜。
“今日的帐,我们记下了,以后会一分不少地还给你。”
留在这句话,阮芷萱和徐怡颖驱马离开,消失在林中。
危静颜停留在原地,海东青似乎是看到她不再移动,也停在了一旁的树枝上。
她端详着那鹰,看久了,果然还是凶得很。
它跟着她,是它主人的命令,能听她的指挥,也是它主人的命令。
那三皇子是训鹰人已经毋庸置疑了。
温文尔雅的正派君子养了一只罕见厉害凶猛的猎鹰,似乎这场景颇为不和谐,可是当那猎鹰立在三皇子的护臂之上时,她却没有察觉到任何的异样。
还有阮芷萱,她的心意很是明显,她看出来了,三皇子看出来了吗?
按说应该不会,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坦荡地在她跟前介绍阮芷萱,也不会在阮芷萱跟前,吃五皇子的醋,还一个劲地想要坐实传言。
他不会对阮芷萱有什么想法的,她是该相信他的,三皇子已经通过了她的试探了。
但是,为什么,在她的心底,还是对三皇子起了疑心了呢?
理智和情感好似分割了一半,理智告诉她,三皇子可信,情感上她却又觉得他可疑。
难不成理智和情感,在她不知不觉中,有了分歧?
她的理智认为她对三皇子无情,情感认为她对三皇子有意,所以才会因愈发亲近而不安,想要试探和怀疑?
危静颜混乱了,遇着了三皇子,和他相处越久,她的心就越发乱糟糟的。
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原因是什么,也难以分辨她的假意里有没有掺和进去真情,除了心虚和些许愧疚,另外那一股对三皇子很复杂的情绪竟是是什么,她还没有想通。
但只一点,她很确定,那就是不能让三皇子知道她是浓情假意待他,不能让他察觉到他被她骗了。
马儿继续前行,雪白的猎鹰随之跟从,看得见狩猎和看不见的狩猎都在酝酿着,等着真正的赢家浮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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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未吹,草未动,寂静的山林深处,山鹿低头饮水,明亮水汪汪地大眼打探着四周,忽而,它察觉到了什么,拔腿就跑,粗壮的四肢扬蹄飞奔,刚走出两步,一只飞箭贯穿喉咙,山鹿倒地不起。
桓筠祯从不远处缓缓现身,收回了手中的长弓。
“箭术真不错,难得见你认真出手,是想在此次春猎上拔得头筹吗?”
他身后的程元章不由称赞道,不光快准狠,力度也足够大,谁能想到看着斯斯文文一人,其实锦衣华服之下是健硕的身躯,实力不输武将呢。
说话间,桓筠祯再次挽弓搭箭,这次两箭齐出,高空之上,一双大雁哀叫一声,齐齐掉落。
桓筠祯眸中兴奋之意按捺不住,在此无外人之际,开始外露。
世人皆说当今皇帝喜爱狩猎,甚至为此劳民伤财,却无人知晓,看似文质彬彬的三皇子和皇帝的这项喜好重合了。
“有何不可,孤本就是最强。”
桓筠祯没有母族势力,他的母妃只会忍气吞声当个老好人,他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去争,但是势力不够的人是不能太锋利,太过锐利只会四处树敌。
刚者易折,柔者长存。
因而他藏起了獠牙,收住了利爪,以仁善君子立与世。
实际上,他喜欢狩猎,喜欢刺激,喜欢锋芒毕露。
程元章见他明显上头的模样,不由提醒他道:“是,是,你最强,但是在别人面前,你不能是最强的,这样吧,今日我不出手,全交给你,回去的时候,你把猎物分我七成,还有一点,我不想得前三,你悠着点来。”
这也就是为什么桓筠祯看着像是个文官模样,程元章却一意要在皇帝跟前奏请,让桓筠祯来主办这场春猎。
他们自己的人负责,才不会在他兴致起来的时候,被其他势力的人发现真相。
黑马在林中奔驰,程元章紧随其后,一路跟着桓筠祯,警惕其他人发现,也时刻提醒着桓筠祯。
眼看着猎物越来越多,桓筠祯君子形象就要消失殆尽时,程元章驱马拦在了他的跟前,制止了他继续拿箭的手。
“够了。”
程元章压着他的手,力道去不足以压制他,箭从箭筒中抽出,又一只山鹿没了生息。
“你是怎么了?兴致居然如此之高?”
没办法了,程元章一把夺走他的箭筒,不让他再继续。
这一招釜底抽薪终于让杀得有些红眼的桓筠祯冷静了一些,“孤对她说,孤要为她拔得头筹。”
他收手,就意味着将胜利拱手让与五皇子桓筠祁。
程元章到底敏锐,他很快就意识到了,“五皇子也说了这话,所以你想一较高下?”
“是,孤要把争抢之人踩在脚底。”
不知是胜负欲,还是他对国公府的那位小姐有些执着,这样状态的桓筠祯是不太对劲的,必须得让他压制住本性,恢复到平常道貌岸然的模样来。
程元章迅速思考着,随即有了劝说之词。
“你不觉得,即使五皇子成了头名,危小姐眼中看到的依旧是你,才更爽快吗?”